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思念未央

　　童舒荼说完，余光察觉到段掌事正打量着自己，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她因此说道：“能喝到段掌事亲自揉炒的茶叶，是我的福分。”

　　段掌事依旧轻笑，如春风一般。

　　“你喜欢就好，以后若是得空了，可常来我这儿品茶。自我旧疾复发以来，我也没办法再做绣品了，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偶尔找点事情来做。”

　　接着段掌事水波横溢的眼眸微微一转，唇齿轻启：“这次多亏了童姑娘，不然我们锦绣坊还真交不出让转运司锦院满意的绣品。”

　　童舒荼直言：“段掌事不必挂怀，既然我已经是锦绣坊的绣女，为锦绣坊做出绣品，是我的分内之事。”

　　段掌事眼眸深处秋波灵动，“不知童姑娘之前师承何人。”

　　段掌事见童舒荼略微有些发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因此轻笑说道：“我只是想到，能做出让转运司锦院满意的作品，必然不是随心随意之作。”

　　童舒荼再次颔首，不去迎接段掌事那试探的目光，回应着：“我娘亲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绣娘，我也就跟着学了点。”

　　段掌事一双远山一般秀美的眉毛微蹙了下，面露惊疑：“哦？若我没看走眼的话，童姑娘所用针法乃是苏绣之法，莫非童姑娘的娘亲是苏州人士？”

　　童舒荼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段掌事，段掌事依旧面含微笑，似乎就算天塌下来，段掌事脸上那春晖般的微笑也不会消散。

　　童舒荼道：“小女娘亲也是蜀国人，只是喜爱学习各种刺绣针法。”

　　段掌事沉吟片刻，这才缓缓道：“原来如此。”

　　段掌事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她又道：“莫非童姑娘平日更多的也是参悟苏绣针法？”

　　童舒荼依旧颔首垂目，“参悟算不上，不过是受娘亲的影响，对娘亲所绣针法有所模仿罢了。”

　　段掌事温润一笑，一阵柔和的风从远处飘来，撩起她的发丝，让她显得妩媚动人又有几分贤淑温婉。

　　“童姑娘说得真好，这既不是蜀绣针法，也不是苏秀针法，而是娘亲针法。”说话间，段掌事的眼里氤氲着蒙蒙的雾气。

　　童舒荼微微抬眼，正好看到段掌事双眼雾蒙蒙的模样，不由得看傻眼了。

　　段掌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一方水蓝色绣花丝绢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痕，笑道：“童姑娘的这番话，让我回想起了我娘亲。”

　　段掌事声音略显低沉，恍惚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候我娘亲也痴迷于各种针法，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数蜀绣，所以她把她最得意的蜀绣之法传给了我。”说话间，段掌事的脸上溢开了一层淡淡的自豪。

　　段掌事说完，见童舒荼迟迟没有回应，便将目光看向童舒荼。只见童舒荼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杯恩施玉露上，若有所思。

　　段掌事关切问道：“莫非童姑娘有事？”

　　段掌事的话如同一声惊雷，让童舒荼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童舒荼强定心神，对段掌事淡淡一笑：“之前来得匆忙，有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买。”

　　段掌事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忙吧，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花萝开口。”

　　对待她温润如水的段掌事，童舒荼感激万分，谢过段掌事后，童舒荼才提着裙子慢慢离开了锦绣坊。

　　昨夜刚下过雨，地面湿滑一片，童舒荼必须把裙摆提至膝盖处才能避免裙摆扫到污泥。但如此一来，两只光溜溜的脚就要承受寒风轻扫了。

　　虽然不大舒服，但她还能承受。

　　一走出锦绣坊后，童舒荼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其实她大可不必走这么快，没有人催她，她也不必这么着急。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脚步，也无法控制那颗急切的心……

　　时至正午，芙蓉街上人流拥挤。尽快昨夜下了一场雨，街上的青石板被沾染了不少污泥，可这依旧无法消减蓉城人们的逛街热情。他们悠闲而自在，恍若身在天上人间。

　　街上小贩已经搭起了小铺，有卖蜜饯糖罐的，有卖麻衣布匹的，还有中年大叔扛着糖串沿街叫卖，惹得一众孩童馋红了眼。

　　街两边是大大小小的商铺，上等的药材和布匹都只有在商铺里才能瞧见，也有用精巧的琉璃盒装好的上等水粉口脂。

　　童舒荼无心逗留，她甚至连看也无心看一眼，她那双换上新履的脚快速地交叉前奔，脑海里一片混沌。最终这片混沌化成一团漩涡，漩涡中有她儿时的回忆，有她娘亲的微笑，有弟弟追着她奔跑的场景，还有她自己银铃般的笑声……可最终，这团漩涡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嗯……”

　　疾走中的童舒荼感觉右手臂被人撞了一下，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恍若兰花的香气，却又比兰花更缥缈素淡。

　　童舒荼的心随之一紧，立马停下了脚步。放眼望去，四周依旧是悠闲自在的行人，以及并不急着招揽生意的小贩，并不见那身上散发着缥缈香气之人。

　　童舒荼正疑惑间，只觉耳畔一阵酥痒，那缥缈的香气从脑后淡淡地飘到她的鼻尖。

　　“做得不错，回去继续待在锦绣坊。以后若无我召见，不用前来刺史院。”

　　声音轻若三月的清风，但童舒荼却听得清清楚楚。童舒荼微微侧头，正看过去时，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人，留给她的只有一缕风，这缕风撩起了她耳边的发丝，也撩起了她那颗急促的心。

　　四周依旧是悠闲散漫的行人，还有那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卖。

　　童舒荼依旧提着裙，像个木偶似的回转身体，慢慢往锦绣坊返回，只觉得耳边各种嘈杂声都渐渐远去，远到虚无，远到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

　　恍惚间，童舒荼似见到三五个渔夫打扮的人提着斗笠，甩着斗笠上的水，啧啧感叹着：“下了一夜雨，城外树上草上全是水滴，看把这一身给湿的。”

　　童舒荼无意间看了一眼城外方向，接着便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前行。她的步履不再急促，有一步没一步的，似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