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次准备逃难

　　兵荒马乱，命运多桀；前途未卜，凶多吉少；此去经年，或永成陌路！

　　东边的天刚微微发亮，郭家便忙碌起来。大家收拾着各自的东西，能拿的就装在包袱里；能穿的就一层套一层地穿，好在是已是冬天，穿着也不臃肿；拿不了得狠狠心，干脆放在一个木柜子里，埋在厢房的地下。

　　蔷薇和强立年龄小，只听着大人们说要出远门，高兴得在屋子里打闹着。对于小孩子来说，远方是极具吸引力的，就好比要去探险，寻找一个更刺激的玩耍乐园一样。而大人们却深知，今日一别，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真的要离开了吗？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镇子。我以为我这把老骨头能像你们姥姥姥爷一样丢在这个地方。没想到老，还要背井离乡逃难。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样惩罚我们一家？”强生娘站在堂屋中间抹着泪低声嘀咕着。

　　“老婆子， 你就别罗嗦了。眼下命要紧，为了孩子们，出去就出去吧。我想通了。只要孩子们活得好好的，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丢在外面，我也认了！”强生爹边拾掇边叹息着说。

　　“我就是想发发牢骚，还不行吗？我还想去咱爹咱娘坟上去看看，不知道生儿让去不去？”她忽然悲戚地支吾着问。

　　“我也去。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以后再也不能给老人们上坟了。为了孩子们，只能出走了，可是以后老人们的坟谁上？纸谁烧给他们？”强生爹越说越羞愧，到最后竟泣不成声。

　　“老头子，还说我呢，你不是也不想走吗？爹娘在天之灵，会原谅我们的，你也别难过了。别让孩子们看见，把泪擦干。”她走过去，擦了擦泪，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又忙活去了。

　　刚喂完牲口的强生走进来，他看着落寞的爹娘，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经常在外面流浪，深知背井离乡的痛楚。现在让爹娘离开了生活一辈子的地方，这简直是从他们身上抽血拔骨，他们的血液已经与这片热土融为一体，现在生生剥离，怎能不疼痛？可是面对兵荒马乱，他也无法左右现在事态的发展。家乡留不住，只有远走他乡。这是唯一可活命的方法，因为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弄不好会家破人亡。

　　“爹，娘，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也听了个大概。现在情况危急，去祖坟上烧纸是不可能了。别引起了坏人的注意，咱们就走不了了。这样吧，这事就交给我，我会去爷爷他们坟上，替您们道别的。”二老见强生走进来，忙强装笑颜，见大儿子这么善解人意，再也忍不住离家的悲痛，热泪盈眶而出。

　　“娘，我们什么时候起身啊？我想坐马车。”强立跑进来扯着娘的衣襟撒着娇。

　　“我也想坐马车。”蔷薇也从外面跑进来。

　　“蔷薇别闹，快去叫你二哥进来。娘有话要说。”强生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吩咐道。

　　蔷薇蹦跳着出去了，强立也跟着去找二哥。剩下他们三人哀怨而徒然地站着。

　　“大哥，我刚把拿不走的东西埋在了厢房地下。基本收拾完了，随时可以出发。”强伟一迈进门槛便冲着大哥说。他刚说完，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对大哥闯荡江湖，走南闯北，他是及其佩服的。今天他也能像大哥一样走出家门，踏上江湖。他有些兴奋，根本没有多考虑什么。

　　“娘，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呢？”强伟转脸问娘。

　　“大家都到齐了。那娘就说几句。”强生娘一扫悲戚，有些悲壮地说。

　　“今天我们一家人就要走出这个家门，走出生活了祖祖辈辈的镇子。你们要记住自己是杨柳青人，你们是杨柳青的郭家人。我们要向老屋告别，要向镇子告别，要向父老乡亲告别，要向郭家的祖先告别。本来应该去祖坟祭奠的，这兵荒马乱的，怕引起坏人们的注意，这事就交给你们大哥了。现在咱们一起向郭家的列祖列宗做个告别。一起磕三个头，咱们就出发。”她像一尊神像一样站立着，神圣而庄严。

　　一字排开，没有高低之分，没有年龄大小之分。在这个外敌践踏的战乱年代，似乎这些一切都乱了，但一切却又在沸腾的存在。

　　“一叩首”，“咕咚咕咚……”

　　“二叩首”，“咕咚咕咚……”

　　“三叩首”，“咕咚咕咚……”

　　没有约定的行动，声音那么一致，动作那么整齐。堂屋的墙皮被迫震落，似乎是列祖列宗给他们的回应！

　　事毕，强生看看天色已亮，唯恐夜长梦多，于是转身回屋，催促爹娘赶紧上路。危险暂时解除了，可是接下来面对的离别，却让老两口感到莫大的悲哀。他们满含着热泪，看着屋里的一切。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爹娘，准备一下就上路吧。以后有时间我们还会回来的……”强生走过去安慰着他们。

　　“好，好，那赶紧装行李吧！”强生娘一抹眼泪，命令似的说。

　　大家正欲把整理好的东西装上车，突然院门由被敲响了。几个人又是一怔，气氛顿时紧张了。

　　“把东西放到隐蔽的地方，别引起来人注意。别怕，平时做啥现在就做啥。”强生吩咐道，而后他从容不迫地走出去开院门。

　　敲门声很温和的感觉，一点也不急躁。说明来者对他家是有敬意的。强生这样想着，心里放松了警惕，放慢了步子。大早上来访的人不多，不是鬼子来搞事，就是？突然他想到张二蛋，莫不是他派人来侦查他的动向？若是这样还真有点棘手，不过只要自己留下，他应该不会注意到爹娘他们的出行。想到这，他轻轻拉开门闩。

　　“郭大爷，张团长让我来看看你，让我随时侯驾，供您使唤。”刚一打开门，一个长得贼头贼脑的模样的人点头哈腰地跟他说。

　　“那倒不必了。你们快去回复张团长，承蒙关照，不胜感激，晚上一定拜访！”说着，还没等他回答，他便把大门关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听着外面静悄悄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在核实完，外面确实没有人之后，他关好门，指挥着大家将行李装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