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侍寝

　　天空一声巨响，李洛慢慢睁了眼。

　　黑色的天幕上还残留着银色的光芒，李洛侧了头看过去，刚刚一动，守在她床前的西兰就被惊动了。见她醒过来，西兰连忙端过一直温着的姜汤，将她给扶了起来：“陛下。”

　　李洛闻到淡淡的姜味儿，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她最讨厌姜蒜这一类的东西，怎么还弄姜汤给她？

　　“姜汤红糖水。”西兰直接开了口，“杨太医来过了，陛下是……血气有亏，加上又激动了些许，所以才晕倒的。倒没有什么大碍，杨太医开了些温补的药给……皇后娘娘。不过这些日子总是下雨，陛下喝些姜汤去去湿气，也是好的。”

　　她这样一说，李洛这才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端过来吧。”

　　一口饮尽，她连忙从西兰手上接过桂花饴糖，赶紧含在嘴里。老姜汁的辣味儿这才慢慢缓解，她皱皱眉头：“之前不是说配方做过改动，不会再这么辣了么……”

　　“今天没来得及吧。杨太医说您这寒入的得些深，得用老姜。”西兰把碗放回去，“不然，去不了寒毒。”

　　她说的轻巧，李洛却是心头一紧：“寒毒？有人给朕下毒？”

　　“没有没有没有，”西兰吓了一跳，赶紧解释，“就是……唔，寒气在体内积得久了，那个……”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突然间吞吞吐吐，扭捏起来。

　　“什么？”李洛皱着眉头，“说明白些。”

　　“阴阳……不调。杨太医说，您是阴阳不调导致的血气有亏……”西兰被她一催，纵然不想说，却也红着脸，硬着头皮把话给说完了。

　　阴阳不调……李洛差点把刚刚咽进肚子里的姜汤给喷出来。这话，倒底是杨太医诊断出来的真相，还是……他被母后逼着说的？

　　李洛沉默了一下，又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西兰这回话回得倒快，“陛下可要用点儿点心？”

　　李洛犹豫了一下，往外看了看。天幕之上，又从上劈下一道银色的电鞭，狠狠地抽打在屋脊之上，那发散开来的银光如同一条条小蛇一般，却真是诗文之中所说的“天舞银蛇”。

　　倒没听见雨声。

　　风吹得却是大，先前让西兰打开的那扇窗被风吹得撞在窗棂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见李洛的目光落在那上头，西兰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过去关窗。李洛摆了摆手：“无妨。透透气也好。”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先前的打算在心头一遍遍的盘旋，但她就是不想说出口。好像说出了口，就……只能踏上那条路了。

　　可就是不说出口……李洛坐直，伸了手：“扶朕起来。”

　　西兰先是一怔，连忙扶了她坐起来：“陛下，您身体有些不适，今天就不批折子了吧。”

　　“朕……”李洛吐出一个朕字，又隔了好久，才极是艰难地开口，“朕想去……冷凝阁看看……静妃。”

　　“啊？静妃？”西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静妃娘娘已经不在冷凝阁了，他……下午您晕过去的时候，太后娘娘下了旨，迁静妃出冷凝阁，赐长平宫了。”

　　长平宫……李洛缓缓转了头，看向右侧不远处的那座宫殿。

　　与皇后的长仪宫一左一右，拱卫在太极宫的两侧。一般来说 ，皇后居长仪，而四妃之首的德妃则居长平宫。他居然就这么被放出来……还住进了长平宫。

　　一时间，李洛不知道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儿。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道：“去，让孙无音召静妃。”

　　西兰身子微微一抖，小心问道：“陛下……是侍寝吗？”

　　李洛的手微微捏了捏，轻轻点了头：“不用铺宫了，召静妃太极宫侍寝。”

　　太后所要的，不过是让她睡了苏静初。

　　她是天子，睡谁，就是谁的福气。

　　只不过，韩辰光他上辈子没修好，没得这个福气罢了！

　　李洛紧紧地捏着拳头，甚至连指甲都刺入了掌心都浑然不觉，只开口训斥道：“快去，还不去。过会儿晚了要下大雨了，莫要让静妃着了凉。”

　　西兰连忙收起脸上的惊惧，连连应了声，转身小跑下去传旨了。

　　殿内便只余得她一人。

　　李洛自五岁起，身边便只有容嬷嬷一人近身服侍。后来容嬷嬷年纪大了，就换成了西兰。其它的宫女再伶俐，也只得在外殿服侍，这内殿……除了自己，也就只有西兰一人得以踏入。

　　甚至过了点儿，连孙无音都不会再进来了。

　　现下西兰去传旨，这殿里除了她，便只有从窗口吹进来那夹杂着水汽的风，带了些微微的热意，直扑在她的面庞之上。

　　李洛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也不久，那支蜡烛都还没烧到一半儿，孙无音的声音便在殿门处响了起来：“陛下，静妃娘娘来了。”

　　静妃娘娘……

　　李洛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雷给劈中了一样，浑身过电般地抖了抖。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上面疙疙瘩瘩的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雷的。

　　没听到她的声音，孙无音便又在外面重复了一遍：“陛下，静妃娘娘来了。”

　　要是容嬷嬷那天针没赏出去就好了！缝上他嘴分分钟的事情！！呵呵，知道当初为什么给你起名叫孙无音吗？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怎么做事就不带脑子，不肯好好想想呢？

　　李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进来吧。”

　　内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那进来的脚步声却很是缓慢，似乎显得有些沉重。沉重？那就是不开心咯？

　　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他进宫，不就是想让自己睡他吗？临到这时候还来沉重？这叫什么？？李洛皱了眉头，下意识地看过去——我都还没有觉得沉重，你静妃凭什么觉得沉重？

　　可抬头一看过去，李洛顿时一脸错愕，他这一身……都是什么打扮？

　　这么热的天，把被子什么的裹在身上，不热吗？

　　等苏静初再走近两步，李洛就不是错愕了，她是惊异。除去头发，几乎苏静初的全身都被那被子给裹住了。真的是被子，她看得清楚，上面是百子送福的被面，所幸并不是那种厚被子，而是夏被。

　　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连鞋子都没露出来。

　　远远看过去，简直像是被子成精！

　　这要是半夜里跑出去，还不把人给吓死！这苏静初……李洛突然想起来，当时太后说过给他验过身了，可没说给他验过脑了。

　　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像是猜到了她心底在想什么，被子精——哦，是静妃。静妃娘娘向着她走了两步，突然一抖，身上的外壳应声而落。

　　那层被子底下，竟然……

　　李洛用力揉了揉她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竟然在那层夏被下面，又密密地裹了一层毯子！

　　这简直是让人无法接受。

　　其实先前苏静初裹着被子过来，她隐约也猜到了。按制嫔妃侍寝，应该是香汤沐浴后，不着片缕，由当值内侍扛着过来的。

　　苏静初这个状况就有点儿复杂了。

　　他的果体也不适合被当值的内侍看到，但让他完完整整的过来，也不合规矩。万一他身上藏个什么行刺的利刃怎么办？

　　所以看到他裹着被子过来的时候，李洛其实也猜到，八成是太后那边儿吩咐过了。最多看在旁人眼底，是别样的恩宠罢了。

　　苏静初抖落被子的那一刹那，李洛都做好脸红的准备了。

　　可他居然在里面又裹了一层毯子？

　　你这是在逗我？

　　李洛强忍住心头的不满，冷冷道：“静妃这是生病了？看着如此畏寒，不如请太医来瞧上一瞧？”

　　“谢陛下恩典。”苏静初也不知道是真的脑子坏了，还是在装傻。明明这么直白的讽刺，他也就当听不出来，居然还深深地拜了下去，还一脸感激的样子。

　　那样子让李洛看着就觉得有些慌乱，好像自己是个欺负他的人一样。他身上的毯子裹得并不是那么牢，在拜下去的时候，那毯子便从他的身上滑落。从脖子一直往下滑，滑到肩下，被苏静初有些慌乱地伸手一抓，这才将将停住。

　　停的角度很是完美。

　　两边斜着交叉，正好露出他的锁骨和微微耸动的喉结。

　　露在外面的肌肤却并不是那么的白，至少不若李洛想像中的那么白。带了一抹小麦的颜色，看着却是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李洛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由得呆住了。

　　这……

　　虽然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并不白，但却看上去极为细腻，甚至还带了一抹绸缎的光泽。看着便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上一摸。

　　见李洛呆住，苏静初慢慢抬起了头。长发从脑后披散而下，在身后微微地打了个卷儿，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也带了一抹魅惑：“陛下，还满意您看到的吗？”

　　李洛这才回过神，此刻他身上的毯子已经滑到了腰间，那丝绒的毯子下，就只有他那小麦色的肌肤，映衬着太极殿里的烛火，显出一分别样的味道来。

　　李洛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幽幽地开口：“你……未着片缕？”她的声音似乎在太极殿里回荡，一圈圈地打着涟漪。

　　苏静初脸上的笑容大了几分，缓缓点了头：“是，臣妾前来侍寝，自然……不能穿着衣物。这可是宫里的规矩。臣妾一向是个规——矩——人！”

　　他什么也没有穿。

　　光着的。

　　李洛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