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烈火焚城

　　郭骁缓缓举枪，高昂着脑袋，望向城墙边上的乞力莫次，哂然一笑，将近在咫尺的西域旗帜挑落，高呼道：“安西无敌！”

　　顿时，山呼海啸一般的“安西无敌”从陌刀军开始，蔓延到所有的小卒嘴中，无论是城中的异族商贾，还是庶民，尽皆高呼。

　　吐蕃人闻声色变，被安西唐人的高昂士气所震慑，围城至今半月有余，从最初斥候间的交锋到现在的主力厮杀。他们只见安西唐军面露哀色，每一战都是死战。

　　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心惊胆战。

　　似乎，当初在西域无敌的唐人，再一次降临。从唐人立国开始，吐蕃人便接连不断的遭遇惨败，一次次被击败，凭借天险苟活。现在旧事重演，安西兵锋依旧锋利。

　　这一次围攻龟兹城是乞力莫次一手主导而成的，他做梦都想要将唐人在西域最后一个军事据点拔除，让西域变成吐蕃的后花园。

　　而日复一日的交锋，龟兹前陷落之际，他们却看到安西唐人士气高昂，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悍勇。

　　吐蕃人没有记录历史的传统，但祖辈口口相传之下，吐蕃勇士的梦魔依旧是龟兹城中的安西军。

　　“佛祖在上，唐人又回来了吗？”西域士卒的抵抗更多是在作秀，从古里亚战死开始，他们就在不断后退，冲击吐蕃人的阵型。现在更是在陌刀军的冲击之下，瞬间崩溃，哭爹喊娘，高呼佛祖。

　　但，陌刀不会因为敌人的信仰而有所停滞。

　　“杀光唐人！”乞力莫次深受震动，愣了几息之后，才挥动马鞭，下达命令。

　　“喏！”

　　吐蕃勇士领命而去，他们都是吐蕃的“桂”，即以军功为生的军事家族，通常在吐蕃大军当中担任基层军官，跟中世纪西方的骑士，日本的武士一样，都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人。

　　他们麾下的健儿都是吐蕃的“庸”，即平民。在跟随桂出征之后，能够获得大量斩获的时候，庸们也能够支配部分的战利品，分润军功。

　　此时青藏高原远远没有后世寒冷，所能容纳的人口也不是后世可以比拟的。在青藏高原最好的时代，吐蕃人不断扩张，南下恒河，北上西域。

　　但比邻大唐就是原罪，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

　　战争，无休止的战争让赞普们将自己的目光不断移向南方，无论是南诏，还是南边的土邦，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从土邦征兆来的大量人口才是真正的底层，跟奴隶一样，也是战场上随意消耗的炮灰。

　　“传我军令，调遣后军前来，今日拿不下龟兹，我等如何回布达拉宫，面见墀徳松赞？”乞力莫次发狠，从腰间抽出短刃，高声道：“我等奉命而来，今日若是不能拿下安西，将唐人杀尽，又如何能回！”

　　“死战不退！”

　　亲卫们也学着高呼，想要提升士气，但却无济于事。

　　朱雀长街，陌刀军稳扎稳打，又有勇冠三军的郭骁作为箭头。他的一杆虎头金枪挑刺，横扫之下，每一击都有一个挡住之人血溅三尺。时间渐长，西域人最先支撑不住。

　　哪怕身后吐蕃人虎视眈眈，提着手中利刃，阻拦任何想要退缩的人，都无法阻挡人心的涣散。

　　“咻咻咻！”

　　每三十息，就有一轮羽箭从后方抛射而来，犀利的箭雨无异是冷兵器时代的噩梦。

　　毫无遮挡的西域人中箭之后，必死无疑。

　　“主公！”

　　远处马蹄响成一片，有骑士奔驰而来，高呼道。

　　“具装精骑已经布置妥当，城北的吐蕃人已经被扫除一空！”

　　“好！”郭骁精神一震。

　　越是狭窄的地方就越是不利于骑兵发挥，这是常识。玩了这么多年的帝国时代，郭骁清楚骑兵需要集中使用，在大平原上战斗力才能百分之二百的发挥出来。

　　“即刻让他们出兵城南，截断吐蕃人后路，若是可能，火烧吐蕃人大营，让其回援大营！”

　　“喏！”骑士领命而去之后，郭骁身边的老卒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少主身边还有两团骑军，足足千人的精锐骑兵没有布置。

　　“何叔！”郭骁退后数步，躲在军阵当中，按住一个极为熟悉的中年汉子，吩咐道：“你即可领上后军一千步卒，前方左侧，将吐蕃人驱赶到城南！”

　　何叔名健，河东闻喜人，世代皆是军伍之人。他年不过十五，他便随军到了安西，时至今日，他已经在安西军中效力足足二十年。他也是看着郭骁一点点长大，成为俊美少年郎的人。

　　现在郭骁能够扛起武威郡公的风范，守住龟兹城，让他双目含泪，想要长啸一声，告知先郡公大人，少主不辱门风，能够扛起安西大旗，与吐蕃人争雄！

　　“末将领命！”他没能长啸，而是低下安西军人不会轻易低下的头颅，含泪道。

　　随后他转过身，高举马槊，呼唤旧日的袍泽弟兄道：“七团没死绝的老爷们都给老子过来，跟老子杀吐蕃蛮子去！”

　　十数人聚在一起，他们未必是七团的剩余，却都因为何健所说的杀吐蕃蛮子四个字而来。他们屡败屡战，在龟兹血战之后，袍泽尽数陨落，所剩无几的残余。

　　他们想活着，更想杀敌报仇！

　　“赵凯！”郭骁接着喝住一个校尉，道：“此处就交给你了！”

　　赵凯同样是眼眸含泪，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如今看来，少主指挥得当，新增的四千余精锐，足以让吐蕃人惨败。

　　“末将领命！”

　　一连两个校尉宣誓效忠之后，郭骁终于松了口气。

　　他很不舒服，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万分恐惧，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领着陌刀军一步步推进，向吐蕃人的中军杀去。

　　……

　　败退，无休止的败退。只是败退的人从安西军变成了吐蕃人与一个时辰之前恰好相反。

　　“将军，城中狭小，不利于我吐蕃天军展开，还请将军让出城池，收兵回营，等到了明天，再重新攻城，将唐人尽数杀尽！”乞力莫次身边的谋士苦苦劝解，如今形势大为不妙，想要在日落之下拿下龟兹已经是妄想。

　　如今当务之急是减少吐蕃将士的损失，让西域人冲杀，用他们的鲜血迟滞唐人的冲锋。

　　待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转。

　　“唐人已经是强撸之末，若是加紧攻势，四处纵火。我还不信介时唐人还能死战不退！”这时，身着皂色长衫的另外一名谋士阴恻恻的说道。

　　早先他的建议便被否决，理由是吐蕃的桂们需要更多的战利品。现在军情如火，乞力莫次深吸一口气之后，目光坚定下来：“那就烈火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