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福利院的孩子

　　子随父姓，或者有些孩子会随母姓。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只要满足条件就可以冠上的姓氏，就是党。

　　没错，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都姓党，党嘉凡就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他总喜欢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偷想，要是他的人生是一场梦就好了。每一个第二天，他都在期待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福利院木头的天花板。

　　党嘉凡并不记得父母的长相，照顾他的蒋阿姨在一次吃早饭的时候告诉他，他是在八九年的一个傍晚被大家在福利院右边的阶梯上发现的。

　　那时候的党嘉凡只有半个手臂大小，乖巧地睡在篮子里，下面垫了几层粗质的麻布。

　　起先大家都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父母忍心抛弃这么可爱的孩子，没过多久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党嘉凡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病让党嘉凡吃了不少苦头，感冒发烧已经是家常便饭。而在当时医疗技术并不十分先进的年代，治疗费用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担的。福利院亦是如此，院里先天性疾病的孩子不少，他们只能尽力救助，但没有足够经费完全医好他们。

　　党嘉凡在福利院日子不算太难过，他结交了许多伙伴，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越来越大，有些人也渐渐从党嘉凡生命中消失。后来他问蒋阿姨才知道，原来那些消失的伙伴是有了新的家庭。

　　党嘉凡心里也热切地盼望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家，但显而易见，没有家庭愿意领养一个先天缺陷的孩子。

　　于是男孩不再对来的家庭露出期盼的目光，他慢慢地不爱笑，也变得越发孤僻。

　　时间依然我行我素地消逝流淌，很快2002年来了，党嘉凡在这年遇到了篮球。

　　那天他一如往常般坐在电视机前，手里拿着遥控板漫无目的地点播着，倏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飞跃在半空，将手里橙色的球灌进篮框里，里面的男人一个个身材宽大如巨人，党嘉凡不知为何盯着电视就怔住了。

　　从小有心脏病的他是不被允许参与运动的，就连最基本的运动蒋阿姨也怕他犯病，那时候的他连篮球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这是第一次，党嘉凡直面感受到了篮球的魅力，尽情挥洒汗水的舒畅。

　　于是以后的日子，每每等到放学，党嘉凡总是准时坐在电视机前观看NBA的比赛，寒来暑往，一场都不曾落下。

　　即便在学校里，他也会趁下课时间和一群学生一起一窝蜂地挤在小卖部门口，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也不在意，先用五毛钱买一包咪咪，然后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老板小电视里转播的篮球比赛。

　　越是了解他就越发爱上了这项运动，以至于后来的课间读物也全都是关于篮球的。

　　那时候的孩子没有那么多钱，党嘉凡更是如此，不过男生多少都对这个感兴趣，于是一整个班级的男生一起凑钱买篮球杂志，按顺序传阅。

　　一个班人数不少，等传到党嘉凡手里时，这本杂志破旧的就像从收废品站里捡出来的一样，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依然看的很开心。

　　篮球在党嘉凡的生命力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位置。

　　可是每到休息时间，他却只能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窗外传来男生打球时发出的吼声时，他总是投去羡慕的眼光。

　　因为这该死的病，党嘉凡这辈子都无法体验一把和同学一起打球的快乐。

　　而有一天，他在同学家发现了一款和NBA联名的篮球游戏，党嘉凡几乎一眼就爱上了它。

　　没钱去网吧没事，福利院没有电脑也没有难倒他，党嘉凡想到去学校图书馆帮忙。

　　每当工作结束后，他总会跑进电子阅览室，打开电脑满心激动地玩一会篮球游戏。

　　NBA联名的这款游戏里，他可以最大限度地自由匹配队伍，然后拿下冠军。

　　只不过每当页面上出现胜利的字样时，党嘉凡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

　　篮球该是五个人的运动才对……

　　再到后来，党嘉凡升上了高中、大学。NBA联动游戏也不断地更新换代，玩法越来越千变万化，系统完善也越来越好，这些游戏一直跟随着他一起最终进入大学。

　　他选了一个很冷门的专业：社会学。

　　因为党嘉凡很想知道，他和别人的人生究竟哪里不同，又或者为什么不同？即便他从小是个孤儿，也从未怨过任何人。

　　绝大多数的时间，他和常人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最大的痛苦，就算对于篮球有心无力。

　　他依旧无法带着那颗球贯穿全场，无法成为任何人的队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置于一名观众，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

　　NBA的联动游戏对于党嘉凡来说赢下比赛已经变得十分轻松了，可他还是会在回到寝室时打开电脑玩上几个小时，最后看着页面上的胜利获得一丝心理慰藉。

　　步入大学生涯后，他就离开了福利院。

　　虽然叔叔阿姨待他很好，可要想在社会上立足生存下去，他必须自己出来打拼。

　　这时已到暑假，党嘉凡提交了留校申请书，然后在周边找了一个还可以的兼职，打算赚些生活费。

　　打工结束后，党嘉凡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回到寝室冲了个凉水，然后出来瘫在了床上。

　　“要是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就好了。我醒来后发现爸爸只是去工作了，妈妈在厨房为我烧着早饭，隔壁的孩子在窗外大喊着要我陪他去打篮球……”

　　这是党嘉凡无数次小时候心里深切的希翼。

　　可是现在，他第二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已经不是木质的天花板，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他是个孤儿的事实。

　　幻想越是美好，心里的空虚也会被无限放大。

　　躺在床上的党嘉凡索性坐了起来，打开了电脑准备再玩几局游戏。

　　他玩的依然是04年的NBA联动，和后来的游戏相比，整个画面显得粗陋，角色动作僵硬不自然，还有时不时的BUG出现……

　　但人是念旧的，是有感情的，我们总是能在任何东西上寄托情感，因为那些老旧或者即将逝去的事物里，有值得纪念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