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为了替水冰清谋求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阮若弱唯有慷慨解囊。拿了一盒珠宝送去当铺换成银票，再往老鸨面前一放。她那双黑眼珠子一见着雪花银，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阮公子，那就依您，这两个月冰清姑娘绝不正式接客。顶多让她出来陪陪酒弹弹琴唱个小曲献个舞什么的。”

　　这么一摞银票足以让普通人家过上一年半载，现在居然只能换得两个月的清静，阮若弱不由地在心底暗骂花月楼的老鸨太黑，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阮若龙无可奈何：“没法子，这种地方就是销金窟来着。金银珠宝拿到这里来花，就跟土石瓦砾差不多，用不了几天就能让人床头金尽。再说了，冰清她歌舞俱佳，色艺双绝，不但是花月楼的头牌花魁，在长安教坊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愿意一掷千金来欣赏她的清歌曼舞。这摞银票老鸨肯宽上两个月，已经是算很给面子了。”

　　“大哥，我也觉得那老鸨对你挺客气的，她为什么肯这么给你面子？”

　　阮若龙道：“其实很简单，我们阮家的‘云锦绸缎坊’有着全长安最新最好的布料。青楼教坊那些姑娘们都以穿云锦坊的衣料为荣，以致供不应求。我当得了绸缎坊一半的家，私下里总是格外关照花月楼。不但货色供的齐全，价钱也算得便宜。老鸨得了我的好处，当然要对我分外客气些。”

　　原来如此。也是啊！人在江湖行，总是免不了互惠互利，以已之所有换已之所无。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择手段，也不失为一种人际关系的良性循环。

　　按照水冰清的意思，阮若龙在楼下等着，阮若弱单独去向她报告进展。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押后了正式接客的日期，她目前可以继续保持清倌人的身份，只卖艺不卖身。

　　本以为水冰清听了这个消息会如释重负，谁知她却急得直嚷嚷：“什么？陪陪酒弹弹琴唱个小曲献个舞。这些技能除了第一项还算过得了关，其余三项我都干不了呀亲！”

　　阮若弱愣住，想一想也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男人，如何让他来表演轻歌曼舞？但是……她不由自主地要问：“那你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养伤啊！”

　　水冰清一边说一边对阮若弱展示自己额头发际线处一个尚未脱疤的伤口，细细的半弯，如月牙儿。

　　阮若弱无法不犯愁：“这可怎么办？这个伤口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能再躺在床上不干活了。老鸨再好说话也不肯答应让你这棵摇钱树闲着。”

　　水冰清叫苦连天，“真是要崩溃了！我能献什么艺呀！琴棋书画这些技能我一个都没有GET到啊！”

　　阮若弱像连珠炮似的发问：“那你会什么呀？你在二十一世纪是干什么的？有没有什么能在人前露一手的本事？”

　　水冰清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干房地产行业的，是公司的销售经理。让我讲解楼盘知识很在行，要不然，我给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上一堂房地产投资课？”

　　“你倒还有心思说笑，省省吧，赶紧想办法把这道难关渡过去是正经。你的专业知识在大唐朝显然是派不上用场了，那么业余的爱好呢，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业余爱好可就多了，我是一个运动达人，喜欢跑步、游泳、攀岩、冲浪、滑翔伞……”

　　“行了行了行了，你打住吧。”

　　无视水冰清一脸的眉飞色舞，阮若弱老实不客气地打断说：“没一样能派得上用场的。你平时怎么就只会玩这些东西，咱们泱泱中华五千年的文化精粹，怎么不去学一学呢？琴棋书画你哪怕精通一门，现在也好办一点不是吗？”

　　她的口气活像在自家厨房训儿子，水冰清听得很不服气，反唇相讥道：“听说阮家三小姐也是个琴棋书画女红针线无所不精的才女来着，你倒随便施展出一样我瞧瞧？”

　　哑然了片刻后，阮若弱很快就怼了回去：“是，我也不会，但我不会没人逼我出去献什么艺呀！老兄，你把自己的形势看看清楚，现在可不是跟我抬杠的时候。你再跟我顶嘴我就不管你了，由得你自生自灭去吧！”

　　形势比人强的时候，不得不低头就范。水冰清立马服软说：“别介呀！你可不能不管我。你赶紧替我出主意吧，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一切全听组织的。”

　　阮若弱啼笑皆非，“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你的什么组织。”

　　再看一看水冰清，她越发笑开了：“话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半点儿都没有体育健将的英姿哦！”

　　眼前的水冰清弱质纤纤，一袭轻罗薄纱的衣裳笼在玲珑双肩上，整个人看起来飘然若仙，轻盈得仿佛能御风而去。

　　“别提了，”水冰清悻悻然地叹了一声，“自打我进了这具女人身体后，我以前锻炼出来的体力都集体下线了，一点踪影都没留下。否则我也不至于这么处境堪忧，满可以打翻几个人跑路，无惧官府追捕。要知道我以前可是跆拳道黑带三段的身手呢。”

　　阮若弱十分惊讶，“为什么你会这样？我寄居的这具身体，以前可是风一吹就倒的那种孱弱病体。可奇怪的是我寄居其中后，它倒好了。五脏六腑皮骨肉，样样精良得像铝合金制品，半点毛病都不闹了！”

　　水冰清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你就是运气比我好，咱俩一块落的难，为什么我成了青楼女子，你却成了大家闺秀？就连病体支离都被你逆转成了生龙活虎，老天爷真是大不公平了！”

　　“或许是你一个大男人进了女儿身，两者不兼容的缘故吧。我就不同了，原来就是相符合的软硬件，又是一个朝气蓬勃活力十力的灵魂换进去，就像一台老式电脑更新了主板内存CPU，马上由老牛拉破车式的苛延残喘，提升为奔驰跑车般的高速运行了。”

　　阮若弱说得一本正经，水冰清却忍不住笑了：“你就吹吧你，反正吹牛不上税。”

　　接下来两个人又商量了好半天，却还是死活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最后阮若弱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实在没辙的话，要不你干脆再朝哪儿撞一下好了。用力不要太猛，就撞个轻微脑震荡，在床上能多躺几天是几天。”

　　水冰清一双妙目瞪了阮若弱老半天，才开口说话：“亲，你可真够狠的啊，敢情不是撞你的脑袋。”

　　阮若弱双手一摊，作无可奈何状：“我也知道这点子烂，但你想个更好更有效的办法出来呀！对了，你不是会游泳吗？要不干脆你把一群逐芳客带去曲江池畔，当众表演一个女子百米蝶泳或是蛙泳什么的。我包你一举成名天下知，绝对比我那次的风头更劲。”

　　水冰清马上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外加双手直摆说：“算了吧，我还是挑个地方去撞脑袋吧。可不敢在大唐朝里出这种风头露这个脸，就让你阮三小姐一枝独秀好了。”

　　这就是最终决定，讨论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临走前阮若弱又叮嘱说：“现在还能拖上几天，你先不忙着去撞脑袋啊！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再想出个什么主意来。”

　　再想一想，她又说：“实在想不出主意的话，那你也一定要悠着点儿撞，千万别撞出大毛病来啊！我可不想让阮若弱又为你死去活来一回。”

　　“你放心，脑袋是我的脑袋，我还能亏待了它不成。”

　　水冰清一脸嫌弃她罗嗦的样子，“再说了，就冲着甭让你那个痴情大哥天天来烦我，我也不敢撞出什么大毛病啊！你知道上回我受伤卧床不起的日子里，他每天过来我这里报到，跟我讲过往种种，用了N多的车辘轱话想要唤回我的记忆。那些话被正主儿听了可能会潸然泪下，可听在我这个不相干的旁人耳中，那叫一个酸啊！酸得我直倒牙。好不容易才耳根清静了，我可不想再把他招惹过来。”

　　水冰清说的是与她无干的事，自然是一派云淡风清不以为然。但听在阮若弱的耳中，却不禁心情沉重起来，还忍不住长叹一声：“我这个痴情大哥，要拿他怎么办才好呢！他可是一片痴心全在冰清姑娘身上啊！”

　　一边说，她一边不由自主看向面前袅袅婷婷美貌如花的水冰清。那眼光看得她浑身一哆嗦，马上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嚷起来。

　　“你看我干吗？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千万别指望我能帮这个忙啊！我是绝对没办法假装跟阮若龙卿卿我我的。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而且我还是钢铁直男的属性。如果让我那么做，我一定会吐出来。”

　　“知道了，我不会为难你的。不过，还请你做做样子，别对他太无情无义。他现在是块情炉中锻着的生铁，热力十足。冷不丁地浇一盆凉水上去强行降温，我怕他会裂成碎片。就算给我个面子，场面上还请你先把他应付好行不行？”

　　阮若弱的一番央求，水冰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阮若弱于是下楼跟阮若龙会合，一起打道回府。依然是一身男装走在长安街头，可是这回她却笑不出来了。她一边走一边犯愁，想着要如何化解阮若龙的那片痴心才好呢？那注定只能是一片付之流水的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