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但凭红颜作祸水

　　光阴似流水，迢迢去不停，倏忽十数年间，有太多物是人非，若落在沧海桑田，不过一粟。

　　如今的漓国，收敛起大杀四方的欲望，对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这般情景里，出过英雄，才子，佳人，祸水，但大多都是跌落尘世的俗人，沾染一身烟火，唱着哀婉曲折。

　　漓国，境北郡，云城。曾是当朝天子顾锦楚的封地。

　　小城民风开放，百姓安居乐俗，尤其到了春三月，最是丰盛端庄。城中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街旁的桐树都抽了绿芽，将连起来，甚是好看。走过喧闹的南市正街，再过一条僻巷，便到了云城萧府。

　　萧府大夫人陈清云曾有着青云之志，就是做一个人见人爱的红颜祸水，但始终壮志未酬。

　　“我爹年轻的时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喜欢他的姑娘排成行，提亲的人把萧府的门都踩破了，可我爹就是喜欢我娘，哭着喊着要娶她，我娘说一句不嫁，我爹就寻死觅活……”

　　“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上京多少姑娘碎了芳心，排着队要去漓山的观里做姑子，观里一时人满为患。师太无奈之下想了个辙，抽号，抽中的人才能入观做姑子，抽不中的便回家去……”

　　“我爹娶了我娘的时候，多少才子凭生忧怨，含泪写诗，诗中醋意纷飞，酸了上京的空气……”

　　萧夜白，萧府二公子。不得不说，陈清云给自家儿子洗脑洗的非常成功，在萧夜白还是个稚童之时，最爱做的事，便是将府里的小厮丫鬟聚在一处，听他讲爹爹萧禾与娘亲陈清云的爱情往事。

　　故事里的萧禾，英俊潇洒，英明神武，哪怕爱他的姑娘千千万，眼中也只有陈清云一人；故事里的陈清云，风姿绰约、温柔似水，天下男子皆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虽然萧夜白认为，他娘亲定不是那般模样，娘亲的德行他最清楚，女人身上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的品质一点儿没有，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双手叉腰，慷慨激昂，舌灿莲花地训斥他爹爹。

　　可不管娘亲怎么训，他爹爹都满脸堆笑，若身后长了尾巴，定能摇的风生水起。

　　萧夜白曾听下人偷偷闲聊，说他爹曾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官居一品，却因了娘亲脾气火爆，嘴上没个把门的，为了给她在宫里当妃子的好姐妹出气，硬是跟皇上吵了一架，重点是还给吵赢了。

　　皇上是你想赢就能赢的人吗？于是天子震怒，让萧禾带着一大家子人离开上京，滚到云城。

　　但在萧夜白的故事里，娘亲必须是红颜祸水，因为他从小就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么说，他娘亲就高兴，他娘亲高兴了，全家都高兴，月例的花销银子都能丰厚一些。

　　萧夜白知道，他娘亲有钱，非常非常有钱，外祖陈家是漓国有名的富商，他娘亲是陈家的嫡长女，嫁妆铺子赚的银两，他们萧府几辈子都花不完，抱紧娘亲的大腿，有肉吃。

　　萧夜白对陈清云是谄媚，对萧禾则是崇拜，他觉得自家爹爹定是练了武功秘籍，因而所到之处，必有闺阁小姐受伤。不是摔倒，就是崴脚，要么就是掉湖里，湖边的路明明那么宽，也愣是能滚进去。

　　但萧夜白觉得爹爹没有侠义心肠，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么好看的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救，爹爹却拉着他远远地绕着走，嘴里还嘀咕，“如今的姑娘家，不仅身体差，眼神还不好，赶紧走，赶紧走，别让人讹上。”

　　每次，萧夜白把爹爹铁石心肠的事迹告诉娘亲，娘亲都笑的花枝乱颤。

　　几年之后，萧夜白觉他大哥萧夜笙也应该练了那个秘籍，因为一些打扮的更加花枝招展的小姐们，又开始当着他大哥的面崴脚摔跤掉湖里。

　　萧夜笙倒是个热心肠，每次都想去救人，但总被萧夜白一把拉开，苦口婆心地劝，“大哥，娘亲说萧府外的女人都是老虎，不管是立着的，坐着的，还是倒地下的，见到千万要躲开。”

　　青梅如豆的时节，云城萧府设了春宴。

　　萧家夫妇原本都是不爱热闹之人，但长子萧夜笙已过弱冠之年，他最像萧禾年轻的时候，能文能武，且郎然照人，娶了大儒阑鹤先生的独女任梵书为妻。

　　萧禾远离朝堂，日子虽过的惬意，可长子才学出众，不欲将其也拘于这座小城。且数日前，上京来了故人，亦带了信，曰圣上只是让他守着云城，而其子，犹可举，入仕之。

　　若长子萧夜笙至于上京，自不能若云城这般散漫，人在官场，亦要应酬，当家主母，总须操持或奔赴各种大宴小宴，顾全人情往来。

　　于是，萧夫人就让长媳任梵书在府内操持一场春宴练练手，任氏给相熟的几家女眷下了帖子，多是年纪相仿之人，且不分嫡庶皆可赴宴。

　　阑鹤先生本名任修远，曾为当朝太师，后辞官云游，各处讲学，爱女嫁入萧府后，他便定居云城，并邀了些旧友一道开设知鹤书院。书院不仅仅教授“诗”“书”“礼”“易”“乐”，还专设了武学，很多旗下门生在朝中会试大放异彩，比官学更甚，慕名求学者越来越多。

　　萧夜笙一直在书院读书，此次春宴，遂邀请了素日亲厚的同门。

　　萧府后院有一花园，三月暮春，百花尽开，牡丹、芍药、木香皆是妖娆，最美的要数园里的白玉兰了，刻玉玲珑、束素亭亭，观之便让人心情愉悦。

　　女眷的席面设在花园边上一块半露天的纱帐内，帐子里提前用合香熏过。任梵书还让丫鬟剪下几支玉兰置入碾玉瓶中，放在桌上，以添雅趣。男宾的席面则在隔了一池湖水的未央亭旁，请了茶艺高手，设了茶茗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