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无生谷（二）

　　只见他们方才落脚的地方五瓣动着的猩红的花瓣张合着钻出了地面，积雪落叶被那朵花整个吞进花心，甚至可以看到通过花心进入花茎时蠕动的路径。

　　“地狱花。”顾青洛轻吸一口气，“伏于积雪之下，感温而动，花瓣是齿，花心为口，茎壁似钢网，牢不可破。”

　　“以你的目力，积雪下有多少？”

　　“方圆两里半，凡凹陷处，都是。”

　　“那只要不落地就好对吧？”凌墨尧说完，侧了侧头，他的侧脸擦过顾青洛的鼻尖，“抱紧了。”然后便在树枝间跳跃。

　　整个地面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成片的积雪涌动，一朵朵猩红的三尺见方的花朵从雪地之下疯狂地钻上来，在风中放肆地摇摆。

　　不出片刻，无生谷入口的树林便陷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

　　顾青洛回头，雪霰飘飞之中，那些地狱花似乎生出了怒气，茎秆和花瓣摇摆着切割周围的松树，一时沉闷的巨响响彻谷中。

　　她回头继续看前面的路，猛然间注意到凌墨尧的下一个落脚点处，那根树枝下面盘曲着小指粗的茎条，雪白的茎条上零星的几点红斑，不细看根本辨别不出来。

　　“别过去！”

　　凌墨尧闻言刚挨到树枝表面积雪的步伐硬生生一转，停在了另一棵树上。

　　再去看刚才的落脚点的时候，数十根白色的茎条利剑一般刺透了整个空间，然后尖端缠绕卷曲，猛地一拉，尖锐的摩擦声像是禽鸟濒死的尖叫，震透耳膜。

　　若是方才是普通人在哪儿落脚，估计此刻已经被撕扯成了一堆碎肉，落入树下雪地里的地狱花之口。

　　“这是朱砂藤。因通身雪白，斑如朱砂而得名。寄生于地狱花，攀于高木，尖端如剑，快似闪电，撕扯如虎口，缠绕胜蟒蛇。”

　　“及时出声。”

　　就迟了这一步，积雪之上已是地狱花开遍，方才尖利的声音像是唤醒了整个松林的朱砂藤，在树桠之间随风而动摇曳伸展。

　　凌墨尧估测了一下距离下一根没有朱砂藤的树的距离，刚准备跃身而起，顾青洛在他耳边说：“下地。”

　　按着顾青洛的说法，整个地狱花和朱砂藤在的区域是一个嵌套型的八卦阵，只要每一步都踩在阵眼的脉络之上，就不会有事。

　　凌墨尧听着耳边她认真沉着的声音，心中极为安定。

　　“终于出来了，你要不要放我下来歇歇？”顾青洛回头看整个安静下去的松林，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凌墨尧将她放下来，“要过无生谷，还有多少关卡？”

　　“我也不确定。文献记载，无生谷除却地狱花、朱砂藤，还有极乐鸟、蜉蝣萤、冰蟒等等不下二十种物种，每一样都是致命的。而且，似乎会出现哪一些也从未有过定数。”

　　上辈子，她根本就没进过无生谷。因为阿婉葬身梼杌之手，她一怒之下一人一剑荡平了整个幽人谷，从未想过需要封印镇压。

　　如果这次凌墨尧没有跟着一起进来，她也不会乖乖一步一步走去寻找梼杌的心脏，如此大费周章。

　　无生谷虽然能够封锁灵力，但是如她这般的修为，本身就是一个灵力充沛的道场，封锁也不过是一时三刻的事情。

　　可她这样的年纪这般修为，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为此，她才一直隐藏实力。当时在雪域跟凌墨尧打的一架，她也未竟全力，所以现在她也摸不清凌墨尧的实力到底如何。

　　她有些懊恼地抓了抓长发，“你的灵力也被封锁了？”

　　凌墨尧看了看她，无声点点头。

　　“我们继续走吧。拖得越久越危险。”凌墨尧这次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只要一低头，就可以跟她呼吸相闻，不容拒绝的态度。

　　两人谨慎地朝前走了不到一里，便看到了一方横亘的湖泊。

　　湖泊中还有凝结着冰层的枯黑藕茎，零零星星的几支，倒映在薄薄的冰面上，倒是有几分趣味。白雪覆盖的岸边生着一丛丛的芦苇，那些芦苇早就变得脆黄，看似柔软的穗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顾青洛抓过松枝上的雪团作一团丢进了湖中。

　　“咔嚓”，冰层碎裂的声音，雪团沉入了水中，无声无息。

　　正当两人将要松口气的时候，却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底破水而出，巨大的身形罩下一团黑黢黢的阴影。

　　一双棕黄的竖瞳俯视着两人。

　　一条簸箕粗细的冰蟒。

　　冰蟒，体白，双目棕黄，剧毒。生于寒潭，喜食生肉，饥时同类相残亦常见，狩猎时群起而动。

　　的确不止一条，是一群。

　　随着那条冰蟒“嘶嘶”吐着蛇性子游来，渐渐它身后有别的冰蟒抬头，大大小小近百条，每一双竖瞳里都是发现活物的兴奋和嗜血。

　　顾青洛脸色惨白，这种东西，恰是她最怕的，看到都会浑身僵硬汗毛倒竖。

　　凌墨尧下颚安抚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将人放下来，“别看，我待会儿叫你。”

　　顾青洛退了两步，扯了扯他的衣袖，银牙将唇角咬得发白，“你小心。”

　　凌墨尧揉开她咬紧的牙关，“放心。”

　　他抽出佩剑横扫，一排数丈的水柱在岸边爆起，阻住了冰蟒游上岸的脚步。他在水幕后扶摇而起，剑锋斩过水幕，削掉数条冰蟒的头。

　　腥气爆开。

　　冰蟒像是被骇住，齐齐往后退了退，又像是被挑衅了一般缠了过来。

　　顾青洛没来得及看凌墨尧如何在蟒群中身形如风，她的视线都被岸边的芦苇丛吸引。

　　从血腥味爆开的一瞬间，芦苇丛整片一荡，无数淡黄的小虫从其中蜂拥而出。

　　只见密密麻麻的飞虫裹住死亡的冰蟒的躯体，不消片刻，就将冰蟒的尸体啃得只剩森森白骨。

　　蜉蝣萤！

　　蜉蝣萤，闻腥而动，啮腐肉而生，甚记仇，挑衅之，不追至全数灭尽不休。

　　顾青洛顾不上许多，手中灵力凝结按在小腿的伤口上，随后一掌劈出，掌风将蜂拥而出的蜉蝣萤吹偏，她站在原地挑衅地一笑，往侧方奔去。

　　蜉蝣萤群好不容易在掌风中站稳，随后弃了冰蟒战场，全数向着顾青洛飞奔的方向追去，几乎化作一条流动的黄色飘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