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种好

　　“谢天子！”薛宁听到弘治皇帝的话之后，便是再次的作揖磕头，待其起来之后，便是再次的开口说道：“实行改土归流政策之前，先要实行的就是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弘治帝听到了薛宁的话之后，也是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那神色似乎是在想薛宁是什么意思！

　　“对，就是以夷制夷！朝廷可以调拨军护或者是湖广一带的土人朝着西南土司的地盘转移，用他们的人制衡他们，实施分化！”薛宁条理清晰的开口解释道。

　　“刚才所说只是其一，这其二便是在西南土司之地，实行‘推恩之法’，这个政策一旦实行开的话，那就是双管齐下，改土归流政策的实施也是指日可待！”薛宁说道。

　　“至于实行了推恩之法之后，那些还要坚持叛乱的人，就让大军以及狼师大军入境，镇压着他们，然后根据不同的地方，实行不同的法度，肯就范的，那就厚禄待之；如果不肯就范的，那就剥夺了他们的权利，流放西北…”薛宁再次开口说道。

　　弘治皇帝站在原地，就那么认真地听着薛宁所说的方法，而自己也是在认真的思考着薛宁所说的政策到底是否能够行得通。

　　薛宁跪在地上，也看不到弘治帝的神情，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说的怎么样，此时 的他已经是说的口干舌燥了，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而且还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此时的薛宁已经是有些心里没底了，不过他也是知道，就算这个政策再怎么不好，天子也不至于杀了他！

　　如果想要杀他的话，直接下令不就好了吗？大可不必为了自己这么一个臭名远扬的人，大费周章的跑来这里！

　　薛宁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好不好，嘴巴说得有些干，却还是继续道：“其实西南叛乱频繁，最关键之处，是朝廷历来有一个巨大的盲区。”

　　盲区二字，令弘治皇帝双眉微微一挑，露出不悦之色。

　　站在一旁的黄三，心里已是乐开了花。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呢。

　　盲区二字，虽闻所未闻，不过大致的意思却能听懂的，这不就是指责朝中诸公瞎了眼睛吗？

　　如果再深究起来的话，岂不是在说陛下糊涂了？不能明察秋毫？

　　薛宁的心情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方才在说话之时，还有些语言不顺畅，语气不太连贯，不过现在却是开始‘没了约束’起来。

　　“回望古今，朝廷治西南之策，总是将土州中的土司、土官，以及土人规划成一类人，所以想要抚恤土人，则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封赏土官，可是实际上，土官虽然是得了无数的赏赐，但是这对土人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绝大部分的土人们，并没有从这封赏之中得到朝廷的任何好处，而这些好处，则都被土司还有那些土官们拿走了，也是因为这样，他们肯定是不会感激陛下您的恩德。”

　　“而那些接受了朝廷封赏的土司和土官，一个个的都心如明镜，他们深知朝廷这样封赏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因为朝廷想要安抚他们不进行叛乱，就是因为这个，他们的内心自然存在着傲慢的心理，他们深知，如果对朝廷适度的挑衅，反而才会使朝廷更加忧虑，他们才可从中牟取更大的好处。”

　　“朝廷对于西南诸土州，不可谓不宽厚，可土人们没有切切实实的得到好处，又怎么会感激朝廷呢？”

　　“现在这改土归流，本质上，就是针对着那些世袭的土司和土官们去的，朝廷要削弱他们的同时，万万不可将土人和这些土司视为一体，要分别对待，对土司和土官不必留情，却可以想方设法，将本该给土司和土官的好处，赐予土人！”

　　“若是在改土归流的同时，朝廷拨付贫困的土人钱粮，同时，命本地卫所，给土人们提供足够的盐铁，再予以一些土地，令他们开荒，从一些土人之中，提拔出一些聪明伶俐的，设立学堂，准他们读书，将来也可令他们科举为官……”

　　“那么，即便土司和世袭土官们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想要反抗朝廷，可土人们若是不肯附从，难道，三五十个土官就可以抗拒天兵吗？”

　　“臣以为，无论在哪里，一地的百姓，都有三教九流，他们各自的需求不同，万万不可将其视为一体，一概而论，要治理土州，只能分而治之。”

　　“对付土司是一个方法，对待聪明的土人，是另一种办法，对付一般的土人，又是一个方略，对待孱弱的妇孺，也该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只有如此，朝廷才能分清楚敌我，什么人是可以拉拢，什么人需坚决打击！只要朝廷顺着这个方法，派遣一个得力的大臣前去西南，主导改土归流之事，再令本地的军镇和狼兵分驻各个要害之地，三五年功夫，用流官去取代世袭的土司，这个问题，也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弘治皇帝刚开始的时候听得也是漫不经心的！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对改土归流这四个大字，是极齐有兴趣的。

　　只是当他看到这个的时候，他觉得改土归流有些不切实际。

　　可是当他听过薛宁的话之后，却是忽然发现，改土归流这个政策并不是不可能的存在啊！

　　薛宁虽然说的不是十分的全，但是所说皆是有理可循，有理可依的，竟然将弘治皇帝心中的顾虑打消了四五分！

　　为何土司们总是剿之不绝？

　　就是因为朝廷将土司和他们的族人视为一个整体啊，所以朝廷恩赏，赏给了土司。土人们想要好的生活，却还得仰仗着土司，土司则拿出朝廷恩赏的钱粮，分发给土人，借此来收买人心。

　　而一个土司若是谋反，朝廷便将整个部族视为叛逆，结果也不分其好坏，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提兵就进剿，最终的结果，却是得了土司好处的土人与土司众志成城，一旦土司叛乱，土人们更是与土司生死与共。

　　分而治之……

　　弘治皇帝越听，竟越觉得有滋味。虽然朝廷也善于用分而治之的方法，比如对付瓦剌、鞑靼人，往往会挑起各部之间的内斗，使朝廷坐享其成。

　　可薛宁所说的分而治之，却是将整个土州的三六九等剥开来，去根据不同群体，来制定应对的方法。

　　弘治皇帝目光一亮，他隐隐觉得，这个政策，能行！

　　说来也奇怪，一个尾大不掉的问题，朝中的重要君臣皆是束手无策，但偏偏就是被一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家伙给说透彻了，弘治皇帝的心里感到震撼不已。

　　他不由好奇地深深看了薛宁一眼，他也是无从知道这个小子……究竟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治国之道？

　　只是弘治帝向来稳重，心里虽然是十分的震惊，但是面子上却是不露声色，随后便是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朕可是听说，你是这京城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之徒，可是今日一见，却是觉得传闻就是传闻啊，没有一点儿真的！”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时，薛宁小心翼翼地抬眸，却发现弘治皇帝面带冷色。

　　薛宁方才还觉得得意，自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可现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个可怕的念头，自他的心里升腾而起。

　　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一个混账加榴芒的形象，可是今天皇帝见了，竟发现自己行礼如仪，对答如流，这……

　　不对啊。

　　一个平时烂到了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性情大变？

　　那么……皇帝会怎样想呢？

　　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皇帝的心里，认定了他是装傻，一个平时装傻充愣，关键时刻却是极精明的人，这岂不是告诉皇帝，他薛宁城府极深吗？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希望下头的人太有城府，心思太深，连皇帝都无法预测，还放心得下吗？所以……

　　薛宁明白了，自己方才太好的表现，简直就是在找死。

　　想到这里，薛宁已是冷汗淋漓，恨不得捶胸跌足。

　　这意思莫不就是，本少爷不做败家子，便给人阴谋家和野心家的形象了？

　　面对着弘治皇帝的疑问，薛宁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不过薛宁的脑子可是十分的灵活，即使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也是能够快速的找到合适的话语！

　　随后薛宁也是想到了些什么，于是便直接开口说道：“臣惶恐，对于天子的质疑，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思前想后，可能是陛下给人一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感觉吧，臣子见到陛下之后，忽然觉得神情气爽，整个人变得是那样的精神！”

　　“人的精神一好，那他的脑子就清醒，不是愚昧的！我想除了这些个原因，剩下的就没有什么了吧？”

　　“哦对了，如果非要再说一个的话，那就是臣子的种好吧！”薛宁想了想之后，便是再次的开口说道。

　　种……好！

　　这些话也就薛宁能够说出来了吧？这样的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在皇帝的面前这么的放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