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存情结绳

　　秦庄别苑里，外头正仲婶子正忙活着晚上席面布置，屋里传进丫鬟小厮们来回的脚步声。

　　薄茗在一旁调制着酱料，“姑娘，晚上还出去吗？”

　　秦栗把手放在锅子前蹭着暖气，“当然出去了，晚上这么多人，一堆的规矩礼仪要行，回头还得给人挑错，这活计太不好做了。”

　　她对上鸣珂的眼眸，笑呵道：“等晚些，我们乔装出去，你平日都只能呆在庄子里。晚上有晚宴，八门亲近的都要来秦庄的，你不喜人杂，我们就去周边溜达溜达。”

　　“阿姐又要任性了，还得累着薄茗小姐姐，你是打量着我爹爹不在，没人管束你。”仲曻端着一盘酱肘子进门，把虚掩着的阖上。

　　“我娘在厨房看晚上的菜品，让我们自个吃。”

　　鸣珂嘴角弯弯，“我确实也想出去逛逛，只是你这样的身份，不出席合适吗？”

　　秦栗莞尔，指了指身后的薄茗，“ ‘我‘ 当然出席。”

　　鸣珂幽幽叹了口气，一脸严肃的摇头。

　　秦栗扬唇笑解释道：“虽只有三四分相似，但薄茗换上我的衣裳，再细细的化妆一番就有九成像呢。”

　　所以薄茗几乎足不出秦庄，若随她出去，也作侍从打扮，以免引人探究。

　　“那声音呢？”鸣珂好奇。

　　仲曻夹了块鹿肉往锅里涮，插嘴道：“薄茗擅长变音，我阿姐的声音她学了多年，真打扮起来，也就几个亲近的认不出来。”

　　仲曻把鹿肉夹到秦栗碗里讨好道：“好阿姐，也带上我呗，都是老古板净说些场面话，按你的说法，叫作有代沟，我回回坐得屁股墩子疼。”

　　秦栗拍了他脑袋瓜子，“我倒是想带你去，谁叫三叔公不来，仲婶子得忙活里里外外，你家总得出一位吃席面，你就别挣扎了。”

　　仲曻别过嘴，“我爹偏心得紧，阿姐就有薄茗替着，我就没有。”

　　“快吃你的饭，涮你的肉。”

　　暮色四合，秦庄前厅里门庭若市，八门老携着家眷前来，咯吱一声，秦庄别苑后门开启。

　　秦栗一身男装白色长袍，青丝用小银冠束起来，周身透着文雅，颇有翩翩贵公子之气。

　　秦栗本来对自己今天的装扮十分得意，但看了眼鸣珂，他简单的一袭玄色蟒袍，实在是丰神俊朗，不由嘀咕：“你怎么穿什么都这般好看。”

　　他撞上她的媚眼，“你也很好看，”月下看美人。

　　她笑容可掬，“哈哈哈，你第一，我第二。”

　　街上华灯初上，却人群寥寥。

　　鸣珂看着，“这么没什么人？”

　　秦栗解释道：“今儿是先祖娘娘大寿，街上的小摊贩和门店依照惯例是要休息一日，是先祖留下来的传统，不过年代久了，也有许多人不坚持维持了。”

　　她指着前方，“那不是还有几个摊子吗？”

　　鸣珂停下脚步，他看见摊位上摆着许多红绳子，但上面编着结，“这是什么？”

　　小贩热络着招呼，“公子，这个叫存情结绳，买个给心悦的姑娘戴上便能牢牢的套住她的心。”

　　秦栗看他新奇模样，笑道，“你别听他瞎说，惯会忽悠人，原就是一个传说演变过来。”

　　“传说我们先祖秦皇爷有回出征不幸遭难，没了多年的记忆，认不出先祖苏娘娘，却认得了娘娘手腕上的红绳子，听闻那是秦皇爷曾落难下野时，赠与娘娘唯一的聘礼。后来，大家都争相效仿，就演变成了今日的说法。”当初，她就是熬夜画这个结绳才会死了的，这东西太邪门，她才不要碰。

　　“真的有这么神？”鸣珂挑了一根，问道。

　　秦栗讶异，原以为鸣珂听后一定会嗤之以鼻，说传说不足为信云云，却这般的一本正经的问她真不真。

　　她委婉道：“也就是一个美好的寄托吧。”要是真这么神，那大家还去求什么月老啊！

　　“那我要一个。”鸣珂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是没银子的。

　　秦栗从荷包里递了几文钱给小贩，“你是要送心上人？”

　　鸣珂低缓应她，“嗯。”

　　秦栗只觉胸口闷闷的，对啊，他是定过亲的了。

　　鸣珂笑着，耳朵一耸，忽觉有一道视线在两人身上，抬头并未看到人，深觉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接下来，我们去哪？”

　　她有些蔫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玩。”

　　两人随意而行，走着走着到了街角处一座庙宇下。

　　她恍然道，“怎么走到了这。”

　　“我带你见见苏娘娘吧，你不是好奇我们的先祖吗？”

　　秦栗绕开紧闭着的朱红色的大门，兜了一圈从后门摸进去，大堂内亮堂堂的，两副鎏金塑身的塑像相互依偎着。

　　秦栗指了指苏娘娘，“看！与我像不像。”

　　他微微摇了下头，“不太像。”

　　“姚小八说眉眼与我有三分像呢，不过他们说苏娘娘是古今中外世间最美的女子。”

　　他带着一丝笑意，“那确实有几分像。”

　　秦栗噗嗤一声，“你还当真，亏得你违背本心哄我。”

　　她拿起案桌上的书看着，“岛上的医术都是从苏娘娘那辈一代代相传的，这些都是苏娘娘留下来的医书，还有后头的书阁里全都是，不过苏娘娘的手稿都是不得外借的，除了药田场姚小八最爱来这处赖着了。”

　　鸣珂也顺手拿了一本端详。

　　“传说，苏娘娘，活阎王，擅用毒，要谁三更死，绝不会留到五更，更擅医，行医济世救死扶伤，所以我总觉得我跟苏娘娘是一个地方来的。”秦栗说到最后一句，眼神明显黯淡下去，怎么别人都是金手指，到了她这就是大白菜。

　　鸣珂颔首问道：“这里有多少本是你誊写。”

　　她黑曜石般眼眸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鸣珂心虚地清咳了一声掩饰，“你的字很特别，方中见圆又浑厚遒劲，不似深闺女子所抒。”他曾偷看过秦栗练字，还把她丢掉的草稿偷偷珍藏起来。

　　“嗯，偶尔会帮庙师抄医书，放在案桌上供人阅览。”这里的庙师对她多有照拂，唯喜欢她一手好字，她前世是练过几年的颜体，习惯改不掉。

　　“这是谁来了，”室内的静谧被打破，一位小书童模样的男子走进来。

　　“庙师不在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你。”秦栗疑惑道。

　　“庙师去秦庄吃酒了，我是新来的庙徒。”

　　“姑娘你来找手稿的吗？”

　　鸣珂警觉，“你如何看出她是姑娘的，”

　　男子带着几分局促道：“先前…庙师说有位姑娘会过来取手稿，帮忙抄写。”

　　“嗯，是我。”她想起这阵子忙得都没来庙堂，庙师肯定生气了。

　　秦栗疑惑道：“庙师最不爱凑热闹，一般苏娘娘大寿都派庙徒去吃酒，今日怎么去了。”

　　庙徒恍若未闻，催促道：“姑娘，你先随我去阁间取吧，庙师着急要副本呢。”

　　“嗯，我去取，鸣珂一起吗？”她颔首问道。

　　她话音一出口，庙徒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敛了眸子，“阁间狭隘，怕容纳不了多人，就请姑娘随我去便好，公子在此稍作等候。”

　　秦栗暗暗想着，阁间毕竟是藏书重地，往日庙师去取书籍也都小心翼翼，唯恐损害医书。

　　庙徒转念又补充道：“约摸就一盏茶的功夫，姑娘不必着急。”

　　秦栗颊上微涨了一圈红晕，“阁间的医书宝贝着呢，你在这等我，我这就去。”她眸色澄澈，微勾着唇，转头对鸣珂道。

　　小庙徒在前头领着她，端着一盏油灯在长廊上慢悠走着，微凉的风习习打在她身上，空气中隐约蔓延着一股异香浮动，让人难以察觉。

　　秦栗斜睨着廊上几间阁间，问道：“小师傅，我记得在这几间里吧？怎么往里处走。”

　　庙徒身子一顿，仍旧领着她往长廊深处走去，“普通的是放在这处，但庙师交代的这本医籍，尤为珍贵，故而收藏在暗阁里，姑娘随我多走几步路吧。”

　　他们在长廊尽头拐了弯，在最靠里的阁间停下来，庙徒伸手把紧闭的门推开，“姑娘到了。”他先行着跨步进去，看秦栗纹丝未动，再次催声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