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假药来袭

　　圆圆的皎白明月挂在高高的天上，盈盈月光笼罩着整个金陵城的万家灯火若在黑夜中披上一层白色的薄纱。这样的月光掩映之下，秦淮河的两岸酒楼林立，水面上画舫随处可见，花灯、琴声、歌舞声、欢笑声、议论声，直把这千年古都更添了几分热闹喧嚣。

　　但对于沈淮来讲，这一切自然与他这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没什么关系，往日里虽说偶尔与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喝酒打屁也是快乐的很，但喝花酒这种一次至少要几十两的事情除了偶尔老大杨峥宴请同僚是打死他都不敢奢望的。所以往日的自己都会在这个时间远远的离开这些惹人眼红的地方，也落个眼不见为净。可今日里，他却难得的又一次刚好赶上了这金陵销金窟最为鼎盛的时间，那并非是他愿意，只是情非得已。

　　“呕~~呕~~”

　　伴随着干呕声，沈淮如同一条死狗一样被沈旦牢牢背在了背上穿过花街柳巷，即便是沈旦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清口拭嘴了，可那种恶心的感觉却仍然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沈淮见他肯背自己还想着使坏索性吐他一后背来消消气，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没法如此，倒是不他良心发现，而是他实在已经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

　　“淮哥，淮哥，怎么走？”走到一处岔路上沈旦摇晃了一下肩膀，将干呕连连的沈淮震的一颤，后者虚弱的指明方向，目光有些流连的看了眼河边的灯火，耳畔也似乎都是莺莺燕燕的声音。

　　“娘咧，老子沈家的富贵若是还在，一定要天天去逛这些个青楼画舫，逛一家包两家，找五十个最红的给老子唱曲，大合唱，对，大合唱。呕~~”

　　脑子里混沌的想着乌七八糟的绮念，沈淮却又想到了奶奶说起的聚宝盆来，想到那虚无缥缈的聚宝盆，他就又想起了背着自己的沈旦，眼睛盯着这家伙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想到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却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沈旦这家伙出现的莫名其妙，黏住他的架势也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看上去笨却偶尔又像是很聪明的感觉加上一拍之下让他几乎骨头断掉而后又莫名其妙好了的手掌，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真相只有一个……然而他他娘的想不出来。

　　胡思乱想着的时候，沈旦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眼前破败的房子比起秦淮河上的酒楼来如同狗窝一样，处处有种家徒四壁风一刮就要倒的颓败感觉，就只有院门口那宽大的上书沈府二字的匾额看上去还颇有几分的气势，似乎昭示着沈家曾经的辉煌。可沈淮却非常的清楚，那匾额的存在并非是因为沈家谨守着最后的荣耀，而是因为……他娘的刻了字的匾额实在是卖不出去。

　　但终于到家的踏实感觉还是让沈淮似乎有了些子力气，他虚虚指着沈府略显窄小的院门：“到家了。”

　　“到家了？到家了！”沈旦先是犹豫了一下，跟着深邃有神的眸子里露出几分纯粹的欣喜之色：“淮哥，到家了，到家了！”

　　“知道，别嚷嚷，小心吵醒了邻居。”沈淮没好气的轻按了他肩膀一下，委实没敢拍上去：“快快扶你哥我下了。房子门太窄，两人不好进去。”

　　“哦。”

　　沈旦呆呆的应了一声，利落的扶着沈淮走到门边让他扶门喘了口气，自己则一脸期待的看着那两扇破门板好像是在看着什么稀奇的宝物似的。沈淮看了眼自家那跟院子极不相称的匾额又看了眼沈旦，难得心中生出几分羞愧不好见人之意，硬着头皮推开了院门，门内的小院安静无声，只有一张方桌两把竹凳静默的杵在那里连只寻常人家会养的鸡都没有，沈淮径直带着沈旦直奔房门，清了清嗓子拍门喊了起来：“奶奶，奶奶。”

　　“乖孙儿，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啊。”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暖感觉顿时让沈淮的心里一松，是啊，尽管奶奶的脑袋不灵光时常会犯糊涂，但却是这世界上唯一爱惜自己的人了，他忽然想到自己白天时给她熬的药，隐隐有了些许的期待：“万一那药真的管用，奶奶的毛病好了呢？”

　　想到这，沈淮的脚下顿觉又添了几分的力气，他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背后的沈旦，却又皱了皱眉：“这个便宜弟弟待会要怎么说啊？奶奶要是犯迷糊的时候还好骗上一骗，要是真清醒了……算了，大不了见招拆招吧，论起随机应变小爷又怕过谁？”

　　想着，他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的推开了房门，看向那慈眉善目满头白发的老妪。

　　“乖孙儿~”

　　奶奶见到他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张开双臂迎向了沈淮，她的眼中闪着慈祥而智慧的光，与往日脑筋不灵光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这一发现让沈淮的心激动到了嗓子眼：“管用了，管用了！不枉费小爷我花了这么多钱，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想到这里，他却又忍不住看了眼待在他后面傻笑的沈旦，忽然觉得要是被奶奶跟小孩子似的抱上一抱自己这个大哥形象恐怕要毁于一旦了，心中一个激灵，眼见奶奶已经近在咫尺，他忙疯狂的摆着双手：“别，别，奶奶，嘿，有外人在呢。这样好害羞，不要，别，千万别！”

　　然而预想中的拥抱和成功阻止住了奶奶的两个方案却都没有实现，那摆出拥抱架势的奶奶犹如视若无物一般径直的绕开了沈淮的身影，反而抱住了他身后傻呆呆站着的沈旦，满脸慈爱的感受着沈旦那结实有力的身躯，满眼都是骄傲与慈祥：“乖孙儿，怎么才一会儿没见就长高了呢？让奶奶看看，让奶奶看看。诶？还长俊了。真好，真好。来来来，一天辛苦了，快跟奶奶坐下歇歇，好好歇歇。有没有吃饭啊？没吃的话跟奶奶说，今天有很多好吃的，奶奶都舍不得吃给你留着呢。”

　　沈旦自来熟的在沈奶奶的指引下坐了下来：“奶奶，我不累，嘿嘿，也不饿。”

　　沈奶奶却露出了几分责备的神色：“你这孩子，不要怕劳烦奶奶就说自己不饿。奶奶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给你热热饭菜还是可以的。你先坐，奶奶去给你热点好吃的。”说着沈奶奶就要起身。

　　这时候，一旁如同被石化的沈淮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忙拦住了要去厨房的奶奶，一脸委屈的指着自己：“奶奶，他真不饿。饿的是我啊！”

　　沈奶奶刚刚还非常有神的眼睛此刻却显得迷茫而无神，她看向沈淮，看了足足半晌才疑惑的问：“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奶奶？”

　　恍如晴天霹雳，沈淮终于崩溃了，他噔噔噔的用额头撞着自家破屋的柱子，想死的心都有：“老天爷，又玩我是吧。你厉害，你赢了。让我死了吧！”

　　沈奶奶看着他噔噔的撞柱子，撞的这破屋子房梁上的土都下来了，眼中终于充满了怜惜，她一把拉住沈旦，心疼的指了指沈淮：“这娃子是不是脑袋有病啊。有病也去撞别人家啊，怎么还来咱家撞柱子。”

　　此言一出，沈淮撞柱子的动作更加的剧烈了起来。

　　沈旦忙拉扯住了自残中的沈淮，指了指他憨厚的向沈奶奶介绍：“奶奶，这是我兄长啊，沈淮，淮哥。您不记得了吗？”

　　沈奶奶疑惑的看了眼沈旦，又看看满怀期待的沈淮，脑子有些不灵光的掰指着沈旦：“你是我乖孙儿。他是你兄长？沈淮？你的兄长，那莫不也是……我的孙儿吗？”

　　“娘咧，还要通过沈旦这个便宜弟弟才能跟奶奶相认？你个贼老天！”沈淮心中的五味杂陈恐怕只有自己才能了解，在今天之前他虽然一无所有却还算逍遥自在，可莫名其妙的就在杨峥面前报备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便宜弟弟，这会儿连认奶奶都要通过他来辗转了，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但眼见着沈旦终于帮奶奶理顺了跟自己的关系，偏偏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心啊就在欣慰与悲伤两种情绪间不断的翻滚，仿若守节数载的小寡妇路遇流氓，行至一半又被捕快撞见的那种心情，复杂，很是复杂。

　　“是，是啊。我是沈旦的兄长，您的乖孙儿啊，奶奶，您不认得我了吗？”

　　沈奶奶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淮的脸，眉头微皱，似乎努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忽然的看向沈旦：“还是你这孩子奶奶记得清楚，这么俊，一定是我乖孙儿啊。不过……”

　　她似乎在宽慰一般拉起沈淮的手：“别怪奶奶，奶奶这记性啊不好的很，年纪大了经常忘东忘西的。今天喝了个药，只觉得似乎脑袋清醒了点，但却忘的更多了，你说奇不奇怪？”

　　沈淮只觉眼前一黑，瞬间想到了因果，心内忿忿难忍暗骂：“娘的，假药害死人啊。明日，明日小爷我就去找那该死的永春堂讨回公道！不讹……呸！不让他赔我个百八十两银子决不罢休。”

　　想到此处他却又露出了平日里跟奶奶撒娇的笑容：“奶奶，我饿了。”

　　“饿？”沈奶奶看看他，又看看沈旦，伸手慈祥的拍了拍沈旦的手：“乖孙儿你呢？饿不饿啊。”

　　看沈旦那得宠的意思，沈淮当即明白了自家奶奶的潜台词，沈旦不饿的话是不会开火做饭的。不觉已是心中潸然，悲从中来：“呸！这个看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