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全队的愿望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藏在衣袍之下的右手，正在被死气缠绕。那死气，从他的伤口中不断渗出，没有侵蚀他的肌肤更没有侵蚀他的身体。那死气，就像是属于他的一般。

　　于辰暗自握紧了拳头，伤口处的死气开始疯狂涌动，迅速的往他身体之中回收的同时不断的帮他治愈着伤口。

　　不消片刻，在他松开拳头的瞬间，他的右手恢复如初，半点伤痕也看不到。

　　他将两把剑收剑回鞘，看向已经战斗完的乔石，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每当城门开启的时候，就会有异形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乔石朝于辰笑了笑，道：“你还得继续努力，面对低等异族只绞杀了三只。”

　　于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乔石也不指望能够得到他的回应，看向另外一个方向道：“接下来，我会带你参加更多的战斗，直到你的水准能达到雏园毕业学员的标准。”

　　于辰点了点头，他一年前从死地之中归来，来到光之城只参与过各种实验，记忆中战斗的事，今天才是第一次。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雏园会场那尊消失的雕像，想起在那所经历的如幻觉一般的事情。

　　恍惚间，他的余光中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股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召唤。

　　他的神情忽的呆滞起来，他转身朝一条巷子走去。

　　乔石察觉到了于辰的异样，当即出声询问：“怎么了？”

　　这话无人回应，于辰呆滞的朝那巷子走去，哪怕乔石出声制止，出手阻拦，于辰都无法停下脚步，似看不见乔石，似一年前执着的往光之城走去一般。

　　“于辰！我命令你立即停下！”

　　就在于辰走进巷子的瞬间，乔石枪口抵住了于辰的后脑勺，于辰脚步一顿，眼里恢复了清明，就在他恢复眼里恢复清明的瞬间，他看到了他的周围一片阴暗，而他的面前矗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只有他自己。

　　他此时面无表情，可镜子里的自己，却正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镜子？”乔石不由的惊疑出声，而他在镜子上没有看出任何异样，可于辰却能看到镜子里的诡异的自己。

　　于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镜子里的自己却朝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露出诡异的笑容。

　　于辰当即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径直栽了下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之中，他听到一句话——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从这出去。

　　他忘了是谁和他说过的这话，也不知他为何会记得这句话。

　　他只知道这句话回荡在脑海中的瞬间，包围他的黑暗尽数褪去，他看到了一片血红的天空，天空之中悬着一轮亮白的太阳，刺眼的白光带着不该有的温暖将于辰全身笼罩。

　　潜意识告诉于辰，那是在异域的斗兽场。

　　而他在这里，和人族进行了无数场战斗，他一直活到了最后，一直活到他都要忘记自己是人，还是异形。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从这出去。”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最后他倒在了浸红的地面之上，厚重的腥味扑鼻而来，他贴着地面的耳朵可以清晰的听到刀尖被拖在地面之上逐渐逼近的声音，还有异族看客们的嘶声呐喊。

　　他不知何时被染红的眼球，抬眼可以看到血红的天空中那轮刺眼的日光，和看台上激动地异族看客，垂眸可以看到无数森森白骨，和一双已经变异的脚。

　　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可以看到一位被折磨的如异形一般的少年。

　　少年一步步朝于辰走来，于辰想要动弹却无法动弹。他必须要杀死这位少年，只有杀了这少年他才能回去。只有杀了这位少年，这位少年才能得到解脱。

　　可是他已经动不了了。

　　他听到少年唤他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控诉，带着祈求：“队长，我想和大家一起回家。”

　　于辰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一阵哽咽，无法开口，最终只有染血的泪水无声的滑落，滴在被染红的地面之上。

　　“队长，你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回去？为什么不杀了我？只要杀了我你就是最后一个胜者了啊。”少年缓步走到于辰身边，顿住脚步。

　　于辰努力抬头去看少年，虽说看不清楚少年的面容，可他却清楚知道，少年挣扎的脸已经扭曲在了一起，目光中带着强忍的悲伤望着他。

　　于辰无法做出回应，也不知如何做出回应。

　　于辰又听见少年唤他，听见少年冲他哭喊着咆哮：“明明训练的时候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你还会输给我！你说啊！回答我啊！队长！”

　　于辰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少年的哭喊控诉最终化作无力的哭泣，他无力的跪在了于辰的身前，一如出征之时跪在于辰身前一样。

　　“队长，我还能回去吗？”他的泪水低落在于辰的脸上，声音里充斥着无力的哀求。

　　于辰张了张嘴，努力发出声音，想告诉他可以回家了，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杀了我。”

　　这句话，像是命令，却是事实。

　　他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可以活下去。

　　少年身子一怔，随之嚎啕大哭起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豆大的泪水低落在于辰的眼里，也模糊了于辰的视线。他一边哭着，一边将自己的铭牌取下塞在于辰的手中，声音哽咽的带着祈求：“队长，这是我们最后的祈求。”

　　于辰瞳孔骤然睁大，他立即明白少年要做什么，竭尽全身的气力歇斯底里的吼叫出声：“杀了我！这是命令！杀了我！”

　　少年高举起剑，抬头望着血色的天空，耳畔异族看客的咆哮声充斥而来，他低头时冲于辰灿烂一笑，唤了于辰原本的名字，代表全队的人说出了他们最后的愿望：“队长，带我们回家。”

　　话音落下，剑身穿透少年的身体，少年硬生生咽下溢出咽喉的鲜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异族的咆哮声中，安然倒地。

　　于辰醒来的时候，视线模糊眼角湿润，枕头已经失了一片，可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心头会有一股浓烈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痛楚。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细想之下却记不清自己做了怎样一个梦。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于辰顺着声源看去，便见乔石坐在自己床边，那位置正好靠窗，他背对着阳光，面带微笑，一如一年前在光之城城门之下的那个笑容。

　　于辰不知如何作答，目光却随之落在了乔石刚刚合上的本子上，那上面还夹着一支笔，很明显在于辰醒来之前，乔石在记录着什么。

　　“你睡了七天。”乔石很平静的说出让于辰错愕的话：“睡眠其间，你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于辰看着乔石的目光露出疑惑，不过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杀了我。”乔石说这话的时候盯着于辰，一字一顿，似乎想要从于辰身上看出什么。

　　于辰则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身子一僵，血红的天空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咆哮——杀了我。

　　“你梦到了什么？”乔石面上依旧是那和煦的微笑，不过声音里却带着审问的意味，让于辰身子不由一颤。

　　于辰没有回答，乔石不经意似的继续问出：“你梦见了什么？在梦里你要谁杀了你？你又为什么那么迫切的想死？”

　　于辰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之中，想要说出口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嘘——不能告诉他。”

　　这声音不属于他，却从他心底响起。

　　他身子僵了僵，道：“我，想不起来。”

　　“喂！我听到里面有声音！是不是那家伙醒了！”

　　此时，一个格外嚣张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下一秒门被踹开，一位穿着银灰地区制服的少年冲了进来，少年生的俊俏，染着一头嚣张的头发，却带着一副格外斯文的黑边框眼镜，这种反差让人觉得那眼镜就是多余的存在。

　　“宁兆，下次进来能不能敲门？”乔石眉头微皱，显然对破门而进的少年表达出明显的不满。

　　“这是咱班的集体宿舍！我也住这里！怎么着？你能进我就不能进？”宁兆面对乔石的态度也格外不爽，这让于辰不由好奇，在他昏睡的那一段时间，乔石和宁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乔石无视宁兆的态度，转为平和的问向宁兆。

　　“我不找你！找那个叫于辰的家伙！”宁兆说话毫不客气：“现在这家伙醒了，你就应该立即向教官汇报！”

　　“这种事不需要你教我，另外在班长面前注意你的说话态度。”乔石说的很平淡，可言语中没有半点退让，甚至不等宁兆回话，就转而看向于辰道：“下床，我带你见教官。”

　　于辰默然点头，随之下床穿鞋，宁兆盯着这一幕当即咂舌，不爽的情感表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