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阮若弱抄那本《女诫》抄得很辛苦。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

　　满纸的不知所云，看得她晕头涨脑。这都还罢了，更加让她郁闷的是抄写工具实在太不称手了。她在二十一世纪从来没有写过毛笔字，那一支紫毫笔，怎么拿怎么不习惯，又怎么下得了笔写得成字呢？可惜了一张价值不菲的雪白宣纸，被她一手歪七扭八的字涂得像鬼画桃符。

　　杏儿凑到书案前一看很是讶异，尽管她不识字，却也能看出阮若弱写的笔笔字与以往大相径庭。

　　“小姐，你这是写的什么字体呀？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你以前写的隶书楷书？”

　　阮若弱一边甩着写得酸痛的手，一面没好声气地答道：“隶书和楷书我是写不出来了，这几个字你当行书或草书看好了。”

　　杏儿信以为真：“原来这就是行草书体呀！听人说这两种书体写出来如笔走龙蛇，灵动飘逸。小姐你写得果然很有龙蛇之势呀！”

　　阮若弱看着自己一笔歪扭曲折的“龙蛇之势”，几乎没笑出声来。懒得再写下去，她信手把笔往笔架上一搁，打算休息休息再战。

　　往床头一歪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看着杏儿招手说：“杏儿，你过来，我留了点东西给你。”

　　说一说完，她就从枕头下面掏出几颗珍珠往杏儿手里一塞，就像塞几枚铜钱似的毫不在意。

　　杏儿大吃一惊，“小姐，这……这么贵重的赏赐，杏儿怎么担得起。”

　　“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给你你就拿着吧，我反正有的是。”

　　后面这句是大实话，如果不是自己有琳琅珠玉满盒，阮若弱是不会如此视钱财如粪土的。要大方首先得有大方的资本才行，要是自己都才只有半斗米，是绝对不可能拿出去先人后已的。阮若弱（苏珊）或许活得不够高尚，但她活得很真实。

　　杏儿自然是感激涕零不已。收好珍珠后，她满脸好奇地走过来询问：“小姐，那晚撞了你的靖安王世子，长什么模样呀？”

　　想起那夜清华高贵的靖安王世子李略，在午夜街头一亮相，好似皎皎明月般惹人注目。阮若弱马上眉飞色舞地形容起来。

　　“哇，那位世子殿下真是大写加粗的帅呀！颜值高到爆表，可以秒杀——啊不，是碾压一大波男明星。”

　　她一时忘形，用现代网络语言评论起古代的靖安王世子来了。杏儿自然是听得满脸迷惑：“小姐，你这些话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阮若弱马上知错就改地换了表达方式，化繁为简的一句话说明：“那这么说吧，靖安王世子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般的人物。”

　　“哦，如此说来，那世子殿下是位貌似潘安的美男子。”

　　阮若弱也配合她文绉绉地掉起了书袋，“是呀是呀！所谓‘龙章凤质，俊爽好风姿’当如是也！”

　　“那世子殿下跟表少爷相比，哪一个的风姿更出众呢？”

　　杏儿一问接一问，问得阮若弱一怔，“表少爷长什么样啊！我都不记得了。”

　　杏儿哭笑不得：“小姐，你倒真是忘得干净，连表少爷是什么模样都能忘了。”

　　“可不是嘛，我半点都想不起他的长相了。他也是一个美男子吗？”

　　“唉呀呀！我的好小姐，什么叫他也是个美男子啊！你可知道你以前是如何形容表少爷的吗？”

　　杏儿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你说旁人在你面前出现，个个皆晦暗如风雨。唯独表少爷来，是轩轩然如朝霞举。”

　　什么，这么鲜明的对比，会不会太夸张了？

　　“这是我说的吗？表少爷的外表真有那么出色？或许是我以前对他有心，所以才会觉得他是一位美男子，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中人之姿吧。”

　　阮若弱不肯认前任的旧帐，杏儿一脸不服气地反驳道：“小姐，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了？表少爷才不是什么中人之姿呢，他可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每次出行身后总跟着一群女子效仿‘掷果潘安’。只不过不是掷水果，而是朝他身上撒鲜花。所以表少爷每回来府里的时候，都是一身的花香淡盈。”

　　阮若弱听得难以置信。掷果潘安，多么遥远的传说呀！想不到竟在唐代演绎出一个全新版本。长安城的丽人们追着一位姿仪秀逸的美男子撒鲜花，这简直是一幕“倾城之恋”。无异于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追星，而且表达爱慕之情的方式还更胜一筹，唯美又浪漫。

　　脑补一下那个唯美的画面，阮若弱都有些心向往之。这个唐代“万人迷”的表哥，有机会可真是见一见不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如果都不能一睹其风采，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归，枉入唐朝一番。

　　阮若弱迫不及待地问：“杏儿，表少爷什么时候会来府里呀？”

　　“这可不好说，他本就来的时候少，得看他自己想来不想来了。”

　　杏儿一副若有所憾的语气，阮若弱听出来了，不由地打趣道：“咦，杏儿，你该不会也对表少爷有心吧？”

　　杏儿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小姐，你怎么打趣起我来了。表少爷那样的人物，岂是咱们丫头能高攀得上的。若是动了那般心思，不是自己苦自己嘛。咱们不过是指望能多见上他几回，也就心满意足了。”

　　“咱们？这个咱们都是谁呀？”

　　阮若弱听出了弦外之间，杏儿满脸羞色地低下头忸怩道：“府里的丫头们，哪个不是同样的心思呀！”

　　哟嗬！阮若弱不由自主地暗中惊叹了一声。这位表少爷到底是不是倾城之貌虽然还未可知，但这阮府上下的女子都为他倾倒已是不争的事实。良人何在呀？她真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能把他揪出来亲眼鉴定一下才好呢。

　　“对了杏儿，表少爷的名字是什么……什么连城来着？”

　　“玉、连、城。”

　　杏儿吐字如珠，字字念的圆润温婉，语气也无比温柔：“长安城中，那些爱慕他的女子喜欢称他为——玉、郎。”

　　阮若弱满脸不胜心向往之的神情说：“玉连城，玉郎。我一定要见他一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