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怀疑身份

　　这边容恒甩开了身后一群人，回到了承风阁，也不掌灯，站在窗边眉头深锁，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敲着窗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忽的黑漆漆的房间里晃过一个黑影，那人立在容恒身后约四步的距离，隐约看得出手里抱着一柄剑。

　　“殿下，属下认为王妃十分可疑，不宜接近。”说到底比起王妃的可疑，他觉得殿下的反应才令人担忧，殿下这么些年清心寡欲，独来独往，只专心事业，从未对哪个女子上心过。

　　容恒依旧沉默，不知是否认同身后这人说的话。

　　“恕属下直言，王妃以前从来不是这样一个人，至少不是殿下这几天所看到的这样待人温和。两个月前在集市上，有个人不过嘀咕几句她的穿着打扮，她就用鞭子抽掉了那人几乎半条命，至今还躺在床上。”那黑影继续道。

　　“你如何得知？”容恒眉头皱起，声线冰冷，似乎因为身后之人说的话微微有些不快。

　　“殿下不知么，她和宁远侯世子无论在东京城里做了什么，很快都会满城皆知。王妃从来不以这些为耻，反以为荣。她对殿下的关心，过于反常，或者说从她醒过来开始，就极为反常。”黑影似乎对南琼月意见颇多。

　　“属下这几日里，也暗暗观察王妃的举动，她以往最喜欢的就是她的长鞭，可这几天就像忘记了一般，碰都没碰过。再者，陛下那日宣她入宫，明明雷霆震怒，却很快就被她安抚住了，这是曾经的王妃能做得到的事吗？”那黑影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

　　容恒神色又添几分凝重，这些他不是没有心生疑虑过，大婚第二日他跟着去皇宫其实是为了探查南琼月的举动，可没料到反而被南琼月几句话直击心底，让他直接打消了再查她的念头。

　　“从醒过来开始，就像变了一个人，要么外人所了解的王妃是装出来的，她是个心计深沉的人，要么就是现在王府里这个根本就不是将军府小姐，也许是谁派来的细作。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殿下您都不能去赌，您还有很多事要做，一步都不能出错。”那黑影提醒道。

　　“周尧，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不消你说。”容恒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南琼月确实上下都透着古怪，可古怪并不代表危险。容恒没在她身上察觉到恶意丝毫恶意，况且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南琼月不是装的。包括她今天想探查他身上的伤，从她的话语里，他所感受到的是她的急切和关心。

　　十多年来，他几乎没怎么体会到过他人对于自己的善意，南琼月像一束光照进了他漆黑无边的世界，带来温暖和光亮，即使是习惯了黑夜的人，也会向往光明啊。

　　哪怕知道自己背负着重任，不应该去奢求什么，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触碰那温暖。

　　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王府里这个不是真的南琼月又如何，他在意的不是那个名字，不是那张脸，也不是她的身份，在意的仅仅是谁对他好。

　　周尧撇撇嘴又道：“您筹划多年，不能毁于一旦。否则之前所受的苦都白费了，还有身上这伤……王妃不知晓不掺和，对于她来说才是真的好，同样对您也好。”

　　“你最近很闲？”容恒忽然道。

　　“啊？不闲啊。”这转折过于生硬，周尧却也能勉强接过来。

　　“不闲就回去办事。”别在我面前晃悠，指点我该怎么做。

　　临走前，周尧还是不太放心，苦口婆心道：“殿下，你真的要好好考虑，属下这是忠言逆耳，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啊，不要跟王妃表象所迷惑了。男欢女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得很，最后大多都是结局惨淡，宫主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前头，你一定……”

　　“滚！”容恒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两下，忍无可忍地道。

　　他母亲的结局归根到底是她一开始看错了人，才会有一片痴心错付悲凉结局，他一定不会同母亲那般。

　　“这傻子跑的挺快。”屋外传来李嬷嬷蕴含着怒气的声音。

　　容恒合上双眼，稍微调整一下状态，再睁开眼时，深沉锐利一扫而空，只剩下懵懂和呆滞。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李嬷嬷在容恒常躲的那个角落把他揪了出来，语气十分不悦。

　　容恒不说话，只一昧的躲着李嬷嬷，眼里的害怕难以掩饰。

　　“你今天在马车上都同王妃说了什么！”李嬷嬷目露凶光地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说！”容恒声音颤抖地道。

　　“谅你也不敢，别指望她能救得了你！”李嬷嬷对着容恒的手臂就是几下掐，言语越发恶毒，“你要不是这张脸长得还行，愣谁嫁了你不是嫌弃万分，会给你半分好颜色？你记住了，你不过是一个弃妃的儿子，同你那娘一样，都是被陛下厌弃之人。若不是皇后娘娘开恩，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不要以为下人称你一声王爷，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容恒身上，他垂着头，缩在一旁，身躯微颤，身上衣袍翻卷，发丝凌乱，任由李嬷嬷辱骂。

　　良久李嬷嬷似乎打的累了，喘了口气，擦着头上的汗，教训这傻子还真非力气。

　　在李嬷嬷看不到的角度，微垂着头的容恒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你有命骂便敞开了骂，不然就没机会了。

　　“嬷嬷，王妃身边的阿楠过来了，说是要请王爷过去。”萤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李嬷嬷吩咐过，王府里所有人若是不得她的允许，不能随意进出容恒的寝殿，因为容恒有时候“痴傻发疯”，是会伤到人的。

　　容恒听到南琼月派人过来找他，动了动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你想都不要想。”李嬷嬷忽的过来，俯身在他耳边威胁道。

　　见容恒被她吓到，又缩回原来的样子，李嬷嬷理了理微皱的衣服，慢步走了出去，“你去回王妃，王爷累了，已经歇下了，若有事明日再说。”

　　南琼月翘着二郎腿躺在塌上，手里翻着阿楠给她搜罗来的坊间画本，翻两页书，她又往门口瞅瞅，怎么阿楠还没回来？承风阁和紫宸阁不是离的挺近的吗，去那边一趟，要这么久？

　　“啪！”南琼月坐起来把书拍在塌上，根本没心思看进去一句话，穿了鞋决定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容恒今晚上要不那么反常她还不至于这么坐立不安，对，就是不安！明明在这王府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却莫名的担心容恒。

　　“王妃，你怎么出来了。”

　　南琼月一出门差点和阿楠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才回来？”南琼月言语间夹杂了些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急躁。

　　“奴婢在那边多等了会，萤风姐姐说王爷今天累了，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阿楠道。

　　“就这？没啦？”南琼月双手一摊，就这么给她打发了？她等了那么久。

　　“没了，王妃你还想那边说什么？”阿楠有些奇怪的看着南琼月，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为什么王妃会这么在意王爷呢，难道她忘记之前和自己说的计划了吗？不行不行，有机会得提醒提醒王妃。

　　“我……哎，算了。”南琼月心烦意乱的挥了挥手，转头回了房里。

　　整的她多上心似的，亏得自己心还悬着，容恒倒好，没心没肺的，回去倒头就睡，敢情就是她瞎操心了，人家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这一晚，南琼月怎么都睡不好，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都是容恒被人欺凌的场景，她在梦里有出手去阻止，却无济于事。

　　因为每一次她动手，她的手从那些人身上穿了过去，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当时的情况，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第二天一早，南琼月一爬起来就去了一趟承风阁，看到容恒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不是昨天梦里那样。”南琼月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

　　她抬头看着容恒，容恒目光躲闪，根本不敢跟她对视，南琼月正要问问昨晚上的事，却被人打断了。

　　“王妃这么早过来，可是有急事。”李嬷嬷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有，当然有。我着急见自己的夫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南琼月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道。

　　在过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对策了，这些腻腻歪歪的话，她说出来倒是不脸红，因为她知道容恒完全听不懂，没什么心理负担，左右也就是做给李嬷嬷看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果然李嬷嬷听完，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了几下，不就隔了一晚吗，至于这么想念，“王妃，这等话还是不要经常挂在嘴边的好，若是传了出去……”

　　“要是传了出去会怎么样？我在东京被传扬的事差这一件吗？”南琼月脸皮厚地接着道。

　　原身的光辉事迹多了去了，什么伙同宁远侯世子毁了碧桐书院收藏多年的名画，什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品貌非凡的肃王殿下，什么经常令秦相才貌双绝的女儿秦婉柔下不来台，还有动辄凶相毕露当街打人……

　　桩桩件件，哪个不比她刚说的这几句话要劲爆的多。

　　“王妃，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您如今嫁入皇家，您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皇家体面，还是稍稍注意些为好。”李嬷嬷强忍住了心里问候南琼月的各种话语，勉强语气平和的说出了这一段话。

　　“哦？皇家体面？怎么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南琼月抱手，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嬷嬷。

　　“我好像没说什么吧，不过是表达了一下对新婚夫君的思念，这有什么不妥吗，哪个女子对自己思慕的人不是这样的心思，这话就不端庄，不体面了？”

　　“不是，您，您不是……”李嬷嬷看看身边的容恒，又愣愣的看着南琼月。

　　她不是对肃王殿下死心踢地吗，怎么这才几天，就，就移情别恋了？而且新婚那天还寻死觅活，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愿意嫁给容恒，结果现在却说自己对容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委实太诡异了些。

　　“你是想说，我喜欢的不是肃王容远吗，怎么突然就变了？”

　　李嬷嬷仿佛石化，机械的点点头，也许是她这老婆子不懂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竟然是变得这么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