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戮力（二）

　　来人剑眉星目，玉冠束发，着黄袍，襟口袖边袍角皆是一指宽的金丝滚边，纹着牡丹纹，腰间两寸宽的九彩流玉腰带，浑身上下都是一派逼人的贵气。

　　金缕宗独子——叶玄霄。

　　“……叶……叶公子……我……我们……”

　　“对凌宗主出言不逊，对顾姑娘图谋不轨，你们真是枉为修士！还不快滚！”

　　那几个少年闻言，慌忙做鸟兽散。

　　叶玄霄冷哼一声回身去看两人时，却并没有从那两双眼中看出半分感激，反倒是有混沌不清的情绪被压在他们眼底，逼人却又看不清，“你们……没事吧？”

　　他本来是带着人下山吃顿好的，吃饱喝足远远看到这条街尽头满树的灯笼，特意来观赏观赏，没想到碰到了一向沉默寡言的凌墨尧和迟来一步的顾青洛。

　　上三宗里面，天珑宗这几年如日中天，冥火宗自从凌墨尧接手便元气大伤本不足为惧，但偏偏这个凌墨尧跟顾青洛有婚约。这几年，要不是金缕宗与下四宗交好，恐怕要落得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这次来群玉山，除了要摸清各宗门的实力，更要看看宗门两大家的这桩婚约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这几日他看着凌墨尧生人勿近独来独往的架势心中欢喜，却不想在这里看到顾青洛护他。

　　凌墨尧三年未曾踏出问殿台半步，前阵子还绑了顾青洛累得顾吹梦亲自上门要人。可看这情形，两人不像是有过节啊！

　　“多谢叶公子出手相助，我们没事。”她这话说完感觉到掌下凌墨尧的手臂猛地绷紧，抬眼去看的时候，只有他眼中没来得及收起的暴虐。他费力忍耐的样子像是扎在她心尖，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软心疼，“叶公子，我们还有其他事，就不相陪了，告辞。”

　　她说完拉着凌墨尧汇入了人群中，直到随着人流到了银杏树下。

　　“你看这株银杏，好看吗？”

　　“啊？这株银杏树？很美啊！看它应该已经有三百年的树龄，在这里受人间祷告供奉，修成灵体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它的灵体是什么模样。你说要是对着灵体许愿，会不会更灵验啊？”

　　“你想见？”

　　“恩？”

　　凌墨尧捏了个决，一道红色的流光在银杏树顶灌顶而下，一道金色的流影逆流而上，在树顶汇成一个妙龄女子的形态，金色的瞳看向二人所在的方向，风情万种地摆了过来。

　　“咦？小公子一身修为真了不起。奴家秋凰，不知小公子唤奴家出来，有何事？”

　　凌墨尧朝着顾青洛扬了扬下巴。

　　“哦～秋凰明白了，小公子这是要讨心上人欢心呀！既然有缘相见，奴家就取这百年的人间烟火送二位一场盛世流光如何？”

　　秋凰化作一道流影，绕着银杏树盘旋而上，流影渐渐散开，无数摇曳的金色荧光从满树的灯笼中飞升聚顶，“轰”地无声炸开，碎成漫天的金色光滴，一滴滴渐次滴落。像是落了一场金色的细雨，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涟漪。

　　“小公子，你们二位均非凡胎互为红鸾，但命途多舛，可要好好珍惜呀！”

　　顾青洛闻言去看凌墨尧，一抬眸便撞进了他的眼中，不由自主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就飞速移开了目光。

　　片刻两人突然警惕地看向南边。

　　“你有没有感觉到……”

　　“阴气聚集。”

　　两人相视一眼，双双朝着南面飞掠而去。

　　密林幽深，叶缝间漏下的月光斑斑点点像是一地的碎银。

　　顾青洛看着一直比她快半步的凌墨尧，深感疑惑。

　　她自己带着上辈子的修为满级重生，就算现在只能发挥十之四五，也远在同龄人之上，但从上次交手和此刻看他的身手，凌墨尧的实力到底如何还是个谜。

　　可她上辈子听闻凌墨尧在群玉山的时候寡言孤僻，经常被以叶玄霄为首的宗门子弟欺负。如果他是现在这样的实力和性子，怎么可能任人宰割？

　　在她出神之际，前面的人突然刹住脚步，她连忙在他肩上接力翻到了一边落下，以免撞在他背上，“怎么了？”

　　凌墨尧指了指前面的石林，被阴气撞击得流光熠熠的结界，那结界之上分明是群玉山的火焰纹，这设结界的人除了宋君吟不做他想。

　　“你们也来了？”迟到一步的叶玄霄从侧边凑过来。

　　三人隐藏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之间，细看结界中的情形。

　　结界中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偏偏有团团的黑气躁动盘旋，偶尔黑气中探出来一只血红的眼或者尖利的牙，甚至一直苍白涂着血红指甲的鬼手，直到从地上漫上来的阴气渐渐充满了结界，那数团黑气才像是开始进食的疯犬，慢慢安静了下来。

　　十殿阎罗！

　　顾青洛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鬼手、狼牙、猫瞳、血嫁衣、红泪、风尘扇、魔魇、不化骨、狐尾、祭娘这十殿阎罗，它们竟然是群玉山的阴气养出来？

　　上辈子所有人都以为它们是魔化的凌墨尧的爪牙，并理所当然地将每一次十殿阎罗的暴动归咎为凌墨尧要出雪域作恶的征兆，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跟十殿阎相斗，两败俱伤！

　　如果十殿阎罗不是凌墨尧的爪牙，那就是说上辈子的每一次雪域暴动都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为什么呢？折损宗门力量对谁都没有好处！

　　再说上辈子最后凌墨尧不仅入了魔，还从雪域出来了，甚至有灭世的能力和动作。那十殿阎罗背后的人也应该是失败了才对……

　　她越想越心惊，不由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

　　凌墨尧看她惊疑不定的神情，将人往自己怀中揽了揽，安抚性地拍了拍。

　　叶玄霄看着他们俩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紧了紧手。

　　十殿阎罗将所有的阴气吃得一干二净，过了片刻才餍足一般沉入了地下，结界安静下来，夜色也宁静如旧。

　　“你们觉得这些魔物是怎么来的？”

　　顾青洛回神过来，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掉下树去，才整了整神情摇头，“可能是为了平衡群玉山的阴气和灵气，久而久之才会有这些魔物凝结出来。不过既然现在它们还能够被结界镇压在这里，就说明暂时无碍。”

　　“只是暂时，日后必成大患！”叶玄霄结个印朝着结界打去。

　　“你干什……”

　　顾青洛话还没说完，方才刚刚平息下去的魔气像是闻到了腥味的苍蝇，瞬间振翅而起盘旋而上，狠狠撞在结界上。

　　一只血红的眼冒出来，盯着三人的方向，眼瞳转动，两声尖利的笑声在密林中桀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