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丙寅 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宫女把《推背图》呈到我和李谚面前的书桌上，李谚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三象，却忽然惊恐地把《推背图》迅速合上了。

　　见状，我狐疑地捧起《推背图》翻开第三象·丙寅，看到的是一位头戴冕冠，手握长刀，衣袂飘飘的女子，此图无疑应正了武则天他日必将一统大唐的预言。

　　可武则天他日称帝的可能李谚早在第二象时便以明了，不至于惊吓成这样呀！我仔细一看，却看见此图之下居然早已写好颂语，署名正是李淳风。

　　颂曰：“参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拔尽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

　　看完后我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李淳风这老家伙真是坑儿啊！既然预测出武则天他日称帝，干嘛还要多此一举把武则天的黑历史与她的心狠手辣也昭然在目？

　　这要是被武则天知道了，李谚怕是凶多吉少了。我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先写一段能取悦她的谶言再做打算。

　　想到今日日月同辉的场景，我便挥笔写下“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见我书写完毕，武则天急不可耐地接过讖言，双眉紧蹙。继而就说：“如是讖言，当配合象图方可明了，速将《推背图》呈给哀家！”

　　听武则天这么说，我却犯了难，不知武则天若是见着那幅象图底下的颂语，李谚的一个脑袋够不够她砍的…

　　见我迟迟没有动静，武则天厉声问道：“莫不是上头有何哀家不可见之象？”

　　只听“噗通”一声，李谚双腿一软重重的跪倒在武则天面前，颤抖着声音说：“罪臣李谚愿代父受罚，家父涎言诳语，恳请太娘娘发落！”

　　听李谚这么说，武则天更加好奇了，径直上前从我手中夺过《推背图》，当她翻开第三象，我忐忑地看向她，担心下一秒她就会大发雷霆。

　　可我似乎想多了，武则天盯着推背图看了一眼，又把颂语念了出来。接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持续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继而变成了苦笑。

　　她一边苦笑一边对李谚说：“李谚，平身吧！令尊通晓古今，玄术了得！哀家在他眼里不过是一颗透明琉璃罢了，有心无心之举，全在他法眼之中。他既已为哀家算得他日圣母之位，哀家对他感激不尽，又怎能降罪于他的子嗣？”

　　李谚对武则天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后才起身退至一旁。

　　武则天此时的眼神却越发的哀伤，忽然念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之离为忆君，不信来比长相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她念的这首诗名为《如意娘》，是她在感业寺出家时，写给李治的情诗。想必此时她一定是想到颂语里那句“参遍空王色相空”，让她回忆起了在感业寺削发为尼时的愁苦岁月。

　　见武则天陷入哀思之中，我想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强人，定然不愿让臣子见到她软弱的一面，于是我便拉上李谚欲向武则天告辞。

　　可是，她却叫住了我们，“二位莫着急离开，你们既是袁老先生与李老先生之子，必然也有传奇本领，哀家的秘密迟早也会在你们眼中一览无余，倒不如早些将一些往事向你们诉说一番，哀家心里也可落个清净。”

　　听武则天这么说，李谚拉着我又噗通跪地，颤栗说道：“微臣不敢！请太后娘娘保守秘密，微臣绝不敢有好奇之心！”

　　武则天果真聪明过人呐，倘若她把她的秘密告诉我们，有一天我们若是不小心出了差错惹她不高兴了，那她便可以杀人灭口之由轻易将我们铲除了。

　　“难道你们不好奇‘遗枝拔尽根犹在’是从何说起吗？”武则天问道。

　　“不！我等并无好奇之心！”，李谚拼命摇着头。

　　“不！尔等好奇！”，武则天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去！武则天简直是个霸道女总裁啊！都由不得人拒绝的吗？李谚此时还趴在地上不断晃着脑袋，那样子简直了！要是再给他来条尾巴就非常完美了。

　　可我却突然觉得，武则天若是执意要说，那么听听也无妨呀，她假如说出什么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事情，回头我再告诉爷爷，爷爷一定能写出一篇震惊全国的历史论文。

　　想到这里，我偷偷掐了一下李谚大腿，李谚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这才停止了摇头晃脑的动作。

　　我不顾李谚诧异的目光，说道：“那便请太后娘娘娓娓道来，臣等定当洗耳恭听！”

　　“爱卿平身吧！坐下边喝茶边听哀家讲述。”，于是我把李谚从地上拉起来，坐到一旁，武则天的眼神就开始恍惚起来，仿佛陷入了绵长的回忆之中。

　　“你们知晓哀家共有四子二女，长子太子李弘，长女安定思公主，次子潞王李贤，三子便是如今的已废为庐陵王的李显，四子正是当今圣上，还有一个次女太平。

　　宫内人尽皆知，哀家的长女安定公主出生一年未至便已夭折，更有传言说是哀家亲手掐死安定公主，再以此嫁祸给王皇后。

　　可事实并非如此，王皇后多年不育，见哀家诞下长公主，便心生嫉妒，多次欲害皇儿，于是哀家便暗中寻找民间病婴，将安定公主偷偷送出宫与病婴相易。

　　那日，王皇后来时，病婴实已病入膏肓，面色发青，面目难以辨认。哀家吩咐宫女不得令她靠近病婴，而在王皇后离开后，哀家前去查看病婴时，病婴已然离世。

　　病婴的离世让哀家无比牵挂流落在外的安定公主是否安好，于是便忍不住痛哭，而此时先皇恰巧驾临，见到面色青紫的死婴与痛哭的哀家，想到来时路上遇见从哀家寝宫离开的王皇后，先皇才会认定是王皇后掐死了自己的公主，并将她打入冷宫。”

　　武则天讲这些时，我忍不住打断她，问道：“既然安定公主并未夭折，那么她如今身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武则天神秘说着。

　　在我诧异的目光中，武则天继续往下说：“后来，哀家诞下宏儿，却越发思念寄养在民间的安定，于是向皇上请求，能否在民间收养一名女婴以弥补痛失公主的遗憾，皇上立刻便答应了。

　　接着，哀家便想以养女的名义把安定公主接回宫内，可结果却让哀家痛心疾首，安定在民间生了一场大病，几月前已不幸夭亡。”

　　这就把我搞糊涂了，武则天一会儿说安定公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会儿又说确实已经夭亡，正当我想要再问时，武则天对站在远处的宫女挥了挥手。

　　“兰香，替哀家与两位太史添茶！”，转而对我们说：“还是先说说宏儿吧！那些乱臣贼子竟说是哀家毒死了宏儿！”

　　武则天拿起茶杯，嘬了一口，眼神渐渐变得凄凉，仿佛再次陷入了对李弘太子的缅怀之中，接着缓缓开口…

　　“宏儿是哀家第一个孩子，自打出世，身体便羸弱不已，但宏儿生性慈善，心系黎民，先皇见他仁义很快就立他为太子。

　　长大后的宏儿更是以天下社稷为己任，替先皇分忧解难，终于积劳成疾。麟德二年，哀家随先帝出行洛阳，先帝十分喜爱宏儿，执意带上宏儿一同前往，殊不知宏儿那时已身染重疾。

　　那日，先帝在合璧宫绮云殿设下酒宴，随行宫女们载歌载舞，大殿内一片歌舞升平。宏儿强撑病体赴宴，先帝与哀家竟然皆未察觉宏儿抱恙，兴致勃勃之际便与宏儿多喝了几杯。

　　倏忽之间，宏儿脸色大变，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太医速来救治，可依然无力回天，我与先帝从此永失爱子李弘。

　　继而谣言四起，皆把宏儿猝亡的矛头指向哀家，言曰哀家在宏儿酒中下毒至他于死地。哀家有何理由要这么做？痛失太子难道是哀家想要看到的吗？！”，说到后半句，武则天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我忽然想起李谚之前也认为李弘之死与武则天难逃干系，于是我瞥了他一眼，却见他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对我做了一个吁气的动作。

　　正当我俩觉得武则天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时，她突然冷笑一声，幽幽说道：“要说哀家从未拔除李家根枝，却也不然！”

　　难不成武则天之前说的都是点心，现在是要上大菜了吗？于是我伸长了耳朵，等待武则天爆出猛料。

　　可李谚却对武则天拱了拱手说：“微臣听闻太后娘娘所言，痛惜太子与长公主之余，对娘娘您的钦佩之情更是油然而生。娘娘痛失爱子，承受着流言蜚语，却依然如此坚强，娘娘刚毅之性，值得臣等学习！娘娘仁慈之心，也令臣等万分敬仰！臣等今后愿为太后娘娘马首是瞻，但还请娘娘收回之前所言。”

　　武则天上前亲自扶起李谚，目光炯炯地说：“令尊既已道出天机，哀家又何必隐瞒？顺行先生预测之路，方不算逆天而行！”

　　说完，仰天长笑，眼神里透露着对皇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