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圣人面前论短长

　　微风凉爽，皎月透着微微的银光，小城里的喧闹一点一点在消逝，萧府的各个房间内，都掌起了灯。

　　萧禾今日和阑鹤先生下棋下到兴起，竟忘了吃饭，长子来寻，知道夫人正教训一双儿女，还故意回来的晚了些。在教育儿女的事情上，他从来不扫夫人的兴，并且他也知晓，长子哪里是寻他，不过也想躲个清净罢。

　　萧府另一个房间内，春林正给萧夜白膝盖上抹药，“二少爷，上次罚跪落下的青印还没好利索，没几天又下跪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膝下怕是有豆腐渣吧，你下回直接对大夫人说想挨板子，别老紧着一处伤。”

　　萧夜白一个枕头砸过去，“你家少爷受罚，你跑的比兔子还快，这会说风凉话，小心我禀了娘，说你心仪糕点铺子那麻子姑娘，让她托人给你说亲。”

　　春林身子一抖，明显有些惧意：“奴才错了，少爷你大人有大量，莫跟小的计较，那麻子姑娘长得跟个烧饼似的，脾气还特别火爆，千万别害奴才了。”

　　主仆俩打打闹闹了一会，萧夜白觉得甚是疲惫，脸一扭就睡着了，春林便为他熄了灯，关好了房门，退了出去。

　　寺庙早祷的磬鼓声已敲响，又是一日清晨。萧府来了位说书的小先生，名叫扶风。

　　那日春宴过后，萧夫人特意着人寻来扶风，以书为学，为府中两位公子讲后宅之事。

　　后宅妇人，大多不愿家中男子知道那些腌臜事。谦忍温顺是女子的兵器，若知晓自己娇滴滴的枕边人，其实凶神恶煞，满肚子算计，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受的了。况且，后宅本就是女人的战场，理应有着约定俗成的规则，可萧夫人偏要反其道行之。

　　说书的地方就在萧府的书房幽兰阁内，反正就三个人，比较随意。兄弟俩喝着茶吃着点心，听扶风说着一篇又一篇的勾心斗角恩怨情仇，两位萧家少爷，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平日里，扶风没事也会去府外转转，看有没有新的素材，萧家主子也不拘着他。他长着一副上人见喜的模样，短短几日，方圆几里地的人便都知晓了这位在萧府做事的小哥。

　　一日，扶风在街边悠闲地喝着馄饨，坐在他旁边的两位食客异常亢奋地聊着刚听来的八卦。

　　“你知道吗？城守夏大人的小妾又投湖了。”

　　另一位诧异道，“怎么又投了，上个月不是才投过一回，还怪执着的，这回死没死。”

　　“死什么死，不过是夏大人多去了大夫人院子里两回，心里难受，争宠罢了。”

　　……

　　扶风听到这个鲜活的案例，决定也考教考教他的两位“学生”。

　　书房内，萧夜白给嘴里塞了一口糕，脑子里打了几个转，“投湖，那不就是求死么，若是争宠，崴个脚什么就好了，湖里多凉啊。”从小到大，他虽然见过很多女子当着他爹爹与大哥的面落入湖中，却从未想过与争宠有关。

　　萧夜笙面前的茶盏空了，他又重新注上水，给萧夜白的杯子里也添了些，浮了浮茶杯里蒸腾的热气，喝了一口，看似无意却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也想不出答案，“我觉得白哥儿说的有几分道理，妇人皆重视容貌，投湖之人仪貌皆失，得不偿失。”

　　扶风摇着扇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高看了两位公子，平时看着挺聪明，却是孺子不可教也，“非也，非也。”扶风赶紧接过他们的话，“夏家小妾投湖的时候，夏夫人也在旁边，俩人正说着什么，然后她就落入湖中。”

　　“那就是夏夫人推的。”萧氏兄弟异口同声地说道。

　　书房内飘着淡淡的墨香，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在诸位圣人的著作前聊家长里短的八卦，不知道圣人知晓了，会不会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此时没有胡子的扶风确实有些瞪眼了，难道世间男子皆是这般心无城府？

　　扶风合了扇子，盘腿坐在椅子上，“此投湖一事，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两位公子看兵书，定知晓这用兵也有无中生有、瞒天过海的战术，这女子投湖，也是讲究战术的，你们先得知晓她的目的是什么？”

　　萧禾和萧夫人正巧路过幽兰阁，听到这么一句，萧老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扶风倒是个妙人。”

　　萧夫人拉着自家老爷离开，“别在这儿听墙角了，我们也去吃茶罢。”

　　幽兰阁内，扶风继续舌灿莲花，“夏家小妾既为争宠，且是从大夫人那里争宠，自是要让老爷厌了夫人，这嫁祸于人虽然对自己狠了点儿，但若用法得当，既能显得夫人狠毒，又衬的自己识大体，自能得老爷怜悯，所以投一次湖，还是很划算的。”

　　看到萧氏兄弟听的兴起，扶风也来了劲头，“这女子投湖颇有讲究，目的也不同，有人求姻缘，有人为嫁祸，还有一种更狠，为了坏人姻缘……”

　　萧夜白啧啧称奇：“真是女人不狠，江山不稳，这为了争个男人，都用上了兵法？如今漓国的女子都这般努力了。”然后看着正捧着一盏茶的萧夜笙，“母亲对付爹爹不会也是如此这般吧？”

　　萧夜笙用清冷的目光，瞪了他那个不靠谱的弟弟一眼，“尽胡说。”而后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兴致盎然地看向扶风，“听小先生这么一说，确实开眼了些，想着投湖么，跳进去不就行了，最多跳的姿势不一样，谁知里面竟这么多弯弯绕绕。”

　　萧夜白被《论投湖的一百种方法》撩拨的有了兴致，就再问了一句：“难道投湖就真没有求死的？”

　　扶风微微一乐，又打开扇子：“自然是有，但公子记住我一句话，弄死别人可能费些功夫，但弄死自己就太容易了，真想死的人，怎么会给自己留着活路？”

　　自听扶风讲了一段日子的书，萧夜白变了。从前只爱逮鸟扑鱼，登高爬树，捉弄下人的萧府二公子，如今却变得非常爱学习，一有空就钻进书房翻阅兵法和各种探案的书籍，虽不是四书五经，萧老爷也感激涕零，看到自家不着调二儿子突然如此上进，觉得终是老天有眼。

　　殊不知，萧夜白其实是被扶风书里的女人给吓着了，虽然觉得自己火眼金睛，能识破夏香儿那般浅薄的计策，但也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遇到个宅斗高手，若不充实充实自己，怎能“以计破计，以战止战”，还不被女人当成掌中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