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我说，我喜欢你

　　他一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回应，猫柒雪只顾着仰头看天空，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

　　夜羽燃往四周瞧了几眼，发现也没什么可以借以攀爬的东西，正懊恼不堪的时候，他看到墙角堆放着一捆晒干的青伞木，便把它们拆了下来，捡了几根特别长的，把衣服脱了下来撕成布条，将几根干木绑在一起，勉勉强强碰到屋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去。

　　他擦了擦汗水，就那么赤裸着上身，瞧着猫柒雪如月光般美丽的侧脸。

　　『猫小姐，我……我不是坏人，也从来没有怪过你……』夜羽燃鼓起勇气，对着那个月光下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轻轻地说道。

　　猫柒雪置若罔闻，依旧看着星星，夜羽燃微觉尴尬，但他向来不善言辞，嘴唇颤动，多次想要说话，最后愣是没挤出一个字，沉默大概持续了半分钟。

　　『三年前，你的父亲夜海棠亲手杀掉了我的未婚夫，原因是我未婚夫看到他后没有行礼，你说，这算不算坏人？』猫柒雪忽然转过头来，面如寒霜地看着他，淡绿色的眸子里冰冷彻骨。

　　『啊？我……我不知道他曾经干过这么可恶的事情，我……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夜羽燃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从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匕首捧在手上，『那你就用它杀掉我吧，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猫柒雪回过头冷漠地瞟了他一眼，那轻蔑的目光让夜羽燃更加紧张。

　　『少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们人类都是一副嘴脸，滚！』猫柒雪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从三米多高的楼顶上跳了下去，轻巧地落在二楼的地面上，这对于猫族来说轻而易举。

　　『猫小姐，我发誓，我没有假惺惺，你相信我好吗？』夜羽燃往前走了几步，大声朝下面喊道。

　　『呵呵，想让我相信你是吗？』猫柒雪回过头来，冲着他扬起雪白的下巴。

　　『嗯！』夜羽燃重重地点了点头。

　　猫柒雪纵身一跃，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在地面上奔跑如飞，声音回荡在夜羽燃的耳边：『来追我吧，让我看看，人类都有些什么能耐。』

　　夜羽燃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楼顶距离地面大概有三米多高，但他脑子一热，什么也懒得去想，闭上眼睛就跳了下去，「嘭」地一声，整栋木头搭建的小楼都微微一震。

　　没想到立足不稳，重心前移，竟然一头撞到了围栏上，他也来不及不查看伤势，紧接着又是纵身一跳，这一跳比之前更严重，因为是脸先着地，而且还狠狠地撞在了一颗半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只尖角的石头上。

　　夜羽燃只觉得额头一阵钻心的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到眉心。

　　『真是废物！』猫柒雪停在不远处，回过头讥讽道。

　　夜羽燃咬牙站起身来，迈开双腿，向猫柒雪站立的地方奔跑过去，猫柒雪冷冷一笑，弓起身子，身形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只浅黄色皮毛，身形瘦长、四肢矫健的猫儿，四条充满力量的腿伸展开来，在猫城的街道上恣意狂奔。

　　夜羽燃一股热血窜上头顶，紧跟着她奋力地奔跑起来，穿过城主的府邸，穿过无数条街道，血和汗混在一起，顺着耳根不住地往下流。

　　但人类和妖灵族的体质天生就有不可逾越的差距，尽管他用尽了全力，猫柒雪的身影还是离他越来越远，就像梦里的泡沫一样。

　　可倔强的他怎么也不愿意停下来，他想追上她，告诉她：『我不是废物。』

　　就算因此而累死，他也觉得值得。

　　五分钟，一刻钟，半小时，一个小时，他就这样一直跑着，两侧从灯火通明的街道变成葱茏茂密的树木，又变成郁郁青青的草丛，最后变成一片月光下皓白如霜的沙滩。

　　他看到了星空下的星空海，静谧而凄凉，月牙慵懒地挂在闪烁着星光的黑幕布上，像是一张揶揄的脸，在嘲笑着他的傻气。

　　他跪在地上，双手嵌入冰冷的沙子里，他想要一湾积水，好能看到自己现在蠢笨落魄的倒影。

　　『夜羽燃啊，夜羽燃，你是天下最傻的家伙……』

　　他躺在沙滩上，望着寂然无声的夜空，全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疲惫不堪。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坐起身来，忽然看到海面上有微弱的火光在闪烁，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船就停在那个方向。

　　他猛地站了起来，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忐忑不安地朝着那片火光走过去。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负责守卫海滩的猫族卫兵们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随着距离不断缩近，夜羽燃模糊地看到，船上不断有火焰闪动，像是有人拿着火把在来回奔走，他不由地警觉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路小跑了过去。

　　夜羽燃惊奇地看到十来名猫族卫兵忙忙碌碌，正在把一些干柴往甲板上搬运，还有一些士兵隐在灯光里，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他顿时警觉了起来，缩身躲在船下倾听。

　　『老大，你再想想吧……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有什么好想，出了事我担着，你们怕什么？』夜羽燃心头一颤，这是猫柒雪的声音。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都点着了吗？点着了就给我丢到船舱里。』

　　过了大概十秒钟，夜羽燃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显然，那十秒钟是卫兵们做心理斗争的时间。

　　『老大，这些火把一旦丢下去就无法挽回了，那些人类明天醒来，可能会杀了城主大人，甚至……甚至他们会撕毁「月枫合约」，如果这些真的发生了，那么飞飞先生和桃心小姐用生命换来的和平就相当于被我们亲手破坏了，您永远是我们的老大、我们心中的「海盗公主」，无论您吩咐我们什么，我们都会照做，哪怕会因此丢掉性命，可是……可是我们没有权力私自赌上其他猫族同胞的命运啊……』

　　「咚！」

　　仿佛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接着「咚咚」连声，似乎所有卫兵都不约而同地将火把扔到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们要看着人类的脸色而活，为什么我们能安稳地活着只是因为在享受着他们给我们的恩惠，为什么我尝够了这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难道……是我错了，我就应该……咽下所有的委屈，咽下所有的恨，颤抖着给那些人类下跪，麻木地扇自己十个耳光，然后咬牙切齿地告诉他们「我错了，我是个贱丫头，我该死，对不起」，是吗？』

　　夜羽燃听到猫柒雪在痛苦地抽泣。

　　『老大，不是这样的……』

　　『你们都走！全都走！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夜羽燃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光秃秃的海滩上根本找不到藏身之地，急中生智，深吸一口气，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庆幸的是海水不算太凉，直到确定所有的卫兵们都离开后，他才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沿着船身的沟壑，偷偷地爬到船上，透过窗户，夜羽燃看见，猫柒雪正蜷缩在船舱的角落里，抖着肩膀哭泣。

　　从昨天认识她到现在，夜羽燃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夜羽燃也跟着难过起来，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还是因为让她难过的事情同样使自己难过，他试图冷静下来问问自己，却根本做不到。

　　最终，夜羽燃做了一个决定，他走进了船舱。

　　『猫小姐，我……』

　　猫柒雪惊诧地抬起了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青年赤裸着上身，裤子和鞋子湿漉漉的，额头和脸颊上沾满了血迹，简直狼狈得不成样子，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炽热。

　　『我追上你了，我不是废物。』夜羽燃说。

　　猫柒雪站了起来，惊讶无比地瞧着他，她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过了许久，她才说：『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头猪。』

　　『没错，我是很傻，但我宁愿你把我当一头猪来看待，这样也许可以对我说说心里话。』

　　『心里话？』猫柒雪惨然一笑。

　　夜羽燃觉得自己心跳很快，脑中一片空白：『我……你不要哭了，其实……』

　　『我哭的样子很丑吧……呵呵，竟然让一头猪看到，我也是真够狼狈的。』猫柒雪自嘲似地摇了摇头，撩了撩耳边被泪水黏在脸庞上的发丝，脸色冰冷地朝门外走去。

　　『猫柒雪！』夜羽燃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大声地叫了她的名字。

　　猫柒雪讶异地回过头，看着他。

　　『明天我就要走了，有句话想对你说，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那样会很痛苦……』夜羽燃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显得正常，因为他在紧张的时候，说话会有些发抖。

　　『说吧。』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发自内心的喜欢！』夜羽燃又用大了几分的声音说道。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全身一阵瘫软。

　　猫柒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着他，这对他来说，像是在品尝等待审判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