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大作战

　　五点刚过，一辆面包车徐徐开上了长坡。

　　一个身影走下车，身穿一套蓝色竖条纹的西服和西裤，整体上看起来像是一个秀气、纤细的小男生，那份独特的中性感不会让人心生不快。

　　终于来到这里。

　　申诚大大吸了口气，吐出。给自己鼓气道：“终究是要面对！”

　　她毅然决然地走向一片紫竹之中。

　　经过几级石阶，小小的山门映入眼帘，原来挂着“紫竹寺”的那块匾被扯掉了，红墙显然重新粉刷过。

　　一眼望去，里面是一段更长的石阶。

　　路旁生满厚厚青苔，她一言不发地独自走着，稍微有些吃惊自己的心情竟然沉静了下来，大概是因为这是小时候常走过的路，只是踩着这些石阶就能令人感怀。等走到寺庙的正门，她又慌神了。她看到的与上次走时所见并无两样，时间似乎停滞了。

　　大门紧闭着，她疑心重重地四下环视，发现一个路标箭头，原来待客开的是侧面的偏门。

　　一个个引路灯镶嵌在地上的青石板里，顺着它们找到了雕刻着“紫竹林”几个字的石壁门牌。

　　她远远望见了餐厅的领位台。

　　就在她发呆的功夫，门忽然开了，门上的铃儿当啷作响。

　　大概是时间差不多了，一个领位员到岗准备。

　　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像一个参加高考的孩子，准备了很长时间却在考前因为紧张到拉肚子这种小事而功败垂成。

　　再次做了几次深呼吸，申诚走了过去。

　　听到了脚步声，女领位员猛地抬头，略略定神后，随即露出了营业笑容。

　　“请问您贵姓？”

　　申诚没回话。以她的经验，这么问肯定是对号入座。

　　“请问您贵姓？”对方再次询问。

　　她粗着嗓音，学着男生的语气道：“我一个人！”

　　这么所问非所答的一句，领位员眉头怀疑的皱纹更加深了。今天单独就餐的客人只有一位，而且还是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由宋叔亲自负责。开会的时候提了又提，客人外貌特征他们都知道，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小蒜苗？

　　“其实……我没有预定。”

　　早猜到了！领位员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紫竹林不接待散客，如果你没有预定，还请回吧！”

　　之前有不少没有预定就上门的客人，女领位员早见惯不怪，这套话说得非常顺溜。

　　“那有没有单独来的客人，我能不能拼个座？”申诚试着问。

　　对方没有回答问话。眉毛都没动一下，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气，仿佛申诚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紫竹林不接待散客，如果你没有预定，还请回吧！”

　　紫竹林没有预定压根就进不去，这个传闻申诚不是没有听过。本来她想试试提出能不能拼座，结果对方直接点明“不接待散客”，想必就算磨破嘴皮子也不会通融。

　　也罢！“我知道了，麻烦你了。”申诚二话不说，转头就离开了。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解释的女领位员讶异于这位客人的爽快，最麻烦的莫过于怎么解释也不听、纠缠不休的人。

　　尽管抱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会失败的心态，申诚还是有点失落。回到车旁，身体从车门缝间滑入一般迅速进入车里，表情一片愁云惨雾。

　　留在车上的肖星星问：“没进去？”

　　“没有。”丧丧地答道。

　　他早猜到是这个结果，带她来，无非是让她亲自碰壁，也就认清了。

　　申诚喃喃道：“我还基本没开口，对方已经知道我没有预定，他们一定是非常熟悉客人的情况，这点让人佩服。”

　　“被赶出来了，还替人家说好话。你不如就告诉他们，这以前是谁家的地盘，居然敢不让我进！”

　　“你别说傻话，那怎么可能有用？”

　　肖星星哭笑不得，你个小傻瓜，我这是反讽都听不出来。

　　申诚默然半晌，突然拍了拍手。“对了，刚才那个女领位员叫我“这位先生”耶！”

　　肖星星耸耸肩道：“是又怎样？”

　　“说明她没发现我的装扮，从这一点上来看，我算是小小的成功了。”

　　“祝贺你成功了哟！”

　　这下申诚听出他语调里浓浓的讥讽了。

　　“啊，不不不，是我们的成功！特别是小星星师傅的功劳，要不是你教得好，我怎么可能毫无破绽？我回去一定给你做顿好吃的。”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还有什么幺蛾子？”

　　“走，咱们去一个地方。”

　　肖星星发动汽车，掉头离开。

　　车在快到下行路口那里转弯，顺着农用路般狭窄的一条小路又往山上开去。道路两侧原有的水田曾是庙里和尚们耕种的，现在基本都荒了，芒草丛生，杂树林处处可见。最后出现的是弯弯曲曲的陡峭坡路，肖星星换抵挡，汽车缓慢地爬行。

　　申诚目不转睛，笔直地凝视着路旁一片片的草丛，几乎把脸紧贴在了车窗玻璃上了。

　　“停停停，就这里！”她叫道。

　　一开车门，几只野乌鸫样的黑鸟扑闪着翅膀从树枝腾空而起。

　　他们下了车。

　　申城一下钻进路旁的杂草从，径直地往里走，肖星星随后跟着。

　　申诚回头对他使了个眼色，似乎在传达他们两人间才懂的暗号。

　　肖星星稍微吃了一惊，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芒草丛掩盖了有点潮湿的泥泞小路。她扒开草丛，一扇铁栅栏门一如往昔静悄悄地立在那里，只是栅栏上都生了锈。

　　申诚指着铁栅栏门道：“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偷偷来，都是钻这个门进去。”

　　“居然是这里。”肖星星愣住了，记忆仿佛钻入了一个时空隧道。

　　以前，大庙里的许多地方都是小孩子们嬉闹玩耍的秘密基地。而这一条小道里藏着的铁栅栏门比较隐秘，可以直通寺庙后院，是小星星每次偷跑进紫竹寺来找她玩要走的“秘密捷径”。

　　申诚双手抓上了铁锈密布的栏杆。

　　猜到她下一步想做什么，肖星星刚要提醒，结果张张嘴又闭上，静静地等待着好戏。

　　申诚把头试着钻进两根目测最宽的铁栅栏之间。

　　十秒钟之后，申诚道：“不是吧？进不去？”

　　这次，她双手并用，钻的同时用力把两根铁棍往旁边扯动，还是进不去。

　　“你以为你几岁了？怎么可能钻进去？”

　　她叹了口气，道：“我估计你肯定钻不进去了，但是我比你瘦、比你小，竟然也……进不去了……”

　　肖星星说：“这现在是别人的地盘，你私自闯入，小心被抓，到时候我可不去警察局接你。”

　　“我不就想试一下嘛……”肖星星的话把她吓到了，闯进去会被抓，她压根没想过。

　　“好了，你试也试过了，可以回家了吧？”他心生烦躁，想早早了事。

　　看着申诚还往里面东张西望的样子，他也不管了，丢下她顺着原路返回。

　　钻过草丛弄了一身灰，他连忙担土。

　　申诚也出来了，看了看自己身上，哎呀，西装弄脏了。

　　她随着肖星星一般，上下拍拍土。

　　肖星星收拾干净了，一下钻进了车里。

　　“别弄了，回去洗个澡吧！”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申诚上车。他把车窗摇下，催促道：“干嘛呢？快上车！”

　　申诚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样子是在慎重地选择往下应当说出口的词句。

　　“我……我还想再去前面试试！”

　　肖星星本就觉得女扮男装这事特别不靠谱，但又拗不过她，陪她折腾了这么半天，又说还要去。他心里突然有点来气，闹别扭地说：“我不想陪你胡闹！”

　　说完，他发动汽车，打了个相反的方向。

　　申诚呆立在那儿。

　　那车转了一圈，最后又停在申诚身边，肖星星看着她，尽量把语气放和缓：“跟我回去不？”

　　申诚摇头，对视中没有犹疑。她说：“我有一种直觉，也许我能混进去！”

　　“你还不死心？”

　　如果这么容易就放弃，那就不是申诚了。

　　肖星星不想跟她胡扯瞎啰嗦。“上车！”

　　“我不上！”

　　“信不信我拉你上来。”肖星星做势要打开车门。

　　申诚则后撤两步，往草丛躲去。

　　“你……”肖星星本只想威胁一下她，结果申诚那扭劲一上来，激得他也火大。“你不上来，我真开走了啊！”

　　“开走就开走，反正以前我常常从这里走到村里去。”

　　两人的声音都变得失控，在空无一人的野地倏然响起。

　　肖星星闷哼了一声，然后对她说：“既然你这么大劲头，就去吧！反正你也能自己回去！”

　　说完，他气呼呼地开车走了。

　　“唉？”她目瞪口呆，“唉……”

　　小面包车渐渐远去，周围重新归于沉静。她的身影笼罩在黄昏的余韵里，显得格外的孤单。申诚心下感慨，算了，回去再想办法和好吧！

　　原来紫竹寺石阶下的一大片空地，变成了停车场。

　　停车场里还没有一辆车，紫竹林在Ｊ市郊外。这么偏僻的餐厅，不可能步行前往，这说明还没有客人到达。

　　申诚躲进侧面一片矮竹的后面，观察起了停车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