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岛

　　冬日里一轮艳阳高照，已到了日上三竿。

　　秦栗百无聊赖地摊在床上，她眼低隐隐透出一片乌黑，摆弄着床上高挂的几个精巧镂空银铃铛，起初她是想做个风铃的，结果做得不成样子，只能就随便当摆设了，她盯着铃铛淡淡叹了口气。

　　昨个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底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岛呢？

　　今日一个大早，郑家就来递拜帖，她以为来的是仲老，兴冲冲地想去退亲，结果薄茗说上门的是郑家大公子，她一下就蔫儿了，这昨晚她才上门闹了一通，扰了他的好事，秦栗实在懒得去见他，便让薄茗请了仲老去打发她。

　　薄茗打探到了消息匆匆进屋来，秦栗忙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脖子，忙招呼她过来坐，“怎么样了，郑骏说什么，他几个意思。”

　　薄茗阖上门，边走边道：“郑大公子一来便说，昨天夜中家里遭了贼，丢了贵重东西还有你们的婚书，全然不提自己夜里与婢女私下勾结被人撞见之事，一副冠美堂皇的样子。”

　　秦栗义愤填膺道：“这家伙还诬陷人，谁偷他东西了，谁稀罕他那些东西啊！”她堂堂一个少主子，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秦庄库房里大把，想当年秦皇爷南征北战所得财宝无数，进岛时可是把半个国库都搬来了，在这儿她就是土豪！土皇帝！

　　秦栗继续问道：“那三叔公如何说的，有没有把婚事解了。”

　　薄茗顺了口气道：“我按姑娘说的，买通了郑家几个女使，这些个女使日头初初便要出门采买，采买时又遇上了仲老家的女使，女人们凑到一处便总是少不了嚼嚼舌根，这一来二去，郑家大公子与郑夫人身边的婢女私通一事便传进仲老耳朵里去了。”

　　秦栗连忙地问：“然后呢，然后呢，”一副迫不及待吃瓜的表情。

　　薄茗想了想，道：“仲老一听很是震怒，但多少也给着郑家脸面，今个郑家大公子来这遭的意思是想着另外再补一份婚书，仲老也回绝了，但也没提婚事作罢的事情。”

　　秦栗气极，往上扯了个铃铛下来，“这事都闹成这样了，还不黄了！这是要闹哪样啊！”况且三叔公稍一细想，便能知此事，定然是出自她的手笔。

　　薄茗支支吾吾道：“我听仲老的意思是看郑骏如何做，若是…将那婢女一事处置得妥帖合理，倒也还可以…婚事继续。”

　　秦栗眼睛瞪圆了，“都这样了还继续……这事关那婢女什么事，明明是那姓郑的自己行为不检。”

　　她又思了会，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她得赶紧想法子出去，在这样待下去她非得被抑郁了不成。

　　薄茗嘴唇动了动，柔声道：“今个仲老又从仲府里拨了些护卫来，姑娘的院子里如今是被团团围住了，要逃出去，实在太难了。”

　　秦栗心头上拔凉拔凉，又动手往床顶扯了几个铃铛下来。

　　薄茗怕她弄伤自己，把她攥在手心里的铃铛拿掉，“姑娘，莫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栗心生期待地看向她，薄茗压低着声音，道：“从仲夫人那处下手，过几日仲老得去陆家吃席面，仲老最怕仲夫人，姑娘如今被关了，秦庄大小事多半是仲夫人打点的，趁那日寻个由头把庄上的硬汉先调走，没人盯着，才能更好脱身。”

　　秦栗凤眸微亮，“有了！”

　　“你还记得岛里最前头，那户养猪的壮屠夫老王吗？”她昔日出门胡闹时，曾在老王家买过一个小肥猪养，结果越养越大，就被她宰了，做成了馄饨馅。

　　薄茗低头把耳朵靠过去，“什么！姑娘，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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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蒙的天空逐渐破晓，地平线上冒出一轮微弱的光亮，昨天夜里下了雪，地面上铺了一层银白的霜花，猪棚外地面上隐约可见几个小脚印。

　　胖屠夫家儿子王懋是一个身子羸弱的白面小生，对养猪这种活计实在难以承担，奈何子承父业思想根深蒂固。天刚微亮，他早早便起来喂猪，他有些纳闷，自己家养的猪虽膘肥体壮，但往日里的猪是懒懒散散地一副憨壮可掬的模样。

　　今日怎么了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闹腾着等待他的投喂，他也没细想，把围栏开了一道小门，刚想侧身进去把猪食放到猪槽里，“啪”的一声，猪棚里的一群猪四蹄生风般窜了出去，王懋被撞到在地上，一群丰腴腻脂的猪直直往外冲。

　　待王懋从地面上爬起来时，猪棚里的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进屋里，急急地唤着老王，“爹，爹，出事了，猪跑了，跑了！”

　　老王气得直拍他的脑袋，抄上家伙赶忙出去找猪，那群失控了的猪不知为何，跑了许久，直接冲进了秦庄里。

　　秦庄里各处时不时地窜出一只只溜圆的猪，端着茶具女使们被绊倒，护卫们举着棍子与猪僵持着，仲夫人在风中看着这幅情景，凌乱、恍然、无措，秦栗在房里瞧着秦庄内乱糟糟的一片，内心着实有点良心不安。

　　老王携着王懋急匆匆地来请罪，仲夫人在前厅里呵斥道：“别扯这些没用，快想法子。”

　　老王言辞诚恳道：“只能多派些人帮忙把猪赶出来，不然要是撞到了庄上的东西，那才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仲夫人瞧着也没有比着更好的办法了，命庄上所有的护卫和硬汉全都抄上一把家伙帮忙赶猪。

　　此时，秦栗正收拾着东西，带太多怕招人耳目，取了些金贵的首饰在路上做盘缠。

　　薄茗从外头拿了身女使的衣裳进来，悄声道：“姑娘，你快些换上彩霞的衣裳出去，这档口若是我离了，定是要让人生疑，让彩霞在屋里头替代你。”

　　秦栗一手接过，眼里茫然道：“彩霞是谁？”

　　薄茗向她解释道：“姑娘，你可还记得之前禀告陆姑娘去过药田的就是彩霞，我前些日子旁敲侧击问她，愿不愿替姑娘办事，她说曾受过姑娘恩惠，做什么都愿意。”

　　秦栗停下手里的动作，犹豫道：“这样真好吗？”

　　“姑娘放心吧，不会有大事，你直接往后门去，我都安排好了。”

　　秦栗嗯了嗯，“那你记得，到时多给她发些月银，”她边说，边继续拾掇着。

　　薄茗长睫染泪，默了默后，掀起裙角，跪倒在地，秦栗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跪什么，快起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薄茗捏着帕子拭了拭眼睛，沙哑道：“姑娘，我骗了姑娘，我原先并不是这岛上的人，是拢西人，我父母皆已亡故，是仲老见我与姑娘长得相似，又孤苦无依才带着我入岛。”

　　秦栗讶然了会，快步把她扶起来，“不是便不是呗，我又没地域歧视，不打紧，你跟了我怎么久，我哪还会在乎这个，快起来。”

　　薄茗声音哽咽道：“姑娘，还有一事，你千万放在心上，当年，仲老出岛，原是去寻一个人，我估摸着此人定与姑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姑娘若是想弄清楚，必定得去一趟拢西方可。”

　　秦栗神色一重，喃喃道：“莫非这世上，秦栗还有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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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栗趁着秦庄里乱成一片，背着包袱，借着没人注意，溜到了后门，一开门便看见门口那颗歪脖子树下果然绑着她最心爱的那匹骏马。

　　她急急跨上马背，驾马扬尘而去。

　　跑到半路，她微眯了眯眼辨认，正前方一人一马随着距离的靠近越放越大，姚小八站在十几步远高高举起双手，朝着她猛挥手。

　　秦栗赶紧拉了拉僵绳，“吁……吁…”马儿立刻停在姚小八面前。

　　“你怎么来了。”

　　秦栗坐在马上，一脸警惕道：“姚小八，你别想阻止我，我好无容易逃出来的，你说破天都无用。”

　　姚小八害了一声，语气贼兮兮道：“谁阻止你了，我准备陪你一块去。”

　　秦栗快速地翻了个白眼，高喝道：“不成，你跟我走了，药王不会放过我的。”想想药王平日里布置的课业，还有他专门打人手掌心的板子，秦栗心里就犯怵。

　　姚小八满脸堆笑道：“不会的，我爹有八个孩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丢了他也不会在意的，说不定还乐呵少养一个呢。”姚小八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野生的，是放养长大的，看她名字就知道他爹对她多敷衍。

　　秦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姚小八！你别胡说，你良心被狗吃了。”父母总归是爱子，药王最多就是懒得了些而已，其实是疼爱自己这个小女儿的，不然怎会满身医学悉数传授。

　　姚小八骑上马，撇了撇嘴道：“我早就想出岛行医济世了，这岛上人人学医，我的医术施展不开，你就带上我吧，再说了，你医术这么差，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就许你仗剑走天涯，不许我救死扶伤，这可是苏娘娘对每个弟子的期望。”

　　她边说着拿起背上的包袱，用手拍了拍，得意道：“我把所有的私房都带出来了，你就带着我吧。”

　　秦栗嘴角一抽，打击她道：“岛外的银子跟这儿的不一样，你带的放在外面就是一文不值。”

　　姚小八不服气反驳道：“你又没出去过你怎么知道？”

　　秦栗：“……”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姚小八耍赖道：“反正你要是不带我出去，你也别想出岛，要不是我三天两头往家里偷药，薄茗能让人给老王家的猪下药吗？要不是我………”她不停数着自己平日里如何帮着秦栗闯出祸事来，如今要出去，怎么可以不带上她。

　　秦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好无奈地带上姚小八一块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