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桑府

　　“还有呢？”凤嫣然追问，总觉得桑若知道的肯定不会少。但桑若却是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陈司乐做了那档子丢人现眼的事儿，我与她早已井水不犯河水，凤司乐就别拿她的事来为难我了。”

　　“说不上为难你这么严重，再说，我还有一事相求呢。”凤嫣然有些遗憾在桑若这里找不到新的线索，所以她只能将另外一个目的说出来：“血衣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跳舞跳得好这样好，要不下个月十五的千秋宴就你领舞吧。”

　　“不可能。”倒是没想到桑若直接开口拒绝了。凤嫣然看了看手中的衣裳，猜到桑若心中的顾虑，便将衣裳重新放到桑若面前：“你若是觉得我会用这个要挟你，衣裳你尽管拿去自己处理。先不说我不追究你恐吓我的事，再来，我如今是尚乐房的司乐，我对你说的安排只能是吩咐不是商量。”

　　“领舞是莫大的荣幸，奴婢说的不可能是董掌乐不会答应奴婢去领舞。”桑若眼眸低垂，像是两把小羽扇的睫毛落下浅浅的阴影。她当真有一副可柔可媚的本领，就连凤嫣然身为女子也顿生怜爱之心。

　　桑若如此说来，凤嫣然便想到青荷说的，董掌乐让桑若罚跪的事。她默了默，又道：“掌乐那边我去说，你安心准备就是。”桑若抬起眼看她，眼神中带了几分感激的意味，这样一来倒又显得世俗了，可是大多的后宫女子，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就连玉芷不是也千方百计想要留在后宫吗？想到玉芷，凤嫣然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在后宫可有受到什么委屈。

　　在凤嫣然思虑之时，桑若已经拿着衣裳自己离开了。

　　陈司乐一事还没有什么进展，但竟然选了桑若领舞。凤嫣然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禀告董掌乐一声。

　　去的时候，见董掌乐正由茯苓伺候着用午膳。

　　凤嫣然懂规矩，特意等侍女将饭菜撤下后才进了里屋，说了自己的来意。董掌乐咳嗽两声，茯苓赶紧取了绢子递过去，她有些不相信地问：“你是说桑若？”

　　见董掌乐神情，料想是不满意了。凤嫣然赶紧一拜，解释道：“嫣然不会以尚乐房的名声开玩笑，只是今日偶然见她练舞，姿态与模样在中舞姬中，都是上好的。”

　　茯苓似乎有话要说，但董掌乐却挥挥手，冲她道：“茯苓啊，下去给司乐泡一杯热茶来吧。”这是有话要对自己单独说了，见茯苓离开，凤嫣然自觉地走进了些。

　　“嫣然，我看你有心为了尚乐房，就这么叫你名字了，望你不要介怀。”董掌乐由着凤嫣然扶起，靠在软枕上。凤嫣然知道这是董掌乐主动与自己亲近，她当然不会介怀，之后安静地退坐到一边，微微躬身，等着董掌乐继续说话。

　　“你大抵是不知道桑若的身份，我不愿意她去，也是有隐情的。”董掌乐叹口气回忆起来。

　　让凤嫣然诧异的是，原来桑若也是出自官吏人家，桑夫人与董掌乐还在宫中有过几次见面的缘分。

　　当时桑大人在地方做官，因为政绩优秀，加上当地官员的推举，皇帝就把桑大人调来京都任职。桑大人本就是个好官，不仅在京都的达官贵人中颇得赏识，在百姓眼中也是一个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之后还传，皇帝有心将桑大人带进朝堂来着。

　　可是桑大人这般一路通畅，自然就惹得旁人眼红嫉妒了。三年前，桑大人被同僚指控贪污受贿，桑府被抄了满门，正好当时董掌乐带着陈司乐出宫寻歌舞苗子，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逃命的桑家母子。不过桑夫人受了重伤，没来得及去医馆就失血过多去了，桑若便就托付给了董掌乐。

　　其中曲折凤嫣然倒是没想到，桑府因为莫须有的“贪污受贿”而被灭门，也难怪桑若会如此抵触陈司乐贪污的事情。又听董掌乐叹气道：“我受了桑夫人的嘱托，只愿桑若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所以我把她安排到了陈司乐身边，不求活得多体面，至少能衣食无忧。可是……”

　　凤嫣然大概猜出来了，桑若不愿带着桑府的冤屈活着，一心想要为桑府平反。但她一个女子，又身在后宫，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后宫。原来桑若心中还有这样的目的，想到自己方才以为人家世俗，凤嫣然脸颊有些发烫。

　　“她是罪臣之女，我当年好不容易才藏住了她的身份。如今贸贸然进了后宫，万一有人从中阻拦，她不仅为桑府做不了什么，暴露自己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啊。”董掌乐有自己的担忧，她从心底里觉得桑若是个好姑娘，她不想让桑若这一生都带着仇恨生活。

　　倒是凤嫣然莫名理解桑若。心有仇恨，又怎能如此轻易地被化解？她想要用尽自身的力气还桑府一个清白，凤嫣然决定帮她。

　　“三年过去，桑若还是执意要进后宫。这样的想法已经是她的执念，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让她亲自一试，比任何人的劝解都好使。”

　　凤嫣然深深一拜：“请掌乐大人答应吧。”

　　桑若作为领舞的事一会儿就传遍了尚乐房上下，凤嫣然与她碰见，桑若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

　　安排了董掌乐吩咐的事情，凤嫣然揉着肩膀回了自己住处。她还在思考假账的事情，经过一个下午的整理，她大致有了一个想法——假账是陈司乐做的，举报之人也定然是陈司乐身边或者与她有关系的，凤嫣然一开始是怀疑青荷，但照青荷的反应来看，却又说不准了。再者，就是陈司乐到底是不是真的做了假账，若是假账，那么又假在哪里？桑若说是账目与实物对应不上，那又是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了，凤嫣然听得，是来送晚饭的侍女。想到门是被自己锁上的，凤嫣然一边说着“来了”，一边走了过去。

　　可是没等她走近，却突然听到碗碟摔碎的声音。门外的人影跌倒在了地上，凤嫣然的手立刻从门上缩了回来。

　　“你没事吧？”她开口问，却没能得到半句回答。凤嫣然咽了咽口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宫内无凭无据地杀人？凤嫣然退到窗边，若是来人要从大门直接进来，她会立刻翻窗逃跑。

　　是谁要杀自己？凤嫣然在脑子里快速地回忆起与自己在这宫里有过节的人，想去想来，除了死去的毓秀，就只剩下一个被自己用流苏拂了一脸的玲珑。不过这些都不至于吧？凤嫣然手里下意识取出一件防身用的物件儿，她低头一看，却是顾承瑾送给程子蓦然后又到了自己身上的木簪。

　　“你到底开不开门？菜要凉了！”门外有人小声且焦急地问，凤嫣然愣了愣，顾承瑾？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正好看见顾承瑾将那个可怜的小侍女给扔到了竹林前的石桌上。所幸夜色深沉，没人能看得清这边的情况。

　　“不是，你来这里干嘛呢？”凤嫣然绕过地上的碎片，见那侍女呼吸有序、面色正常，微微松了口气。顾承瑾让她把那些碎片给收拾了，自己拿起放在一边的竹篮：“给你送吃的，方才这丫头看到了篮子，我只好把她打晕了。”

　　后宫追求弱柳扶风的娇小姿态，所以讲究吃饭只吃六分饱，且后宫女子素日饮食大多不见荤腥。凤嫣然昨日正午吃第一顿时就苦了脸色，她嚼着清淡的竹笋和青菜，越发怀念金尘买的烧鸡。

　　如今顾承瑾前来投食，凤嫣然自然馋得食指大动，但接过篮子时还是一副傲娇的模样：“最好是能吃的啊，否则该向裴尚宫举报男子闯尚宫房的事还是得举报。”顾承瑾撇着嘴：“啧啧啧，我还真是废了精神得不到半点好处。若不是你那小竹马求着我来探望你，本王吃错药了才来你这里受气。”

　　说到程子蓦，凤嫣然赶紧问了他的状况。顾承瑾坐在一边，自顾自得倒了茶：“你放心，程状元请旨跟随凤司马在翰林院继续学习，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上任。”

　　只要不入仕，那么就不会影响到太子，太子也就能将目光从程子蓦身上挪开了。凤嫣然道了谢，自己开了篮子，果然看见里面用荷叶裹着一只烧鸡。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了，凤嫣然再糗的模样顾承瑾也见过，眼下她便再无顾忌，直接上手大快朵颐。顾承瑾抬起袖子，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凤姑奶奶，你面前有筷子！”

　　吃饱之后开始聊正事，凤嫣然拦住要离开的顾承瑾：“话说靖王殿下可能出入方元楼？”方元楼是皇宫内堆放杂物的宫殿，一般各宫丢弃的或者损坏的物什都会扔到那里。因为是被扔弃，所以只需要记录一下，剩下的就可以由方元楼的宫人自行处置。其实一些物什稍微补贴一下就能再用，所以不少宫人会将修好的物件儿交给能出宫的采办太监，让他们拿出宫去赚些小钱，因此方元楼也是宫人心中的一个好地方。

　　“小小方元楼罢了，本王好歹是个皇子，自然能随意进入。”顾承瑾得意笑笑，但直觉告诉他凤嫣然这样问定然就是有事求助了。果然凤嫣然双手笼着袖子，笑嘻嘻地凑过来问：“那么靖王殿下能不能带我去参观参观呢？”

　　凤嫣然满心期待着顾承瑾点头，但顾承瑾却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好半天才低声问：“你混得那么惨？打算去方元楼捡破烂？”

　　“滚！”凤嫣然是想去查关于陈司乐的账本与实物对应的事，想着没必要隐瞒顾承瑾，于是便什么都说了。顾承瑾却是先劝道：“此事恐怕会涉及不少的人，你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