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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纪家一家亲(1)

第十四章 纪家一家亲(1)

书名:朕与国师相皎洁作者名:萝小藦本章字数:2654更新时间:2023-12-27 20:26:49

  压抑的雷声滚过头顶,像是一条巨龙隐于云中,只待一个时刻破开而出,翱翔九天。

  许是祭台气氛太过压抑,雨势也不敢嚣张,没有增大的趋势。

  硕亲王向前走了几步。

  他身形消瘦有力,沉重的军靴脚踏在土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靴上沾染大块泥印,一身盔甲凛然伫立。

  他面色阴郁憔悴,抚过了颧骨到脸颊上深深的疤痕。

  他在边疆的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因为实在是太苦了。

  ……

  东麓民洪三十七年年末,纪银笙继承大统,封号昭华帝。

  旧王死,新主登基,那本该是万民齐贺的时刻,但对于东麓的皇室来说,真是非常黑暗的一天。

  鲜血从旭阳殿最高处的一阶,如涓涓细流一般蔓延而下,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小溪。而他,和别的兄弟跪在下方,栗栗危惧。

  先帝后宫凤君共计十七名,膝下子嗣七女六男。

  纪银笙登帝后,命大将军沈霖,将她所有的姐妹全部斩杀。

  那些血,就是他同母异父的皇姐或者皇妹的,相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因为他们是男子,不会直接威胁到她纪银笙的帝位,所以免于一死。

  纪硕哭了。

  他不明白,明明前几日,五皇姐还编织了竹蜻蜓送给他玩,怎么今日已经了无生气,命丧旭阳殿。

  而身穿龙袍的纪银笙,撩开珠帘,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们,不知在思考什么。

  她的身后,缓步走出一名年轻的男子。

  “新帝践祚,应表仁爱。”

  纪硕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辨认了许久,才隐约想起,这好像是纪银笙身边的最为宠爱的幕僚,名字似乎是叫……

  “可是,”纪银笙往男子身边靠了一靠,“朕不是没有动烨儿嘛……朕很喜欢烨儿的……”

  她说的是纪烨,那是纪银笙一胞同生的亲弟弟。

  男子轻轻蹙了眉,清俊凛然,“若您动了,更会遭受天下非议。”

  纪银笙不说话了,她在斟酌。

  “皇姐……”

  “皇姐……”

  纪硕泪流满面,哽咽着,一声又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谁,他只是害怕,想要寻求一丝安慰。

  “皇姐……”

  纪银笙冷冷的看着他,眸子里真是半分温情也无。

  男子清然转身,欲走。

  纪银笙不耐的看了看跪在下方的人,终究开口:“行。朕自然是听公子……不,国师的。卑贱蝼蚁,不足挂齿。既然如此,将他们都放逐到北疆吧。”

  这男人,已经贵为国师了啊。

  纪硕啜泣。真是可笑又可悲,明明他们骨子里,都流淌着纪家血液,但因着性别差异,纪银笙嗤笑他们卑贱如蝼蚁,生杀皆由她。

  那些苦苦哀求在纪银笙耳中没有半分作用,他们能活下来,全因为那男子的随意的一句劝告,而那句劝告,还不是因为怜悯他们。

  他们被拖了下去,这是纪硕最后一次看见东麓的皇宫。

  而在这最后一眼的场景中,他尊贵的皇姐,言笑晏晏的跟着那名男子走进了大殿,依稀耳闻:“纥奚,笑一笑嘛……你说朕将年号改为‘民德’可好?……是不是跟朕特别匹配?……”

  你也配“德”这一字?纪硕恍恍惚惚,声音渐渐远去。

  此后,他顶着硕亲王的称号,在北疆苦苦挣扎,苟活了漫长的数十年。

  直到昭华帝死,灼华帝大赦天下。

  他终于能够回来了。

  是的,只有他。

  因为同去的三位皇兄,全部都死了。

  死在了那荒蛮,寒冷的北疆。

  ……

  硕亲王闭了闭眼。

  邺京的雨也与北疆完全不同。

  这里的雨温润细腻,充满着生机,而北疆终年飘雪,碎琼皑皑。

  粮食难以生长,饿极的时候他和皇兄皇弟便去扒一些杂草来果腹,运气好能抓到雪鸡,那么他们便能吃一顿补补。但这些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风刮在脸上是刺痛的,地上的积雪是冰寒入骨的。

  他的肌肤已经变得粗糙而苍老,他的手已经伤痕斑斑,长满了青青紫紫的冻疮,开始溃烂。

  在这与冰雪冻结的囚笼里,他们的时间也仿佛停止了。

  纪硕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皇兄皇弟相继死去。

  纪银笙根本没想过给他们活路。

  即便是他们没有能力去争夺皇位,她也要扫清道路,不留一点余地。

  何必绝情至此。

  纪硕原本以为,他会随着时间而枯萎,只是早晚的问题。

  直到,一名皇兄的父君残留的势力找到了他。

  ……

  祭台上,少女神色未变,反而勾起了乖巧的笑意:“原来,是皇叔您来了。”

  纪明疏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袂,道:“当年被母皇流放的四位皇叔中,只有您活了下来。消息传回朝中,满朝叹惜。朕虽未曾见过皇叔,但是方才听闻皇叔这般亲切的称呼,朕便猜想,是硕皇叔您了。”

  纪硕眯了眯眼,果真是纪银笙的女儿,眉目艳然,连气度都承了个十成十,甚至更甚。

  半晌沉寂后,姜竞淅起身,对着硕亲王行了一礼:“原来硕亲王此番前往寒山,是来恭贺陛下的么。”

  纪明疏不禁有些佩服姜竞淅。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硕亲王来者不善,甚至先前还警告她这帝位接不得,但姜竞淅依然给了他一个台阶。

  这是在给硕亲王机会,劝他三思的机会。

  “你……是谁?”硕亲王脸色微微一变,死死的盯着姜竞淅。

  纪明疏心里打了个突。硕亲王这副神情,怎么像认识姜竞淅的模样?不可能吧,姜竞淅那时候应该也没有出生才对……暂停一下,且待她来个漫长的心算确认一番……

  “国师,姜竞淅。”

  硕亲王眼皮一跳,又是国师?但闻言,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是了,那个风华绝代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方才竟有种再次见到他的错觉……

  但那也只是错觉。

  硕亲王一声冷笑:“恭贺?这象征着帝王的鸾鹫坠落,只怕不是大祸临头,何喜之有?”

  姜竞淅不为所动:“今日降雨,许是湿了翅膀飞不起来罢了。”

  纪明疏悠悠道:“国师,朕倒觉得皇叔说的有几分道理。”

  少女将一缕被风拂乱的耳发别至耳后,沉步走下了祭台。

  雨下的有些大了。

  尾鸢挣扎着起身,却见姜竞淅已经执起素色油纸伞,撑在了纪明疏头顶。

  空中闷雷滚过。

  纪明疏抬眼,不知看了些什么,娓娓道:“皇叔一来,鸾鹫便坠。确实是在提醒朕,”她眸色沉静,不见半分慌乱,勾起了一抹乖巧的笑:“皇叔将会成为朕登基路上一块绊脚石。”

  闪电似银枪血剑挑破天地,仿佛下一秒将有巨雷降临人间。

  硕亲王眼神阴翳,额头青筋涨起,感觉下一秒都会暴起杀人。

  尾鸢感觉自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都听出了纪明疏话中的泼天的杀意,旁人又怎会不明白呢?他们现下,该如何是好?

  魏封不动声色的站起身,从衣袍里抽出长剑。

  姜竞淅站在纪明疏右侧,左手执伞,不着痕迹的将她挡在身后,纪明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姜竞淅侧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可以和他一起面对,不再是他的拖油瓶。

  她启唇,正欲说话,一阵大笑倏的响起。

  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这阵笑真的是既神经,又来的莫名。

  众人望去,见一男子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那里,衣着华服,负手而立。身边一名黑衣黑发的少年,他们二人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簇拥着万千兵马,已经是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灼华,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啊,以前就敢往舅舅杯子里丢蛇,现在都敢跟直接跟你皇叔对着干了啊?”

  纪烨笑的开怀。

  纪明疏握住姜竞淅的手松了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纪明疏莞尔一笑:“皇舅舅,您来了。”

  总算来了,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

  那么这出戏,可以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