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厨气场

　　本以为唐一德是拿两人关于酒的争执说事，却没想到是这样无中生有的人身攻击。吕西安很吃惊，不过细细一想，马上琢磨过来了楚老板为什么要急着见自己了。

　　“谢谢你告诉我！”吕西安先走出了冷藏库。

　　走出来，他正好看到出菜台上摆了一盘“鸡油菌水波温泉蛋”。

　　“九号桌的温泉蛋重做一个。”他大声道，说完他从架子上拿起一个保温盖放在了盘子上，又拿了一对刀叉，然后端着那盘菜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大家相互看看。虎鲸用刀把敲了敲案台，众人立刻收回眼神。

　　吕西安走进楚凌飞的办公室。

　　楚凌飞见他手里端着个盘子，觉得很奇怪。

　　“这是我新想出来的一道菜，叫做‘鸡油菌水波温泉蛋’，请楚先生品尝一下。”吕西安啪嗒一声将盘子放在了楚凌飞面前，再把刀叉摆好。

　　楚凌飞并不动手，耸耸肩道：“我已经听宋叔说了，新菜单大获成功，很多客人都称赞美味极了，他们还说主厨是顶级厨师，都争着想要见见你。”

　　他笑着回答：“顶级大厨属于厨房。”潜台词是今晚很忙，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我想跟你谈谈。”楚凌飞道。

　　见楚凌飞不愿意试菜，吕西安也不催促，而是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关于那位新助手的任命问题，有人向我提出了异议，而且我从宋叔那里也得到了确认，后厨不止一个人对这件事有怨言。”

　　“怨言？”吕西安道，“应该是谁告了状吧？说我不应该提拔申诚？”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楚凌飞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请你来，给了你管理后厨的自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升一个新进的杂役，确实会引起非议？”

　　“我同意！”

　　“你同意？”楚凌飞纳闷地重复。

　　吕西安点点头，道：“我承认不应该突然提拔杂役！”

　　楚凌飞没想到吕西安会这么说。

　　吕西安继续道：“不过，那是基于一个前提而做的决定。”

　　“什么？”

　　“烦请楚先生把眼前那道菜品尝一下，然后咱们再继续说。”

　　楚凌飞心道：找这么一位强势的大厨，我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今晚很多桌的客人都追点这道菜，就给我个面子，品尝一下吧。”吕西安适当地说了软话。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楚凌飞有点不耐烦地盯着眼前的盘子。

　　伸手掀开保温盖，一股独特的浓香味道扑面而来。

　　楚凌飞眼前闪烁着一片金灿灿的色泽。盘子正中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温泉蛋。整个鸡蛋色如白玉，丝绸般润滑的蛋白包裹着蛋黄，浅浅黄色透了出来。鸡蛋上面点缀着一种橙色的酱汁，还散落着一些粉末状的番红花。热情明亮的撞色让人充满了食欲。

　　鸡蛋浸泡在汤汁里。汤汁是烧制了许久的蘑菇清汤，因为加入了大豆卵磷脂，变成了金色泡沫簇拥着温泉蛋。汤里还有同样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鸡油菌，精心装点的几缕红色的西班牙生火腿丝，以及三、四根法国菊苣。

　　阵阵香味传来，楚凌飞重重地吸了几口气，有一种味道很熟悉又陌生，他抬眼看看吕西安，对方正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一副神机莫测的样子。

　　楚凌飞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刀叉，慢慢地吃了起来。

　　先叉起一块鸡油菌。

　　鸡油菌被世人誉为“蘑菇之王”，外表原本是鲜亮的枇杷黄，但是盘中的鸡油菌因为经过长时间的烹煮，原本的亮金色已经变成更深沉的颜色。

　　楚凌飞把它在金色的泡沫里蘸了蘸，才放入嘴里。

　　一口咬下去，蘑菇里的汁水立刻被挤压了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大家说鸡油菌是“自带鸡汤”。鸡油菌菇体本就特别善于吸收料理的鲜味和油分，再加上用“泡沫法”处理过的清汤，那蓬发的沫子更加能锁住所有食材深深交融的味道。

　　鸡油菌比一般的蘑菇有韧劲和弹性，更重要的它有一种浓烈而温润的杏子香味，所以它也叫“杏菌”。除了杏味，楚凌飞细细咀嚼过后，觉得嘴里还留有少许辛香的刺激感。

　　“只有新鲜的鸡油菌才能有这么明显的辣味，”他问，“这是多尔多涅省的佩里格野生鸡油菌？”

　　吕西安笑眯眯地赞道：“真是佩服，一口就尝出来了！”

　　“野生鸡油菌最好的季节是６月到９月，唯独在法国季节更漫长，可以一直维持到１１月底。这菌个头小、口感结实，是最好的品质，所以我根本用不着猜！”楚凌飞挑眉问，“配这道菜推荐什么酒？”

　　“鸡油菌适合搭配干白。我们的侍酒师唐先生推荐的是波尔多出产的长相思或者夏布利的霞多丽。这道菜，我下了死命令，只让侍酒师推荐干白。但是，如果非要选干红，我猜唐先生会选波尔多的赤霞珠或者梅洛。”

　　“如果是你呢？”

　　“必是干白，德国莱茵黑森的灰皮诺。”

　　德国维度偏高，气候冷，红葡萄生长相对困难，但是却有顶级的白葡萄园，生产的干白清新可口，果味浓郁。这一点，楚凌飞十分清楚。

　　“嗯，不是大名鼎鼎的雷司令，而是灰皮诺吗？”楚凌飞一侧目瞄到了吕西安之前给的酒单，在上面找到了德国莱茵黑森地区，目光扫过几个酒庄的名字，“确实都是些不知名的小酒庄。”

　　“不要看那些酒庄不知名，别的食材说不上，德国人对鸡油菌的痴迷，等同于对德国香肠的热爱。几个产区的酒庄都针对鸡油菌这个菜色，专门开发丰富的干白口味，做得十分细腻。即便是法国名酒庄都不一定能媲美。”吕西安看着楚凌飞，淡淡地道，“唐一德到底只是个侍酒师，而不是主厨，不是吗？”

　　这句话吕西安和唐一德说的几近相同，效果却全然不同，吕西安的“主厨暴君”气场全开。

　　楚凌飞勾唇笑笑：“唐一德很认死理的，碰上酒的事情，他连我都敢顶撞。”

　　“我不怕他顶撞，更不怕他找你做主。”吕西安耸耸肩，“我手中不光有很多食材供货商和相熟的酒庄，同样还有认识很多厨师，以及侍酒师。”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加重语气。

　　话说到这份，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