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蠢仆毒女暗起杀机富贵满堂大打机锋

　　想着想着，沈玉贤的眼中也滴出了泪来，只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一边重新帮女儿将散落的发丝整理好，一边说道：“兰儿，母亲又何尝想让你们兄妹俩低人一等呢，当年你当父亲与我没为你们争取过？祖母没为你们争取过？你不知道东院那阮氏的家世……皇上亲下的申斥令啊，直接撸夺了你们祖母的封号啊，皇上保她，那就没人敢动她……我一个女人家，又有什么办法……”

　　“这是怎么了这是！娘俩怎么哭上了，老太太这还等着我老婆子叫你们一起去吃团圆饭呢！”这母女俩正说着，张嬷嬷便打着帘从外面进来了，一看见两天在这抱着哭，立刻咋呼着跑过来询问怎么了。

　　见张嬷嬷来了，金淑兰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只对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小声道：“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如果人死了，还怎么把着这个位置不放！”

　　“！”咋一听到女儿的话，沈玉贤正要往女儿头上戴的玉簪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你……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张嬷嬷连忙回头看了看窗外，小声道：“小姐！你说什么呢！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让人听到还得了！”

　　“张嬷嬷！当初是你把我娘从外面接进来的，您和我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太太年纪大了，还能护得了您多久？今天你也看了，大夫人那边随便一个使唤丫头都敢骂的你狗血淋头，现如今阮灵均回来了，如果那边要出院子管家，您还能落得好处去？”也不去管自己母亲，金淑兰眼中带着疯狂，一把抓住了张嬷嬷的手腕子，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她眼看着就到了及笄的年龄，再然后就是找婆家了，带着个庶女的身份，万一被配到哪里去当了妾可怎么办？她可不想重复自己母亲的人生，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着她看着。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至多会些后宅里争风吃醋的小手段，只会小心小意的伺候父亲，真到了需要做决断的时候，就是个废物，要不也不会到现在还被东院大夫人一瞪眼就吓得哆嗦，于是直接拽过张嬷嬷的手同她商量起来。

　　“这……”张嬷嬷虽然素来胆大，仗着是自己提议将沈玉贤招来的功劳，没少往自家捞好处，可真要暗害主子奶奶，她还真是想都没想过，那可是杀头灭门的祸事。

　　“嬷嬷不用这么快就下决断，您自己好好想想，一个妾室能维护你多久？若是我娘成了正经夫人，您的功劳最大，给您的好处能少了么？听说您家孙子也不小了，至少捐个官不是难事吧，到时候让孙子把您接出去荣养，那也是主子奶奶的待遇，嬷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金淑兰眼珠一转，继续在金嬷嬷耳边吹风道：“内宅中的龌龊您还不知道么？就这府里的现状，大夫人多久不出东院了？新来的仆人有几个知道金府里还有个大夫人？如果大夫人病死了，还能有人追根究底的闹起来查不成？”

　　“小姐……这事儿得慢慢来……别着急……您容奴婢想想……”一脑子浆糊的张嬷嬷有些呆愣的琢磨片刻慢慢拍了拍金淑兰抓着她腕子的手，金淑兰的话到底打动了她，天天伺候着原先自己不怎么瞧得上眼的金老太太，明明差不多大的年纪，出身也没什么区别，就是因为她儿子有了出息，自己就得当祖宗似的供着她，如果自己孙子也捐个官……那么自己岂不是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而且大夫人那边……确实是太不给自己面子了，纵容两个小丫鬟这样挤兑自己，那些小子丫头们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呢，如果真再让大夫人得了势，自己就真没活路了。“如果要办，也得等阮灵均走了再办……稍安勿躁啊小姐……”

　　“她什么时候走？！”金淑兰脚丫一剁，恶狠狠的道。

　　“你们！你们这是真的要……这可是要杀头的啊！”沈玉贤有些慌张的看着这一老一少，吓得不知该怎生是好。

　　“二夫人，小姐比您有出息啊……为了小姐少爷，您就不想更近一步了？”见沈玉贤红着眼睛兔子般无能的样子，张嬷嬷皱着眉小声诱惑着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想当年她要是给力一点，早早把大夫人气的合离，或者气掉了大夫人肚子里的种，还会有现在这些烂事。

　　想不想更进一步？想，沈玉贤太想了，她做梦都想当金广志的正妻，这简直就是她这辈子不敢奢望的梦，当初肚子里怀着儿子，婆婆鼎力支持时，自己还想挣上一争，可孩子还没生下来，先皇便下旨申斥金家，圣旨上明白写着自己不守妇道不配为妻，这就绝了她的所有念想了，她知道，有了这道旨意，即便是大夫人与老爷合离了，自己也是不能被扶正的。

　　“嬷嬷……您是知道那道圣旨的……”

　　“那是先皇的圣旨，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几个老人记得那道圣旨的？这种事儿，若是无人告御状，皇上又哪里记得到先皇都搬过什么旨意？阮家本就人丁不旺，阮灵均说到底也是老爷的孩子，到时候大夫人已经死了，她难道还要忤逆不孝状告亲爹不成？”张嬷嬷嘿嘿一笑，小声在沈玉贤耳边说道。

　　“那……那该如何去办……”沈玉贤本就是个愚的，自己也没什么大注意，听了张嬷嬷和女儿的话只觉得有道理，又贪享现在的荣华富贵，不禁动摇起来。

　　“不急……一切等阮灵均走了再说……”张嬷嬷脑海中浮现出阮灵均一身男子装扮，那双淡漠的眼睛略带嘲弄的瞟过她的一瞬间，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这是久经沙场的将士身上才有的杀伐之气，哪里是这等深宅老仆经得起的。

　　跟着母亲走过一段长廊，就来到了金老夫人的院子门口，门口站着一个头戴羽冠，个子高挑，容貌肃穆的中年男人，阮灵均略带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是她的父亲，相貌端正姿容偏偏，很是一个当朝重臣的模样，本该像对待母亲一般行大礼，可她是卫国公，品级是父亲所望其项背的，于是上前弯腰行了个礼，“灵均见过父亲。”

　　金广志颔首，目光放在久未见面的女儿身上，眉目间多了几分复杂，这是他的女儿，不，应该说这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液，言行不失礼数，却也没有平常孩子见到父亲所带有的拘束和恭谨，青衣飘飘，姿态肆意，更像是阮氏的子弟，阮氏把她教的很好，心思百转千回，最后金广志点了点头道，“跟我来吧，祖母看张嬷嬷请不动你，要我亲自去你母亲院子里请你了。”

　　“这是灵均的罪过了……。”虽然嘴上告罪，阮灵均面上却丝毫没有羞愧不安的表情。

　　进了大院，几个小丫鬟仆妇早已站在门口候着了，见老爷夫人连同阮灵均一同进来，立刻打起帘子向里通报“老爷夫人带着公子到啦。”

　　阮灵均进了屋，便看到被大大小小仆妇们簇拥着的金老太太正端正的坐在主座上，金广志上前一步躬身道：“母亲，儿子媳妇带灵均来给您请安了。”

　　屋内热浪香粉气息袭人，阮灵均不管父亲在做什么，第一时间解了出门前白芷姑姑硬给他披上的大氅，随手扔给站在一边的一个小丫鬟，这才上前两步做了个标准的男子作鞠礼，“孙儿不孝，拜见祖母。”

　　“好……回来就好。”因着不喜欢阮隽秀，再加上阮灵均又不姓金，金老太太对阮灵均也没什么好感，再一看被被迫抱着阮灵均大氅的小丫鬟手足无措的羞红了一张脸，更是心里一阵膈应，但大庭广众之下，阮灵均身份又尊贵，她也不好给这个久不蒙面的孙儿难堪，只随手挥了挥手，示意阮灵均就坐。

　　待父母分左右在金老太太身边坐下后，阮灵均才缓缓坐在了金广志身边。

　　“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屋内略有些尴尬，金广志斟酌片刻，清了清嗓子问道。

　　听了父亲的话，阮灵均并未回答，只举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捋了捋，一双细长的眼睛略带着凌厉的看向下首坐着的沈玉贤和金淑兰。

　　按理，身为姨娘庶子女，是要给嫡子见礼的，可这两人却安稳的坐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动静，谁也没想到阮灵均会一回来就发难，连父亲的话都装作没听到，只直直的盯着这两人看起来。

　　被这眼神盯得脸色素白，沈玉贤如坐针毡，片刻后勉强笑着想站起来给阮灵均见礼，却被金淑兰一把拽住，“您是长辈，应该是哥哥给您见礼啊。”

　　“哦？这是新的家规？”阮灵均放下茶盏，冷笑一声，看向自己的父亲，“灵均久不与寒门走动，到不知道还多出了这样的规矩。”

　　听得阮灵均这样一说，金广志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这场家宴本想安安稳稳的吃完，过得几天将阮灵均送走就算了，自家女儿怎么这么不懂事，连带着也有点怨上一向乖巧懂礼的沈玉贤。

　　见金广志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满，沈玉贤立时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恭谨的向阮灵均福了福道：“大少爷。”

　　“沈姨娘请坐。”见沈玉贤表现，阮灵均表示满意，略微颔首，示意她坐下，转而看向金淑兰道：“几年不见，妹妹倒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母亲可要尽到教导的责任，免得以后到了夫家吃亏受罪。”

　　“灵均说的是，既然我还是这府里的主母，淑兰还得尊我一声母亲，那么明天开始，出阁之前，就到我院子里学些女孩子家该懂的三从四德纲理伦常吧，菲芜，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小姐腾地方。”听了阮灵均的话，阮隽秀优雅的点点头，立刻风轻云淡的吩咐着，定下了金淑兰以后的住所。

　　“我不！我在我的垂花院里挺好的……我不去……”一听说要让自己去东院住着，金淑兰立刻知道不好，这当家主母要想收拾个庶女，还真是轻而易举，自己若是真去了她的院子，那还不是任她搓圆揉扁，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急红了眼的金淑兰立刻悄悄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祖母，现在也就祖母能救她于水火了。

　　“隽秀啊，淑兰这丫头是从我膝下长大的，还是在我这放着教育吧，一定给她调理的顺顺当当的。”金老太太立刻接收到了宝贝孙女的求救信号，不论何时，她自然都是站在沈玉贤这一边的，立刻帮衬道。

　　“母亲，您这就不懂了，若是外界知道淑兰是我河西阮氏嫡女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嫁人时别人也要高看一眼，即便百年士族咱们攀不上正妻，一般望族的主母位置，也是坐得的，若是传扬出去，是您或者沈姨娘调教出来的……”话未说透，阮隽秀便住了嘴，只瞥了沈姨娘苍白的脸一眼，微微笑了笑。

　　听了这话，金老太太脸色立刻变了，铁青铁青着，要不是下人们都看着，她只恨不能立刻发挥出市井泼妇的尽头来挠阮隽秀一个满脸开花。

　　“隽秀，怎么说话呢，不管怎样，这也是咱们的母亲。”见老太太要气个好歹，金广志立刻小声说道。

　　“父亲说的是，我替母亲给祖母赔礼了。”听得父亲的话，阮灵均立刻冲着金老太太颔首道：“祖母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是做晚辈的不孝了。”

　　坐在下首的金淑兰见祖母被这母子俩三两句话就堵得说不出什么了，气的银牙暗咬，平常祖母右边的位置都是母亲的，而自己则每次都被奶奶拉在身边，夹菜填汤，疼宠有加，可现阮灵均和他那个娘一出来，自己和母亲就只能坐在下首，“哥哥，听说跟您来府里的还有两员小将，其中一个甚至赤裸上身……怎么不请出来呢？”

　　刚热闹起来的氛围立时又鸦雀无声了，众人的视线都扫到了金淑兰的身上，众目睽睽之下，金淑兰心里不免也有些害怕，只勉强支撑着，安坐在那里。

　　“赤裸上身……哪个碎嘴的婆子丫鬟小厮连这些事都讲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听！这府里还有没有家法规矩了！沈姨娘，我这些年身子不适，将治家的权利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管家的？教坏了小姐，你付得起责任么？还不把那起子碎嘴的打杀出去！”咣的一声将拿在手里的茶盏扔在桌上，阮隽秀细长的眉眼立刻凌厉起来，厉声喝问道，在这府里，这些奴仆在私底下怎么议论自己无所谓，可这样议论自己的女儿，确是让阮隽秀不能容忍的。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请夫人恕罪……”听得阮隽秀的话，沈玉贤吓得浑身都僵直了，立刻跪在地上请罪，见到亲生母亲如此，金淑兰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