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迹

　　所谓半妖，是人与妖血脉结合。不过有的半妖终其一生，也不会觉醒妖法，与凡人无异。有的半妖却如精怪，有法力妖气。那何家应当是祖上有人与妖结合，所生血脉之中，这何家妹子便是觉醒的半妖。

　　不过这半妖的妖气与缠绕在齐家的妖气并不相同，与妖气无干，他们到那喜宴上，见到齐家所有人脸上都有一股黑气，想必那妖物盘踞在齐家也久。

　　谢昀说那位半妖新娘有些道行，想必她也知道些什么，最快的还是去问那位新娘子。

　　向燃看着谢昀，谢昀这次倒是没有拦他，只消掐一个诀，便隐遁了他们两人的身形，并无阻碍的到了内房。

　　从开着的窗户往里看过去，却见到那新娘早就摘了盖头，卸了金翠，不过二八的年纪，手上挂着一串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两声轻响。

　　她手腕上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发出清脆声音。她能察觉到窗外有人，抬头看过去，却并没有看见窗外有人。她刚一回头，便看见谢昀和向燃站在她身后。

　　她惊叫了一声，后退半步撞到了旁边的红漆木桌。

　　等看清向燃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忽略了谢昀，开口问道。

　　“小公子，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还没到闹洞房的时候，怎么进来了。”

　　向燃记得她的名字，虽然她涂脂抹粉，但还是能看出以前小时候的样子。何月玲，之前还跟他一起玩过。

　　“我们没走错，姑娘，你应当是半妖吧。”谢昀开口说道。

　　何月玲背抵着桌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昀手上的白幡已经向着何月玲卷去，何月玲侧身躲开，扯落了身上的金丝嫁衣。

　　这个赤瞳男人是妖，何月玲能看出来。可向燃绝对是人类不错，为何向燃会跟妖混在一起。

　　“小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何月玲躲开，谢昀也并没有再发动攻击，向燃看着何月玲，也开口。“我是封魔师。”

　　何月玲听了向燃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

　　“小公子，你怕不是还在做梦吧，什么封魔师，半妖的，我根本听不懂。请你们出去，再不出去，我就要叫人了。”

　　她的柳眉倒竖，已经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谢昀撑着白幡，眉眼中带着笑意。

　　“姑娘，我是什么，你应当也知道，在我面前，就不要嘴硬了。而这位向小公子，虽然还不够格，但的确是封魔师的血脉不错。你在人世长大，应当没听过封魔师的名头。他也能看出你身上的妖气，所以就别装了。”

　　何月玲脸色冷了下来。

　　“怎么，难道我是半妖，就不能跟人成亲吗？你们在我成亲的日子到这里大闹，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公子，我念在旧情的份上，就不跟你较，现在，请你们出去。”

　　谢昀手撑着白幡，神色慵懒。

　　“那倒不是，我没有搅人喜事的兴趣。向小公子，既然你们是旧识，就给人家个解释吧。”

　　向燃看着何月玲，然后定神说道：“你姐姐的事我听说了，在你姐姐出事的地方，有妖气缠绕，做下这件事的，很可能就是妖。”

　　“什么妖，分明是齐舟，他害了我姐姐。”何月玲说道，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接着脸上带着嗔怒之色。“你们给我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谢昀走得干脆，向燃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见到何月玲那般样子，也只得先出门去。

　　谢昀抱着魂幡，靠在柱子上。

　　“出师不利啊，向小公子。要不要我用个障法，我们到那高楼上去看看。”

　　虽然向燃脸上满是疲惫，但他又不能坐视不理，听谢昀这么说，也就点了点头。

　　齐家的这楼自从有了命案之后，闲置下来，无人靠近。谢昀和向燃站在高楼脚下，抬头便能看见楼上妖气缠绕，等他们上楼之后，楼上空无一人。

　　正如那小贩所说，那何家小姐就吊在楼顶凸出去的横梁上。

　　无凭无依，不可能是自缢，凶手也不是普通人。谢昀倚在通透的栏杆上，随意向下望去，便见到一个穿红的影子。

　　“向小公子，那位新娘子来了。”谢昀说道。

　　向燃也向下看去，便见到何月玲已经到了楼下，她动作轻快，两三下便上了楼来，想也是避开人群，到了这儿来。

　　谢昀早解了障法，何月玲上楼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姣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昀背靠着栏杆。“姑娘，此前你没听过，封魔师，便是为了除魔卫道。也就是，若你我为恶，除得就是你我。向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他说这话，一阵阴风从栏杆外吹进来，谢昀就等着这一阵阴风，手撑栏杆翻了出去，向燃和何月玲两个急忙追上来，便看见谢昀踏着飞檐栏杆，人已经站在不远处挂着红锦丝帐的架子上。

　　那股阴风明显是忌惮于谢昀。

　　“向小公子，教你一招。”

　　谢昀说道，手上掐诀，身边的红绸带着金光飞起，飞舞一圈，将那股妖风困在其中。何月玲也追了上来，她是半妖，也只能看见有黑雾困在那金丝红帐之中，看不分明。

　　向燃从楼上下来，跳到谢昀站着的地方。在那黑雾之中，影影绰绰还能看见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跟何月玲十分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向燃曾经见过何月玲的姐姐，也就是何家大小姐何汀兰，她的身形与黑雾中的身影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里面的人，是何汀兰？”向燃向着两人求证，但谢昀并不认识何汀兰，而何月玲根本看不清楚。

　　“你说，那是姐姐？”何月玲嘴唇颤抖，她看着困在红绸丝牢中乱撞的影子。

　　她还没动作，谢昀手上的幡一横，拦在她的面前。

　　“你若下去，也会被困在阵中的。”谢昀淡声说道，他转头看着向燃，“方才的法诀，你看清楚了？”

　　刚才谢昀动作利落，向燃也就看个大概，自己能学个七八分。他自己比划了一下，谢昀掠过他的小动作，看向在其中乱冲的黑雾。

　　“那真的是我姐姐。”何月玲一激动，她身上未拆下来的钗环撞在一起。可被谢昀拦着，她也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谢昀冷眼从她身上扫过。

　　“你姐姐，应当也是半妖。你已经算是半妖中妖族血脉浓厚的了，却仍带着人气，每逢初一月寂之时，也会褪为人身。在你记忆当中，你姐姐有几分妖力。”

　　何月玲咬着下唇，她转头看着向燃，向燃还比划刚才谢昀掐的法诀。

　　“可小公子刚才说，那里面那个人影分明是我的姐姐。”

　　向燃被她一句拉回来，他再看那红光丝牢之中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人身。

　　“方才只是身形相似，我也不能确定。”向燃说道。何汀兰比何月玲要稳重，向燃也只是在何汀兰成亲的时候，远远见过何汀兰的身形，所以也不能断定。

　　困在阵中的那团黑雾知道自己撞不出去，便歇了下来。

　　今日齐府成亲，人自然都是聚集在前院热闹，这发生过命案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有人来触霉头。

　　何月玲本来也没打算嫁给齐舟，她此番更多是要查清她姐姐死去的真相，却没想到，齐舟当真不是凶手。

　　困在阵中的黑影消停了约莫一刻钟，谢昀也并不着急将它抓起来，反而是跳下去，向燃跟在他身后，走近隔着红丝帷幔，能看见金光束缚下的黑影。

　　黑影渐渐凝成人形，声音尖利凄惨，刺穿耳膜一般的尖利惨叫，何月玲和向燃不由得捂住耳朵，谢昀目光如电，一杆魂幡刺穿红绡上的人影，连着红绡一并钉在墙上。

　　惨叫声戛然而止，周围悬挂着的红丝帷幔也飘然落下，再看那魂幡末端，空无一物。

　　那只妖物趁着谢昀出手破阵的一瞬间溜走了，谢昀将魂幡从墙上拔起来，脸色阴沉。

　　向燃与何月玲对视一眼，两人一同看向谢昀。

　　“那只妖物对这府邸十分熟悉，跑得还真快。”谢昀收了白幡，他赤红色的眸子从向燃跟何月玲身上划过，最后停在何月玲身上。“向小公子说不清楚，你为何认定你姐夫是杀了你姐姐的凶手，其中可有因果缘由？”

　　何月玲咬着下唇，一双手绞着自己身上的红丝嫁衣。她回忆起当时，曾经看见她的姐姐，吊在高楼之上，身上衣裙已经被血浸透了，鲜红如同嫁衣一般。

　　听何月玲讲述，向燃的脸也沉了下来。何汀兰这样的死状，与他全家死状一般，莫不是同一只妖物。

　　若之前只是不忍看齐家遭祸，现在却是当真想要报仇雪恨。

　　“有意思，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半妖，难道没有看到这满楼的妖气。”谢昀双手环胸，问道。

　　何月玲别过头去。

　　“我当然知道，那只妖与齐舟联手，害了我姐姐。就算此事当真是那只妖物做得，也是齐舟的授意。”

　　“哦？”谢昀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月玲一眼。

　　“你放心，我一定会捉住那只妖，为你姐姐报仇。”向燃说道，他没有在意谢昀意味深长的眼神。昨夜的惨景还历历在目，他对这种害人妖物有天然的仇恨与厌恶。

　　更别说，这只妖物很有可能犯下了昨晚那般血案。

　　“这样，姑娘你先回去，这件事既然向小公子答应你了，我没有道理不允，只是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你去问问那位齐公子，不知他可否知道些内情。若能问出来，倒省得我们多费功夫。”

　　何月玲出来的久了，若是太久不见，必然会引起府内骚动。谢昀说得也有道理，她对向燃也多有几分好感，便点了点头，转头往内房那边走过去。

　　“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向燃见何月玲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开口问谢昀。

　　谢昀一笑。“向小公子，真相未明，就算是妖，也是生灵。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了断人家性命。”

　　“你！它可是杀了……”向燃气结。

　　“向小公子，这只妖物太弱了，你家那镇灵已经半成神体，就算是我也要颇费些手段。盘踞在齐家的这只妖物连你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伤你家人性命了。”

　　谢昀耐心解释道：“这只妖物应当成体不久，还是等那位姑娘看看能不能从齐舟嘴里问出什么线索。虽然妖犯下血案的可能性大一些，但若人有心害人性命，也并非全无可能。”

　　向燃闭上了嘴，看着谢昀从他面前走过。

　　“走，先看看那位姑娘到底打算怎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