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通透

　　他们从房间出来，再踏上楼梯的时候，心情都沉重了许多，无论是何月玲，还是向燃，离那个真相越近，便越是忐忑。

　　谢昀依然走在前面，只是他的脚步略微放缓，确保向燃和何月玲在自己第一时间能够照顾的到，这一段楼梯没有刚进来的时候看着那么漫长。

　　或许是因为进来的时间久了，他们对这个结界的反应也没有之前那么敏锐。

　　有谢昀在，自然是不用他们担心，这栋楼内部的空间因为结界而扭曲，他们顺着台阶，到了顶楼，却能看见窗外缭动着的浮云。

　　在这个结界中，距离，时间，都变得模糊不清，向燃抬头看着谢昀的背影，看着谢昀的背影，他也感到安心。

　　向燃抬头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出这里跟他们前两次来的高楼不一样，他甚至不用视感，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在这个空间内妖气的流动。

　　向燃不知道何月玲是否有同样的感受，但他也清晰的认识到，他们离那只妖已经很近了。

　　那只妖掳走齐舟，说明她对齐舟有别样的情愫，但在这样充满妖气流动的结界中，还不知道对是凡人有什么样的影响。

　　必须要赶快找到齐舟，向燃抬头，他清晰的看见妖气流动的方向，一直向前，向上蔓延而去，他鼻间还能嗅到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浅梅香。

　　正如那只妖所栖息的梅树那样，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开出的花也不合时节。

　　到了楼顶，窗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锦缎一般的夜空中，缀着点点星光，指手可摘。

　　他们应当没有走这么久才对，但这里毕竟是用妖力划分出来的结界，所以时间和空间扭曲也不足为奇。

　　推开房门，他们第一眼便看见了齐舟，齐舟坐在房间中央，低垂着头，紧闭双眼，脸上带着笑，仿佛陷入了一场迷离的幻梦当中。

　　何月玲快步上千，抓着齐舟的肩膀，可她的动作粗暴也没有唤醒睡梦中的齐舟。

　　谢昀和向燃也走过来，谢昀并没有去看齐舟的情况，反而是走到窗边。扶着栏杆往下看去，只见浮云千朵，云海万重。就算是按照他们刚才走上来的距离，也没有这么高。

　　与向燃不同，谢昀清楚的知道那只妖的实力，就凭那只妖的水平，她还做不到展开如此宏大的结界。在齐家祠堂的那盏祟器，影响的不光是那只妖的神志，还有她的妖力。

　　甚至谢昀也不清楚在齐府的这只妖物究竟受了那盏祟器的几分影响，或许就是因为祟器的缘故，才会有害人之举。

　　情有可原，但法理不容。谢昀转身，眸中泛起红光。巨大的黑影从云海中翻飞而出，黑影笼罩了整间房间。

　　向燃手里的法咒，何月玲手里的红丝金铃，同时向那道黑影打去。谢昀转身，手上唤出他那件法器，白幡舞动，刺向黑雾的一瞬间，黑雾消散，如墨滴重新落回云海。

　　在那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下，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如同这只妖兽一般的黑影。

　　谢昀没有丝毫犹豫，顺着栏杆翻了下去，向燃急忙跑过来，扶着栏杆向下看去，便看见谢昀的身影已经落入云海之中。

　　向燃从栏杆旁边离开，回头看着何月玲，何月玲扶着齐舟。齐舟的脸上有几个鲜红的掌印，可见何月玲已经试过想要叫醒齐舟了。

　　只是齐舟沉醉于美梦之中，哪里那么容易醒。谢昀又一句话都没有就跳下去了，若向燃是一个称职的封魔师的话，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可他知道自己是封魔师才两天，他懂得还不如何月玲多。他又不敢轻易追着谢昀下去，只能看着何月玲。

　　何月玲抬头与向燃对视，然后她脸上已经是震惊之色，向燃回头，便见到他背后从云海中生出的黑烟。

　　黑烟渐渐汇聚成人形，向燃退到何月玲身边，单手掐了个护身法。两人紧盯着那团黑雾一点点汇聚成一个女人的样子，黑雾散去，便能清晰地看见那女子的面容。

　　她一头秀发用一只带雪红梅松松挽起，眉目如画，分明便是何汀兰的样子。脖颈处的衣领掩映之下，隐约能见肌肤上猩红的勒痕。她这一身衣物，正如入殓之前躺在棺椁中所穿，也正是何月玲与齐舟见她的最后一面。

　　昏迷的齐舟自是不知，但见到这一幕的何月玲已经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起身向前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何月玲的胳膊便被向燃拽住。

　　“那是妖怪。”向燃说道。

　　这句话将何月玲打醒，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可这只妖用拙劣的骗术又想骗她第二次。

　　何月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这只妖不仅害死了她姐姐，还敢顶着她姐姐的脸。她的怒火从眼眸蔓延，眼瞳也竖成一线，金铃绕在手腕。她这一击远比先前打齐舟的那一击更重，带起的气流卷起了周围碎裂的陈设。

　　向燃稳住身形，看着何月玲冲向那只妖物，见何月玲与那只妖物缠斗，才明白那日何月玲还是留手了。

　　何月玲身为半妖，却能完全妖化，与那只妖打得有来有回。而这只妖物先前被谢昀所伤，与妖化的何月玲打斗也落于下风。

　　向燃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在一边看护齐舟。他这个封魔师，还真是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向燃看着何月玲一击打碎栏杆，果然妖类的力量比人要高的多。

　　妖物与何月玲缠斗，但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齐舟身上离开，仿佛舍不得一般。而何月玲对她的攻击，她也只是忙于闪躲，还击的时候，也被何月玲轻松躲开。

　　当那妖物再一次看向齐舟的时候，目光与向燃对上，当她看到向燃眼睛的一瞬间，忽然抱着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何月玲的攻击并没有停下，可她这次再靠近那只妖物的时候，被一股无形力量震开。她摔在地上，滚了一圈稳住身形，看着那只妖物。

　　就算何月玲跟向燃两个不清楚情况，但也能看出这只妖物的状态明显不对。她的状态极不稳定，抱着头，仿佛陷入无尽痛苦一样。

　　有妖气从她的身上逸散，可又不像快要消散的样子，反而是围绕在她身边。向燃扶起何月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何月玲深知方才将她掀飞的力道，很强，并非这只妖物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来自其他的力量。

　　向燃比何月玲知道的也不多，谢昀又没有回来。凭谢昀的本事，应当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可现在危险的是他们两个。

　　那只妖物再次看到向燃的时候，从她的眼眸中闪过杀意和血光。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带着缠绕的妖雾向着向燃冲过来。

　　她的目标是向燃，向燃一把推开何月玲，双手结出一个护身法。妖物被向燃这道护身法挡住，身形一滞。

　　但这只妖物照面接了一击，向燃护身法应声而碎，所幸向燃的身法还不错，躲开了妖物这一击，滚了一圈，手摸向腰间刀柄，却没有如往常般飒利的拔出来。

　　向燃低头，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他惯常佩在身上的那把短刃已经换成了他在仓库找到的那把锈刀。

　　刀刃和刀鞘完全锈在了一起，当然拔不出来。

　　妖物又扑了过来，向燃没有办法，拔不出就拔不出吧，用刀鞘架住妖物刺过来的手。妖物尖利的黑色指甲几乎刺到了向燃脸上，向燃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那只妖给掀飞出去。

　　何月玲原本是想要帮忙的，可看见向燃之后，她的动作也停了，指着向燃说道。

　　“向燃，你身上在发光。”

　　经她提醒，向燃才低头，他看见自己身周升腾着白色的光，如同轻烟，却耀五彩。

　　妖物被他掀飞，从地上滚起来，姣好的面容上却满是狰狞。她的眼瞳中分明是血光和杀意，此时站在不远处，恶狠狠的盯着向燃。

　　向燃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光是怎么回事，但这种感觉并不坏，反而有种经脉舒畅，灵台清明的感觉。仿佛就在这一瞬间，百汇贯通，向燃握着那柄锈刀，再试着拔了一下。

　　刀纹丝未动，向燃不免有些失望。也不等向燃多想，那只妖物却已经冲了过来。

　　先不管能不能把刀拔出来了，连着刀鞘也能当棍子用，向燃在武学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棍法也会一点。把锈刀当成短棍来用，加上向燃身上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的光，向燃竟然能和这只妖物打得五五开。

　　向燃也不敢置信，再次将那只妖逼退之后，他看了眼手中的锈刀。他有种模糊的意识，将来总有一天，他能把这把刀拔出来。

　　还没有等向燃高兴太久，他身上萦绕的白光已经黯淡下来。随着他身上的光熄灭，刚才那种一切融会贯通的感觉也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滞涩酸痛，还有骨头受击的疼痛。

　　这种状态还是有时间限制的？

　　向燃的动作一下便慢了下来，那只妖物趁此机会，径直向着向燃冲过来。

　　何月玲见到向燃身上的光芒熄灭，他动作变缓，叫了一声不好。手上缠着的红丝金铃脱手而去，在向燃身前交错成了一张网。

　　那只妖物却并未被何月玲的妖力阻拦，斩断了红丝，金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响。

　　向燃手臂连刀也无法举起抵挡，眼睁睁的看着妖物锋利的指甲冲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