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在掌心的白月光

　　明灼灼的聚光灯浇头而下，强烈的光线刺得乔木木睁不开眼睛，丝丝缕缕的檀香味伴着浓浓的中药味从面试官的方向涌来，乔木木闻着这两种味道，心情很糟糕。

　　面试官座位上的男人，一直在盯着她瞧。

　　他的脸一直藏在阴影下，黑色衬衣宽松的罩在他身上，有了几分弱不经风的味道。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笔不停的转了很久后，笔尖终于朝着乔木木的方向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句轻声询问，与面试时的冷漠相比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温暖。

　　乔木木低眉顺眼的样子，嗓音甜糯：“乔木木。”

　　低眉顺眼和嗓音甜糯，都她并非有意为之，声音和长相，是这个身体本来的特质，她无法改变。

　　三个月前，她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成为了这个二十一岁的女孩——乔木木。穿越之前，她是一名患有抑郁症的演员，红透半边天的那种。演戏那么多年，她给很多人带来快乐，却无法让自己快乐。所以穿越后，她决定不再当演员，要过最接地气的生活，享受最普通的快乐。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被乔木木的好朋友路小雨骗来了这里，更巧的是，面试她的人还是叶夕然的老熟人，大导演林靖。

　　林靖是电影市场上的票房收割机，也是一台冷漠工作机器，无论口碑还是实力都能碾压得同龄导演抬不起头。

　　他突然从冷漠变得温暖，只因为乔木木念了一段台词。

　　林靖成名作《欢喜人生》中的一句台词，她在念这句台词的时候，林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失魂落魄的叫了她一声：“夕然？”

　　这是马甲被拆穿了？

　　不不不，她现在已经接受了乔木木的生活，每天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奶茶和红烧肉随便吃，完全不用担心长胖会被经济人追着骂。

　　叶夕然的人生已经被她完全抛弃，最好连她认识的人，以后也不要再见面。

　　叶夕然比林靖成名早五年，当年林靖拍《欢喜人生》时被人撤资，是叶夕然出手相救，借钱给他拍完了第一部电影。

　　后来《欢喜人生》大获成功，才有了他今天的地位。

　　乔木木才开个小差的时间，林靖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在她身前，嗓音低沉：“夕然。”

　　他再次重复那个名字，语调中带着颤音，手指扣住她下巴，迫使她将脸抬起来，对上他探索的目光。

　　他依旧是星眉剑目、轮廓精致的模样。只是眼睛猩红，像是发狂的野兽一样，带着歇斯底里的怨气和恨。

　　想起来，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

　　那时的林靖干干净净的，眸中带着星光，他想找她表白却又不敢冒犯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她很欣赏林靖身上那股子清清爽爽的感觉，带着文人的矜持和雅致。

　　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现在这样。

　　乔木木像是被吓得不轻：“导、导演。”

　　林靖的手僵住，迅速松开。

　　明晃晃的灯光将乔木木的五官一寸寸照亮，提醒他，这不个人不是叶夕然，她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仿佛一阵夹着冰霜的风，呼啸着穿过他的咽喉，直入心脏。

　　林靖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林靖的声音如寂静森林中穿石而过的清泉，温柔缱绻，一如从前。

　　可她一抬头，竟从他眼中捕捉到了疯狂。

　　从前有人跟她八卦，说林靖这个人很不好相处，她当时还不信。

　　多可爱的一个小男生，生涩、纯情、像是一朵还沾着露水的小花苞，让人忍不住想蹂躏。

　　这么柔软、青涩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好相处呢？

　　但是现在，她信了。

　　这个人眼神里的阴沉，真让人毛骨悚然，仿佛恐怖电影里的反派角色。

　　乔木木想，她还是更喜欢那个温柔青涩版的林靖。

　　“没关系的，导演。请问面试结束了吗？”

　　乔木木抬起乌黑的眼眸瞧他，眸中润着水雾的光泽，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像是宁静的夜空中闪烁的无垠星空，纯粹又无辜。

　　林靖再一次直勾勾的盯着他，虽然不像刚才那样激动，眼神却更加可怕，仿佛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乔木木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被林靖紧紧握住：“不，你不是乔木木，你到底是谁？”

　　他忽然将乔木木抱到了面试官的办公桌上，闭上眼睛，冰冷而修长的手指一寸寸碾过她的颧骨和下颌，在她的额头和鼻尖处摩挲。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乔木木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她现在的身体是乔木木的，触觉也是乔木木的，乔木木从来没谈过恋爱，身体更加没有与陌生男人触碰过。

　　又酥又麻的触感带着指尖的寒凉，从她的耳后的皮肤麻到四肢百骸。

　　她鼻尖冒出了一层细汗，白皙的脸颊很快染上了一层红晕。

　　可林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一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不停的确认。

　　林靖是怀疑她整容了，想要摸骨认脸？他也不想想，叶夕然再有钱，也没办法把自己整容成一个年轻了十多岁的小姑娘啊！

　　乔木木终于忍受不住，细碎的声音从嗓子眼里蹦出：“导演……”

　　带着颤音的哭腔，像是春日里缠缠绵绵的细雨，滴落在林靖焦灼的心上。林靖手指一顿，对上她的双眸，如湖水一般清澈的眼波淌入他的心里。

　　乔木木蜷缩在他的双臂之中的身体一直紧绷，她很费解，以林靖的智商，怎么会傻到怀疑叶夕然会整容成另一个人再跑到他这里来面试？

　　林靖从前可没这么傻，他是多么精明又理智的一个人，从来没有人能算计他。

　　哪怕是叶夕然，也休想将他玩弄于股掌。

　　叶夕然曾撩过林靖，撩不动，很快就放弃了，他是个心里只有电影的男人，电影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人，何必要浪费精力来怀念呢？叶夕然都已经死了，如同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将所有一切燃烧得干净，只留下惨败的灰烬。

　　她现在是乔木木。

　　林靖的唇渐渐靠近，就要覆盖到她的脸上。

　　乔木木紧紧抓着桌上的保温杯，保温杯的盖子没盖紧，烫得她发出一声尖叫。

　　林靖骤然被惊醒，退开了好几步，他仿佛梦游时走错房间的人忽然醒来，眼神里带着懊恼：“对不起！”

　　“没关系。”乔木木吹了吹自己被中药烫红的手。

　　房间的窗帘被掩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半点阳光。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变得有些奇怪，跟这件屋子的面试官一样，沉闷到令人窒息。

　　忽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乔木木，你给我出来！”

　　门并没有被反锁，乔妈妈很快就推开门，撸起袖子冲过来，一把揪住乔木木的耳朵。虽然从表面看上去，乔妈妈好像很气势汹汹的样子，但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乔木木的耳朵并没有感觉到疼。

　　“妈，你怎么来了？”乔木木轻轻拨开乔妈妈留在耳朵上的手。

　　“我迟早要被你给气死！”乔妈妈说完，把女儿护在身后，一脸提防的看着林靖。

　　林靖盯着被她移动过位置的茶杯，眉间压出一道痕迹。

　　“导演，乔木木身体刚恢复，医生说她的心脏病随时有可能会复发，也许这辈子都当不了演员。但这孩子不懂事，非要来您这里面试，过过戏瘾，请您多担待！”

　　刚才，她真的只是演戏吗？

　　保温杯的位置被移动了，滚烫的中药从杯中撒了几滴出来，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刚才没有及时停止那个吻，桌上的保温杯就会砸到他头。

　　那是叶夕然会做的事！

　　林靖的眼神朝乔木木看过来，比广告上的男明星还要惊艳的五官在强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温润白亮。他的眼神比面试时还要冷漠，嗓音里透着浸人的凉：“她的演技很好，面试顺利通过！”

　　乔木木心里咯噔一下，拿不准他这句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他是夸乔木木演技好？

　　还是认出了她就是叶夕然，讽刺她演技好？

　　乔妈妈颤抖的拉着她的手，有些激动：“你还想演戏吗？”

　　乔木木摇头解释：“不，我不想演戏了。”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陪路小雨来的。”其实，她是被路小雨骗来的。

　　如临大敌的乔妈妈终于放松下来，转过身去跟林靖赔笑脸：“对不起啊，导演，我家孩子身体不好，真的不能演戏。不好意思，给您添乱了。”

　　林靖的目光终于从乔木木身上移开，声音透着疲惫：“你们走吧。”

　　他又恢复成了面试前一脸严肃冷漠的模样，仿佛刚才他眼眸中疯狂的寻求和渴望，只是一场即兴表演。

　　乔木木被乔妈妈牵着手，走出了面试的房间。

　　她回头一看，林靖回到面试官的黑色旋转椅上，背对着门口，他脸上的表情藏匿起来，与黑暗融为一体。

　　忽然间，她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可过往的回忆细碎的涌入她的脑海，提醒着她，其实没必要愧疚。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曾求助过林靖，可是林靖没有帮她。

　　他现在这么伤心，是因为怀念她吗？

　　曾经拥有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失去之后又何必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