第二章 巧言应变

　　墨韵堂内除了熏炉中淡淡滋啦响声，再无任何声音。

　　冯氏一听陆玉容的一声“姨娘”，脸色大变，似是讽刺秦氏才是陆府正室夫人，她根本是个妾。

　　冯氏无法吭声，手中的手帕紧了紧。

　　陆玉萱想帮冯氏说话，被冯氏一瞧，闭上了嘴。母亲最讨厌说她是父亲的继室，陆玉容还戳母亲痛处，脾气硬了是不是，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怎么来的这么晚？”陆玉萱瞪着眼睛，尖声道。

　　“二姐今早叫我看梅花鹿，不小心掉进陷阱里了。父亲找人救我上来，还发了好一顿火！说是让谁知道把陷阱打开了，按家规处罚。姨娘急着找我，父亲让我先回了听风院，说不能衣冠不整的见姨娘，我适才整理好仪容，这才晚的。”

　　陆玉容解释的严丝合缝，把陆玉萱一时堵的说不出话来，同时也打量着未开口的冯氏。

　　这就是扶正的夫人，冯氏。

　　刚刚她一声姨娘，生生打了冯氏的脸，可冯氏却不能说什么。

　　因为在大周，正妻的女儿不用叫继室夫人母亲，因为庶永远不能压嫡。

　　陆玉萱一听陆正元要追查，有些坐不住，想陆玉容没证据，再者陆府哪个不帮她说话，心又放下来，道：“走个路也能掉陷阱里，可真不小心。”

　　陆玉容心里冷笑，怎么掉进去你心里没谱？

　　陆玉萱撇着眼睛，从桌上拿起个精致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个光泽的玉簪，可惜断成两半：“这紫玉钗可是昭贵妃所赐，乃是贡品，无价之宝。你说，被你弄碎了，怎么赔我！”

　　贡品？

　　陆玉容看过那紫玉钗后笑了。这钗名贵不假，可绝不是贡品，最多是司宝坊的上品。

　　她陆玉容审珍品无数，区区个紫玉钗变成了无价之宝？若是以前那个陆玉容也许能骗，可和梁皇后比识货，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冯氏气她那声姨娘，心里暗暗记下，见陆玉容刹那的讽刺意味，眼睛一眯，问道：“三姑娘笑甚？难道已有了赔偿的法子？”

　　赔？她为何要赔。

　　昨日陆玉容是见陆玉萱的紫玉钗精致，羡慕拿来欣赏片刻便交还，小心翼翼的捧着，说碎就碎了？怕是陆玉萱别有用心。

　　“她把全部细软拿出也不够赔的！”陆玉萱气道，漂亮的眼睛一翻，示意冯氏。

　　冯氏安慰的看陆玉萱一眼，笑着，但不及眼底：“母亲也不会为难你，但这毕竟是昭贵妃亲赐的东西，追究起来，陆府谁的人头都不保。这样，我先拿你的嫁妆抵上，看能不能修复，等到你出嫁了，母亲给你置办套更好的。可好？”

　　嫁妆？半天这两人辛苦的一唱一和，最后等着这个局呢，还用这么蹩脚的理由。

　　母亲秦氏父亲乃是户部尚书，专管官员财务，其中油水不言而喻。秦氏临走前将陆玉容的嫁妆备齐，听说珍宝上千，放在秦氏母家保管，除了陆玉容谁也不能动。

　　冯氏竟然想打她嫁妆的主意，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陆玉容心底冷笑，面上有些纠结：“这……姨娘莫不是忘了，我的嫁妆在秦府。”

　　冯氏自然知晓她的嫁妆在秦府，更不可能差遣陆玉容正大光明的拿回来。

　　冯氏道：“正说的是啊，你年有十六，也到适嫁的年龄，到时出嫁嫁妆不就可以拿出来了吗？到时添妆母亲给你备更厚的，这份嫁妆就先应急吧。”

　　陆玉容听后，差点没笑背过去。见过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个冯氏，还真以为在陆府独大。自己拿着稀薄的嫁妆，嫁给冯氏安排的人，结果拿了母亲留给她的嫁妆，真是不要脸的好算计。

　　“儿女婚事自然要先听长辈的，玉容想想再给姨娘答复吧。”陆玉容低下头去，面上故作一片娇羞。

　　冯氏一听，忙点头称好：“你看看还害羞了，母亲巴不得把天下俊才都找过来让你挑。”

　　陆玉萱见成了，一脸得意。

　　而此时在未有人看见的地方，陆玉容的眼睛如浸了把毒刀，寒冷如冰。紧罗密布的蜘蛛网，开始一点一点的布置，等到蜘蛛网成形，猎物才恍然大悟，却挣脱不开，只能落入她的圈套中。

　　冯氏，你且等着看吧。

　　出了墨韵堂，流青立马迎上来，问：“小姐，夫人找您什么事啊。”每次小姐被冯氏和陆玉萱欺负后，还未出墨韵堂便哭了，今日见小姐脸色冷峻，仿佛换个人般。

　　“流青，你说，敌人的敌人是不是我的朋友。”陆玉容轻轻的勾唇。

　　流青疑惑：“啊。”却见陆玉容已走远了。

　　这几日陆玉容已经知道自己在陆府的地位，陆府大房夫人患病卧床，这几年冯氏掌管陆家事物，布下不少自己人。而三房刘氏视冯氏为眼中钉，早已窥看中馈已久。

　　陆玉萱作为冯氏亲女更是无法无天，虽然自己也是个嫡女，待遇可比陆玉萱差得远了。

　　下午本去安世堂煎茶，为老夫人尽孝，陆玉容被冯氏唤去，自然要问陆玉容的话。陆玉容害羞的点头，算是应了，暗自藏住眼中的算计光芒。

　　冯氏坐在檀木椅上，笑容满面。

　　陆玉容这笔嫁妆不少，她儿子陆建城刚靠着陆正元在朝中的关系，已然成为五皇子伴读候选，自己不能随意动用府中的钱，才算计上陆玉容。若是有了这笔钱打点，差不多就成了。

　　刚要说些好听的话搪塞陆玉容，外面嬷嬷进来福身：“老祖宗来了。”

　　屋里的人赶忙站起迎接，陆玉容也站起身来，正眼往向门口。陆府老夫人吕氏中年丧偶，教的三个儿子各个都是重臣，老大陆正庭有勋爵，老二陆正元太子詹事，老三陆正桓为兵部尚书。

　　她可谓传奇女人，陆玉容前世贵为皇后时也曾接见过她，是个雷厉风行的老太太。

　　冯氏本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听见老祖宗来，一下坐不住，从椅上起身，忙道：“快去迎接老祖宗。”

　　“不用了，我的身子还能走得动。”一阵铿锵有力的声音传进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棕褐色对襟织锦花纹长裙的老太太，鬓角梳的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灼烁。

　　扶着她的是个美妇人，梳着双刀髻，穿着不似平常贵夫人长袖锦衫，干净利索，是三房夫人刘氏。刘氏的眼睛里含着精细的光芒，瞧冯氏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冯氏一愣，这贱人来准没好事。

　　迎着老祖宗上座，其他人也入座。

　　老祖宗扫视一圈，目光落定到陆玉容的身上，瞥眼冯氏，开口问道：“听说你要给三姑娘定亲。”

　　冯氏忙笑着回道：“是啊，老祖宗。三姑娘到了适嫁的年龄，我还在头疼哪家公子好呢。”

　　老祖宗点点头，仿佛应了冯氏的话：“是该考虑了，你家玉萱也该考虑了罢？”

　　陆玉萱走上前，爬在老祖宗的腿上，撒着娇：“人家才不想这么快嫁出去，玉萱一辈子陪在老祖宗身边，孝顺老祖宗。”

　　老祖宗笑了，摸着陆玉萱的脑袋，慈爱的笑：“玉萱有心。”随后抬头看着冯氏，“定亲是好，你惦记玉容嫁妆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墨韵堂鸦雀无声。

　　冯氏一顿，老祖宗如何知道的。她狠狠看向陆玉容，这个贱蹄子说的？

　　冯氏立马变了样子，抽泣道：“玉容，姨娘只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你是不是误会姨娘了。”

　　老祖宗皱眉：“姨娘，什么姨娘。”

　　“前几天玉容来请安，她都不叫我母亲，叫我姨娘了，叫的好是生分。我想她大约是想她娘了，我没作声。本想玉容年龄也大了，拿着嫁妆出来再置办一些，想这孩子曲解我的意思，告到老祖宗您这，说我贪她的嫁妆。”冯氏抬眼，委屈道，“让老祖宗看笑话了。”

　　老祖宗看陆玉容一眼，她不喜欢冯氏，但冯氏已是她儿子的夫人，不能再被人说成妾，看来陆玉容被宠坏了。

　　“玉容，以后还是叫母亲吧。”老祖宗冷声。

　　看来老祖宗还是要保冯氏在陆家的地位，陆玉容不至于在这逆老祖宗的意，便故作顺从道：“是。”

　　老祖宗这才转眼看向梨花带雨的冯氏，冷哼： “不是玉容讲的，你做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祖宗冷哼，“要是被秦府知道，陆家的面子可是被你丢尽了！”

　　冯氏眼睛转动，老祖宗怎会事事具详，那日屋中都是她的人，除了陆玉容告黑状还能有谁。

　　老祖宗窥探到冯氏的想法，觉得她太过自作聪明。

　　“昨日建城来我这请安，说起他要为五皇子伴读一事。我想着老大媳妇病后，你把家中巨细整理的井井有条，便想拿自己私房帮衬你。”

　　“将钱给他时，建城说钱已有办法，不用我操心，说是拿玉容定亲的钱救急。我在想玉容何时定亲了，老三媳妇去秦府打听，秦府说陆府找人来要嫁妆，还匆匆忙忙的。”

　　“你说，玉容都没定亲，钱是给你儿子用的吧。我怎么给秦家交代，陆府面子往哪搁。”

　　老祖宗很是生气，眼神锋利压人，冯氏的脸瞬间白了几分，一时没半句话。

　　“你啊，建城和玉萱孝你，尊你，你为陆家媳妇，怎么想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冯氏被说的哑口无言，她自己儿子透露的消息，还能骂他儿子笨不成。她斜眼看向刘氏，气的人仰马翻，知道她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子准没好事。

　　陆玉萱见老祖宗动怒也一句不吭，不敢说话。

　　“明日上门亲自道歉，说玉容定亲的事情还有待商量，下人办事不足，已经严惩了。至于建城的事情，从你自己的私房扣，再发生这样丢人现眼的事，管家权收回！”老祖宗狠狠瞪了眼冯氏，气的一刻也不想待，被刘氏扶了出去。

　　刘氏轻蔑的瞥她一眼，狐假虎威的说着：“老祖宗为了你的事情，前后操心。这次看你把老祖宗气的，要是老祖宗有个好歹，看你怎么办。”说完气势汹汹的走了。

　　冯氏看着刘氏背影的眼神比刀尖还要尖锐，她气的全身发抖，陆玉容的嫁妆没要上不说，在老祖宗那边记了个大过，捉鸡不成蚀把米。

　　陆玉容看完好戏后，安静的退下。

　　她前面假意答应婚事，冯氏当然开心。陆建城这笔钱要的急，冯氏马不停蹄找秦府要嫁妆，陆玉容只不过让流青给三房夫人刘氏放个风，按刘氏的性子，巴不得抓住冯氏什么把柄，只要顺嘴一打听，剩下的事便顺理成章。

　　其实陆玉容没费多大劲，内帷间算计与制衡，陆玉容身为皇后自然玩的顺手，最终会冯氏把这笔账算在刘氏身上，和她没有半分干系。

　　回到听风院，流青担心的问情况，听到回答后，流青诧异：“原来小姐当初令我给三房丫鬟小红透信是这个意思啊，小姐好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