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福王初现

　　现如今福王重回金都，必然要为母亲复仇的，福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挥师南下，这清君侧的对象就是林氏族长林蕴之了，与其被福王发落，不如自尽殉节，另族中另选家主进入福王新朝，这样林蕴之自己死了，福王的气也就出了，世家倾覆必然也会咬下皇族一口血肉，若是福王有一丝政治智慧，必不会因为十几年前的事与一百年世家争一个死活。

　　“我怎么会像苏美清那么傻……至今以为你是一个男人。”嗤笑一声，林琼如道：“等三叔来了，我也就不是什么林氏嫡女了，作为一个没有父亲的林氏宗族女子，你要不要劫掠了我回西南魁山郡做你的国公夫人？听闻那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笳音悠长，烈酒刮肠，男儿豪迈，女子泼辣，真真让我向往。”

　　“。…。。我暂时不回西南。”看着怀中的林琼如，丝毫没有因自己地位的改变而忧心，这便是百年世家所出嫡女的定力和风范了，阮灵均道：“老实在金都待着吧，你和苏美清一个德行，那种粗粝的地方不适合你们，你们毕生所学，都是怎样在金都这样的富贵和风中生存的伎俩，你们都会活的很好的。”

　　丝毫不意外阮灵均会拒绝自己，林琼如道，“怎么？这金都城马上就要变成飓风中心了，你还不快快躲了出去，阮氏还打算再搅一搅这一摊浊水么？我们不适合西北的粗粝，你也不适合这金都的温柔陷阱。”

　　“待肃朝安全撤退，我就走。”抿了抿唇，阮灵均说道，“应该快了，林辅宰既然走到这一步了，福王入都城估计也就一两天了吧……要变天了，林辅宰一生果敢，阮某佩服，进去上柱香聊表心意。”

　　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等来到了林府门前，阮灵均翻身下马，伸手将林琼如接了下来。

　　“想我父亲风光一生，林府但凡有什么婚丧大事，府门口皆风水马龙，门下学生送礼排队都要排出上东城去，好不热闹，现如今人死灯灭，又赶上这风雨缥缈之时，敢上门来吊孝的，竟只得你阮灵均一人，真是人心难测，百年士大夫的清高与风骨都被权势腐蚀了么。”将手放在阮灵均手中，林琼如讽刺一笑，与阮灵均携手走进林府。

　　“父王，再有一日路程就是辅都了。”坐在战马上的肃韶微眯着双眼紧紧盯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大城墙，目中露出一丝贪婪与兴奋，这便是福王肃煜的大儿子，也是元王妃的留给福王唯一的儿子，元王妃出身曲阳姜氏家族，乃是大顺数得着的书香世家，可这儿子却完全没有继承母族的优雅谦和，反而从小就爱舞刀弄剑，身材高大健壮，长年在边关与北部单族人作战，脸上更是有一股驱之不散的戾气，一望便不是温和之人。

　　“辅都啊……过了辅都就是金都城了吧。”福王肃煜听了大儿子的话，喃喃自语着露出向往的神色，终于又回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了，这是完全与北地不同的地方，这里不像北地那般苦寒，土地肥美到洒下任何种子都会在第二年迎来丰收，地势平坦开阔宜室宜居，还有那承载着自己幼年所有记忆的皇宫，父皇与母亲的魂魄应当在等待着自己的归来吧。

　　“父王，儿臣请命带三万人马攻城！”见父亲神情仿若恍惚，肃韶却有些忍不住了，他自幼便出生在北地，儿童时期就一直听母亲向自己诉说金都城的繁盛与富足，现如今金都城唾手可得，他已经等不得了。

　　北地的苦寒与荒凉荒废了他母亲的美丽与才德，远在金都的家族听不到她的悲鸣与愤恨，人生多舛岁月多磨让她在压抑与苦闷中早早耗尽心血，最终没有等到丈夫重回金都的那一天，后来父王又另娶了北方单族首领的妹妹拓木塔娜为继王妃，这女人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他的位置就变得尴尬起来。

　　肃韶虽一直听说自己母族强大，可再强大的母族也远在金都，自从父王与母亲被皇祖父赶到北地，与他更是从未联系过，这拓木塔娜不同，她有儿子傍身，母族又是北方单族，单族骁勇善战，对福王来说是很大的战力，这样下去，自己的继承权很有可能旁落，现如今他们快打回金都了，自己母族也暗暗与自己联系上了，并表示将聚全族之力支持福王，自己才真正知道自己母族的强大，好似父王对自己的态度也更加重视了起来。

　　“攻城？不不，咱们在金都城的内应大多都没了消息……有死士传讯，好像是阮灵均回来了，最后一步，一定要走的稳当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父王肃煜慢慢摇了摇头，“扎营，今天就在这歇息了。”

　　“阮灵均？”听到这个名字，肃韶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黄口小儿！什么千里奔袭一人之力取对方上将人头，什么守卫当金关大破凫奚族，我看只不过是吹牛罢了，父王莫要被他唬住了，待我生擒了他与父王处置。”

　　“若是别人我倒是不信，可这人若是姓阮，那就必然是真的了，阮氏男子啊，风华绝代……惯出战神的，待你真正见到便知了……其实我也很好奇这阮氏新一代家主是怎样的风范。”笑着摇了摇头，肃煜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这个大儿子继承了自己的勇武却没有继承他母亲的静雅，好勇斗狠而无计谋，只可为将不可为帅，若是肃韶智勇双全，如今自己又杀回金都，凭他母族的势力，足以继承自己的地位，自己又何须继续观望，叹气道：“从今日起，你就在我身边，莫要单独出战了，阮氏百年来不参与中原内斗，以我的推断，这阮灵均也不会真正派出黑旗军与咱们死磕，毕竟我要的是一个繁盛富足的大顺，不是满目疮痍的国家，到时候还需阮氏黑旗军替我守护西南。”

　　“这！父王！”听了福王的话，肃韶愤恨的攥紧了马缰绳，半晌才狠狠的扭过头去，他北地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士，阮灵均死了，另派武将镇守边关就是，父王这时不让他冲杀，定是怕他立下攻破金都城的大功，肯定是拓木塔娜这个阴险的女人在父王身边出的主意，怕自己功劳太大威胁她儿子的地位，不过她机关算尽也没什么用，那个病鬼四弟听说在后方又得了伤寒，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来到金都，父王也绝不会找一个病痨鬼继承他的王位的，待我继承了王位，再好好收拾你……想到这，肃韶冷冷瞥了策马立在父王身边的女人一眼。

　　这女人便是单族明珠拓木塔娜了，只见她身材健硕，一头乌发细碎的编成无数发辫束在脑后，耳朵上挂着夸张的降魔杵，虽然身着汉族铠甲，却从骨子里透出蛮人的野性与不训，这样一个野兽一样的女人，父亲是怎么下的去口的……

　　“殿下，大帐已经支好了，回去歇息吧。”拓木塔娜是作为单族与福王和亲嫁与他的，单族人崇尚武力，福王肃煜智勇双全，计谋过人，更让她心动的则是他的野心，当年哥哥就是看中了他逐鹿天下的野心，才不顾阻力，将自己这颗族中明珠嫁与他，哥哥说她定能成为整个大顺的母亲，他们单族与福王共同的血脉将会在几十年后成为这片富饶土地的主人，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身体健康，可却栽在了生育这一关上，生出的儿子娘胎里就带着病根，竟比那大顺士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还要孱弱，风吹不得雨打不得，别说舞刀弄剑，就连长时间的行军都能要了他的命去，更可恨的是，她因为这个孩子伤了根本，失去了孕育的能力，所以，即便她再不喜这个儿子，也必须保了他的命，否则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女人，是要被族里抛弃的。

　　“塔娜，我知道你委屈了，可是这个时候，咱们也不能伤了臣子的心。”肃煜调转马头携拓木塔娜往大营走去，塔娜的表情不是很好，他知道原因，沉吟半晌开口安慰，他必须安抚好这个女人，特别是在这个女人与自己共同的儿子重病在身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如果自己这个重病的儿子死了，单族会不会撕毁盟约，趁着自己南下北地边关空虚无人趁势进攻，此次南下，单族派出了三万蛮军鼎力相助，到时候双方夹击，将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重创。

　　这是他第四个儿子肃雍，自幼多病，不得父母喜爱，可这个病鬼在北地的地位却举足轻重，这是单族与福王的纽带，单族重血脉，只信任自己的族人，所以单族指望肃雍继承福王爵位，给单族带来富饶和平与兴旺，福王知道单族的心理，他给他们一个留着双方血脉的孩子，却不立刻指定继承人，这孩子的病正好给了自己无法立储的理由。

　　“塔娜知道，不论是哪个女人，都要给咱们留下一个孙子！”拓木塔娜的表情并不因福王的安慰而好转，自己的儿子，堂堂福王府的嫡子，虽然不为自己所喜，但这该死的河西蔡氏竟然敢拿一庶女来嫁，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对整个单族的侮辱！

　　原先肃雍虽常年病卧床榻，但还不至于病危的地步，这次福王挥军南下，所有成年子嗣均伴君而行，即是可以争抢战功，又防着这些狼崽子们趁着父亲不在自立为王，肃雍虽因病情坐在轿中不必骑马，但还是在急行军了七日后，彻底病倒在路上，眼看着不能继续行进了，福王留下了一队兵马护送他就近在武威郡行宫中调养，其余人则继续前进，没想到几日间，肃雍的病非但没有起色，还越加的严重起来，前几日飞鸽传书来报，更是直报肃雍病入膏肓已然是熬日子了。

　　拓木塔娜听了这个消息立刻请求福王允许儿子结婚冲喜，结婚对象是现成的，是早已定下的河西蔡氏嫡女蔡淑善，福王心里明白，冲喜是假，塔娜想在肃雍死前留下一条血脉是真，这个时候他也急需一个有着单族血脉的孙子好稳住单族将士，于是即刻就同意了。

　　原先虽知肃雍身体不好，河西蔡氏还是允了与自家闺女的亲事，毕竟有单族这样一个母族，肃雍继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现在肃雍眼看着就要死了，自家又何必付出一个嫡女去当福王府的寡妇，士族嫡女可是很珍贵的，可福王下旨，又有婚约在前，河西蔡氏便想了一个以庶代嫡的办法，在族中选了一个庶女送上了花轿，在这个时代，庶女本就是用来为嫡女牺牲的。

　　福王知道此事之后，虽然也有些气愤，却也表示理解，自己这儿子既然已经病入膏肓，那么能不能行房还是个问题，白白牺牲人家一个嫡女也不合适，更何况，为了一个将死的儿子，没有必要在急需各大氏族支持的举兵时刻得罪一个豪门世族，于是便默认了此事。

　　服侍福王休息后，拓木塔娜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帐中，刚脱下铠甲，就见一个身着麻衣长袍的男子跟了进来，这男人表情冷淡，披散着头发，长相虽是单族人的长相，五官深刻，却诡异的透着股阴柔。

　　“公主。”站在塔娜身旁，男人低声开口道，叫的是公主而不是王妃，说明这人正是单族人没错了。

　　“灵偃，我这心里，怎么总是堵得难受，肃雍还能不能留下子嗣……我，是不是要被神灵抛弃了。”塔娜转过头来看着这个男人，紧攥的拳头透漏出她的不安，若是她不能生育，儿子在没有留下后代的时刻又死了，这三万单族精兵便很有可能会不再听她号令，单族很有可能会再送来新的女人，再或者，会直接趁着北地福王府空虚举兵侵占，不论哪种结局，自己都会被抛弃，自己就真的没有利用价值了。

　　“公主不必惊惶，神灵始终会护佑公主的，就像灵偃，永远都会保护公主的安全。”看着塔娜，这个表情冷淡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肯定的说道。

　　单族中以灵为姓的，均是被细挑出来的能够沟通鬼神的萨满，受族人敬重，地位超然，灵偃又是这一批萨满中能力卓绝的一位，自幼被带在族长身边，为族长占卜，朝夕相处间爱上了族长的女儿拓木塔娜，当新任族长拓木奎继位后，将妹妹拓木塔娜嫁给福王，灵偃自请跟随塔娜，可因福王府内宅禁止成年男子进入，为了常伴塔娜左右，更是狠心自宫。

　　“为什么上天会赐给我这样一个儿子……若是他健健康康，那肃韶又算什么东西，那些侍妾和庶子又怎么敢起野心！”拓木塔娜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灵偃你不要安慰我，昨日的占卜结果是什么？肃雍到底能不能留下后代？”

　　“公主为单族远嫁，牺牲自己，单族的先祖会护佑您和四爷，神灵始终是站在您这边的，四爷子嗣绵长，此番波折有惊无险，定能否极泰来。”灵偃眼神坚定的看着拓木塔娜，“即便有什么意外，灵偃也会尽全力逆天改命，保您安泰。”

　　“灵偃，现在我能信的，就只有你了……离金都越来越近了，这里不比北地，这里是世家的舞台，若是福王真的成事了，单族对他的影响力将会减弱很多……我还是不放心肃雍，你准备一下，亲自去一趟武威郡！尽量让他留下子嗣，或者，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得到灵偃的保证，拓木塔娜并没有放下心来，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在大帐中来回走了片刻，重新来到灵偃的身边，忧虑的说道。

　　“好，攻下辅都后，我便出发，定不负所托。”灵偃对塔娜的请求从未拒绝过，立刻点头，“注意福王，能对你造成阻碍的，只有福王而不是其他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