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衣

　　凉州本处西北地带，没有中原南方的春暖花开，有的只是连绵的阴雨，初春之后积雪刚刚化去不久，春风也成了凛冽的寒风，吹过山河大地，冷入心扉，寒侵骨髓。

　　落孤山脚下不日前添了一座新坟，今日清晨，白马自西来，一青衣来到坟前，一掌劈开了坟头，从里面刨出一具棺材，也不知是多大仇还是多大怨，竟值得这女子挖坟掘墓，甚至是开棺扰逝者安宁。

　　棺材打开，张文若安详地躺在其中，面无血色，这青衣女子抬手又是一掌，狠狠地打在棺中人的胸膛上，顿时将棺木震碎，四散飞去。

　　突然，张文若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一时之间恍惚不已，这个女人生得极为美丽，他没见过多少美丽女子，清瑶和白月瑶已算得上极为好看的，但这个女子却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找不出半分瑕疵。

　　“你就是七指罗睺张文若？初次见面，我叫沐文君！”

　　“沐文君！？”张文若惊讶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青衣女子，随后很是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那位西凉女帝沐文君？”

　　“怎么？不像？”

　　“你不是在西凉吗？怎么会入中原？还有……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也不怪张文若惊讶，毕竟沐文君这个人说起来算得上敌国之人，会出现在此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她本是道家隐宗掌门的关门弟子，江湖传闻她是背叛师门去了西凉，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做了那西凉百万妖族的女帝，之所以对这个女人的名字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她乃百川阁点评的天下少年十二绝之首。

　　山海一剑绝云顶，铁枪横断万古寒。

　　太行罗睺镇血煞，玲珑千机定诡潭。

　　天河长流东入海，万里枫红落银簪。

　　千山暮雪悬银月，浩瀚星辰落君山。

　　窥天一缕化迷雾，幽行诡渊掩九天。

　　难寻阴阳黄泉渡，半步大德行世间。

　　这首诗中的“山海一剑绝云顶”说的就是沐文君，当今天下，百岁之下的修行者中恐怕无人是其对手，但由于她西凉女帝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大燕这个仇恨妖族的国度，所以张文若同样极为警惕，也许这是出于巡查令的立场，毕竟真论起来，这个有着妖族立场的女人比白月瑶那丫头更危险。

　　“受人之托，救你一命！”

　　“受人之托？是谁！？”

　　“白月瑶，她不想你死，所以也没对你下杀手，但白王府的人她信不过，我就正好还她一份人情。”

　　闻言张文若楞了一愣，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却是沉默起来。

　　“她让我带给你三句话，第一句：她姐姐因你而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恨你，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也许能还她姐姐一个公道。第二句：下一次你再入凉州，她为你埋骨于此。第三句：白清瑶是被人用剑气震碎了灵海而死。”

　　听闻清瑶死因，张文若沉默了许久，灵海是修行者的根本，简单来说是人体中灵力凝结而成的根基，灵海被毁轻则修为尽废成为寻常人，重则身死，这样的死法无疑是极为痛苦的，一念及此，心下更是隐隐作痛。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以清瑶天道境第五重的修为，和多年巡查令的经验，没道理被人杀害后会没留下一点线索，若非是有人刻意隐瞒真相抹去线索，那便是因为动手的人乃一位绝顶高手，才有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白月瑶托沐文君带来的那句话很关键，清瑶的死因是剑气荡碎了灵海，这世间有能力杀清瑶的人很多，能以剑气击碎她灵海的高手也很多，但若只是剑气的震荡就能毁掉一位天道境高手的灵海，那这个凶手一定在剑道上有很高的造诣。

　　这天下，老一辈的强者中除了“五圣人”，就只有那剑道巅峰的三个人能做到，而年轻一辈中能做到如此的剑道高手，眼前的山海剑沐文君是一位，沧海一剑沈长流是一位。

　　他实在没办法信任眼前这个女人，或是因为立场的敌对，亦或是她的可疑，于是张文若的神情越发凝重，幽幽地问道：“你来中原作甚？”

　　青衣女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毕竟这才救了他一命，这就翻脸不认人，实在让人恼火：“小弟弟，我这才救了你，你就来盘问我，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职责所在，没什么厚道不厚道。”

　　“你是燕州的巡查令，这里可是凉州。”

　　“那又如何！你这样的高手到此，他们凉州巡查司竟然没能察觉，这是他们的失职。”

　　“哼！真是麻烦，早知道就别答应那丫头救你呢！果然巡查令没一个省油的灯。”

　　话至此，张文若脸色好了些许，心下有些确定这个女人没什么敌意，于是沉默了起来。毕竟眼下如沐文君这样的高手，既不能确定是敌人，就不该将其定义为敌人。

　　“罢了，我也不追问了，还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青衣女子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大燕的十三州巡查司里，也就燕州巡查司最有人情味，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

　　“我擅长和各种人打交道，世人说我比那些凶恶之徒还要像坏人，所以我也不介意和您这位西凉女帝有交集。”

　　“啧啧啧……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咯？”青衣女子微嗔一声，神情有些不悦。

　　张文若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到：“也不一定，毕竟连我这么像坏人的人都能自诩是一个好人，说不好你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青衣女子愣了愣，捂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在说笑吗？”

　　“很好笑吗？”

　　青衣女子依旧不停地大笑，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到力竭又突然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言道：“冲你那一句我也许是个善良的姑娘，姐姐就告诉你，此行的目的是为西凉和中原的结盟而来。”

　　“一方妖帝，孤身入敌境，就不怕谈不拢被杀掉？”

　　“生死由命呗，不过你们的小皇帝不傻，整个西凉再也找不到如我这般深爱人族的帝君了，若我死了换一个好战的妖帝上来，燕国边境将永无宁日。”

　　张文若想了想，继续说道：“大燕朝廷中也有不少人支持与西凉妖国继续战争，保不齐他们会对你下黑手！”

　　“听你这担忧我安危的语气，看来也希望这次两国能成功结盟。”

　　“我只是这些年来看惯了燕北边境的民不聊生，若是……不打仗了，想来能闲下来看看那太平盛世。”

　　青衣女子轻声一笑，伸手将瘫坐在地上的张文若拉了起来，随后说道：“罢了……天道有常亦无常，我行己道，成败听天由命。倒是你……还是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估计燕州是回不去了。”

　　“我本就不打算回去了……接下来去京都，查清真相，然后杀该杀的人。”

　　“你应该明白，堂堂一位巡查令的行踪，绝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人掌握的，巡查司恐怕也有人想你死！”

　　“想老子死的人多了，我不也活到了今天？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若是巡查司不可靠，此行阳州恐怕很难弄清我想知道的事。”

　　此时，青衣女子伸出手指对着他勾了勾手，似笑非笑，流露几许风情。“要不……你来投靠姐姐我，如此整个西凉妖国都是你的靠山！”

　　“别！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投敌之事我可做不来。”

　　“那……做个交易？”

　　张文若楞了一愣，摇摇头拒绝道：“不必！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也不愿给！”

　　“不急，你先听听，我给你一封推荐信，这封信保你在阳州能安稳行事，条件也很简单！让我领教一下你所掌握的那一部神技！”青衣女子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

　　“神技？什么神技？”张文若看似不经意地揉了揉衣角，做出一副不自然的神情。

　　沐文君一副故作轻佻的模样，又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随后笑道：“传闻燕州的巡查令中你最擅长窥探人心，却又为何会露出这幅心虚模样，想来你大风大浪也见了不少，不应该撒谎都这么明显，难不成是在和姐姐玩儿什么欲擒故纵？”

　　“你猜呢？”

　　“难道一封推荐信不够？”

　　“我不想投身于敌，但或许你可以帮我更多。”张文若眯了眯眼，目光越发阴冷。

　　“哦？你想要什么？”

　　“用你妖族的眼线，帮我查一查清瑶的死因。”

　　青衣女子想了想，轻声一笑，点点头说道：“可以帮你查，但能不能有结果我不管！所以来吧……让我领教一下你那所谓的神技。”

　　“原本这要是其他人提起我的功法，我定会想办法杀他灭口，但你不一样，沐姑娘可要看仔细了，在下所修乃是太古十三箓之一的《灵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