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因为拒婚一事，阮若弱几乎没被阮老爷活活骂死。

　　“蠢货！蠢货！！大好的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你居然……”

　　错失了这个攀龙附凤的大好机会，阮老爷气得差点没当场脑溢血。阮夫人母女俩个倒是暗自开心。无论如何，让二房越过她们去，总不是她们乐意看到的事。

　　三姨娘但是实心实意地说：“若弱，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你居然错过了，以后再难觅到这么好的夫家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何止是再难觅到这等夫家，能不能觅得到夫家只怕还得两说呢。

　　二姨娘的眼泪又像滚珠似的掉下来，“若弱，你怎么会回绝了呢？王府的提亲，你怎么就会回绝了呢。”

　　她嘴里念念叨叨总是这么几句轱辘话，整个儿一唐朝的祥林嫂。

　　杏儿则一脸惋惜地说：“小姐，靖安王世子生得多俊啊！这样的郎君，你回绝掉真是好可惜呢。”

　　这丫头整个儿一唐朝的外貌协会资深成员，看人只看脸，地地道道的以貌取人。

　　只有阮若龙跟阮若弱是同一阵线，竖起大拇指夸她：“三妹妹，你回绝得好。我看那个世子殿下压根就不情愿，是被靖安王妃硬逼着过来提亲的。你若是真给他当侧妃，只怕要落得夜夜独守空房的下场。”

　　有了这么一位志趣仿佛的哥哥，阮若弱在唐朝顿生一种有了依靠的感觉，自然和他格外亲厚。与阮若凤相比，阮若龙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哥哥。一个娘肚子里怎么就爬出这样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来了呢？

　　次日，玉连城也来到了阮府。他进门后，阮若凤一直如影相随地跟着他，简直恨不得能长在他身上才好。

　　阮若弱在前厅见了客就赶紧回房，实在受不了阮若凤那股子嗲劲，酸得让人几乎要掉牙。没想到，也不知玉连城使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居然摆脱了阮若凤单独来到她的闺房。

　　杏儿一见表少爷来了，忙不迭地提壶给他倒茶。阮若弱悄眼看去，只见她脸颊绯绯，手腕软软，一泓清茶细细如线般注入茶杯，满满满……眼看着杯中的茶都已经满溢出来了，她却还犹自不知。

　　这是倒的哪门子茶呀！这是分明满怀的少女情潮澎湃而来，情太深杯太浅，如何盛得下？

　　阮若弱不得不清清嗓子提醒一句，“杏儿，茶都满出来了。”

　　杏儿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羞得一张粉脸红到脖子根，随手把茶壶一搁就害臊地跑了出去。玉连城或许是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惯不怪，一脸的若无其事状。

　　“三表妹，我听说靖安王妃昨日来府里提过亲？”

　　玉连城惯常地含笑说话。阮若弱瞟了他一眼就忙不迭地移开眼睛，不敢多看。窗外是姹紫嫣红的春色百般好，但他的笑容却比春光更撩人。多看上几眼，只怕会如游园的杜丽娘般春心萌动。

　　阮若弱每多见玉连城一次，就多明白一分，何以长安城的女子会为他演绎“倾城之恋”。他的魅力真是让人无法抵御，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施展了“吸心大法”，使得长安城中频频上演“失心记”，无数少女的芳心一一失给了他。

　　阮若弱一惯把自己的芳心看得很珍贵，不愿意轻易失掉。尤其不愿意落得“我欲付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的多情却被无情恼的下场。

　　“表哥，怎么你也打听这些啊？”

　　“好奇心人人皆有，尤其表妹你居然还回绝了靖安王妃的提亲。王府的亲事，不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表妹何以拒婚？我倒很想听一听个中缘由。”

　　玉连城说话倒是爽快，开口见山直说来意。你爽快我也爽快，阮若弱如实相告：“其实缘由很简单。我只是一不认同盲婚哑嫁；二不认同三妻四妾。”

　　“这倒奇了，表妹，你所不认同的这两点，可是千百年来的男婚女嫁的铁律。”

　　“谁说是铁律？就算是铁律，铁都会有生锈的一天，铁律也自然会有改变的时候。”

　　阮若弱说得信心十足。她当然信心十足，二十一世纪，男婚女嫁中早就淘汰掉了这两项所谓的铁律。

　　玉连城不说话了，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方才慢慢开口：“表妹，你真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若弱表妹吗？”

　　阮若弱心里扑通一跳，干笑着说：“表哥，你此话怎讲，难不成我不是我吗？”

　　“你还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你是谁，谁是你？我竟不明白了。”

　　玉连城说着打机锋般的话，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那笑容如同无数缠绵的丝，再看下去一颗心定会被它困结成茧，休想再逃出来。

　　阮若弱慌忙又掉开头，暗自惊心。既惊心于他这种难以抵挡的魅，又惊心他竟然如此的感觉敏锐心思缜密。玉连城，他可不是徒有其表的呢。套用一句现代选美赛事中的陈词滥调来形容，他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人物。

　　阮若弱心虚，这个问题上不敢跟他纠缠下去，忙顾左右而言他：“咦，表哥，怎么二姐姐没跟在你身边，你居然甩得脱她？”

　　“山人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能说来听听吗？让我也学一学”

　　阮若弱好奇万分。在她看来，阮若凤对玉连城的那股粘乎劲，活像是强力502胶，粘上了哪里还有撕得下来的道理。

　　“如果我说是用了沾衣十八跌的神功把她震开了，你信不信？”

　　玉连城居然说笑起来，阮若弱很捧场地笑得活像只小鸽子，“信信信，你先用沾衣十八跌的神功震开她，再施展草上飞的轻功飞走，所以她追不上你了。表哥，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玉少侠？”

　　“不如你改口叫我的名字算了，叫表哥不觉得别扭吗？”

　　这话里还有话，意有所指。阮若弱再次干笑道：“怎么会别扭呢，还是叫表哥的好。”

　　玉连城点到即止，又把话题继续下去，道：“其实甩开二表妹很容易，我不过略提了提想吃某样点心，她就马上自告奋勇地亲自下厨去了。”

　　如此简单而又立竿见影的办法，也只有他使出来才有效。阮若弱不禁失笑道：“这是自然了。有你玉大公子一句话，二姐姐别说下厨房，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爱情的力量很可怕，而比爱情的力量更可怕的是单相思的力量。

　　玉连城端起茶碗轻啜一口，然后貌似闲闲地问：“那么三表妹你呢？”

　　“我？！”

　　阮若弱一怔之后实话实说：“表哥，你的迷妹——啊不，倾心于你的女子已经很多了，也不差我这一个，我就不用凑数了吧？”

　　玉连城放下茶碗，轻叹一声：“记得以前的三表妹，在寒冬腊月时节，只因我随口一说想用松针上的雪泡茶，就亲自跑去城西的松树林为我收来三瓮松针雪，以至大病一场。今时今日，我似是无福再得三表妹这般厚爱了。”

　　什么，前任阮若弱居然做得出这种蠢事来？本来就体质弱，还三九寒冬跑去收什么劳么子的松针雪，真是取死有道不亡奈何啊！

　　这些话阮若弱只敢腹诽不敢明言，表面上还得冲着玉连城笑成一朵花，尽一切可能打消他的疑心。

　　“表哥，你如果还想要这个什么雪来泡茶喝，只管告诉我。我还是可以再去替你弄个几瓮来的，保证没有问题啊！”

　　玉连城笑得意味深长，“多谢三表妹盛情依旧，只是今年的松针雪，恐怕已经不是往年的滋味了。”

　　又是话里有话，字字句句都如鼓槌般在敲打着阮若弱。她几乎快招架不住时，窗外远远传来阮若凤的唤声。

　　“连城表哥，连城表哥。”

　　阮若弱如蒙大赦，“表哥，你听是二姐姐在叫你呢，想必是你爱吃的点心已经预备好了。”

　　玉连城含笑道：“看来下次我要想一道更费时费力的点心去劳烦你二姐姐才行啊！”

　　“拜托你了，表哥，赶紧起身迎出去吧，别让二姐姐看到你在我这里。”

　　阮若弱老实不客气地赶起客来了，玉连城心思玲珑地问：“怎么，你怕她看到了不高兴？”

　　“是呀！怕她不高兴，更怕她迁怒于我。你也知道，她那身材是我的两倍，要是一个巴掌扇过来我吃不消的。”

　　玉连城轻笑了一下，“若弱表妹，我不以为今时今日的你，还会老老实实地被她掌掴。”

　　“话是这么说，但能避免正面冲突就尽量避免的好。我不打算在这个家里跟二姐姐弄成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怎么说也是自家人。”

　　玉连城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恰好阮若弱的眼神转过来。对上他那双深遂幽黑的眼眸，顿觉如误入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般，刹那间有迷失方向之感。

　　要命，她立即在心里提醒自己，快别看了，快转头。可是哪里还移得开视线啊！仿佛是弱弱的小行星遭遇宇宙黑洞，身不由已地被吸引过去，逐寸逐寸地沦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