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酒和杨梅汤的玄机

　　“莼菜豆腐汤？”乔宇皱眉道。

　　正想问问，却听乔宇抬头对自己说：“咱们的‘西湖莼菜汤’有名，京都的‘莼菜豆腐’同样是名物，不过，这是怀石料理，不是咱们今天要吃的菜，林姐端下去吧！”

　　林杰不动声色，正要收回盘子。

　　“等等，我再看一下！”乔宇再度发声。

　　尧波一愣，不知如何反应。

　　见尧波一头雾水，乔宇又解释起来：“店里的副厨是京都人，他几乎从来不跟别人说话，偶尔我来这里吃饭，他爱用‘菜品’跟我交流交流。那天我多喝了两杯，说起去京都吃怀石料理的感受，觉得规矩太多、太麻烦！什么打开盖子一定要放右手，左右手也不能交错越位，不能在桌上拖动食器，不能吃这碗里的看着桌上的！罗哩叭嗦的……我就抱怨了两句，说还是紫竹林好，今天老爷子就给我整个下马威！”

　　尧波困惑地问：“紫竹林不也是规矩一大堆吗？”

　　“不一样！”乔宇笑笑道，“那是没进门前规矩多，一旦进了紫竹林，就没什么规矩约束客人了！想吃什么、想怎么吃都可以随自己的意思，哪怕你提出一些十分挑剔的要求，紫竹林一定会满足。”

　　“原来是这样！”尧波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如果客人提出无理的要求，紫竹林也满足吗？听说在一些法国餐馆，如果客人太过分，还会被赶出去。

　　“看这个摆盘下了不少功夫，一定有点什么意思，老爷子这是让我猜谜啊！”乔宇瞥了林杰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肯定，边想边喃喃道，“这蓝色的布代表海，这竹叶做的难道是汤瓶山和崖山？那这碗莼菜汤就是宋幼主的帝船！老爷子这摆得是崖山海战？”

　　旁边的林杰微微张开嘴巴，发出大得不自然的声音：“乔先生真厉害！真猜出来了！这菜的造型确实是副厨照着崖山海战图摆出来的。”

　　尧波看着莼菜汤的造型，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瞎蒙的！”乔宇挠挠头道，“其实，我跟老爷子结缘是因为有一次我在紫竹林招待几位日本客人，他们想要买致腾出品的几套电视剧。谁知吃饭的时候他们中有人突然提起日本的一种言论，说什么‘崖山之后无中国’……我听了来气，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一通，然后告诉他们老子做的就是‘中国文化’！”

　　听到这里，林杰挥动了一下拳头，感觉很解气，仿佛回忆着那天的画面。

　　“副厨虽然是日本人，但在中国已经住了二十来年了。简直比我还愤青，听不得一句说中国不好的话！见我教训了那几个日本客人，心里高兴的不得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因着那顿饭自己算得了他的认可！”

　　林杰插话道：“乔总那天的壮举，后厨都知道，最令人意外的是副厨高兴地大笑了出来，我们都惊呆了。因为，他一天到晚都是冷着一张脸做饭，除了老板，他不跟任何人交谈，也从来没表达过常人的情绪。”

　　乔宇指着莼菜豆腐，道：“从那之后，我发现自己点的菜品里总会多一道，或者某一道会加点料，这大概就老爷子以他的方式在跟我‘对话’吧！”

　　‘一点不错，真正的菜在这里呢！’林杰笑着说。把先头上来的菜收了回去，又拉开另一个木盒，从里面端出罩着保温盖的两个椭圆形白瓷汤盘，分别摆在了两位客人面前。

　　在他打开盖子的一瞬间，金灿灿的光芒映射了出来。

　　牛肉清汤的最高境界，金色透亮，清澈见底，汤里飘着两片莼菜。

　　乔宇拿起银勺，舀了一勺，慢慢品味起来，看起来十分满足。

　　法式清汤是一道费尽周章、去芜存菁的汤品，一个法式大厨有多高的水平就能从清汤中看出来。

　　尧波也喝了一口，因为清汤经过长时间的熬制，油脂全部被去除了，只剩下了“鲜”和“清”。如今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莼菜清香。

　　乔宇看着勺中的那片莼菜，道：“莼菜只让牛肉汤更鲜美，却完全没抢走汤的‘灵魂’，这就是我说的‘微妙’。”

　　尧波则是沉浸在美味中，几道菜之后才回过神，问：“副厨都这么厉害，那主厨岂不水平更高？怪不得我那同事对紫竹林如此心驰神往。”

　　林杰没接话，心里偷偷想：副厨是懒得管事，他可比那个台湾主厨厉害多了。

　　进餐之余，两人讨论起制作相亲节目的事情。应该说他们两人都有着共同的看法，现下的相亲节目感觉太模式化，乔宇想要打破这种格局，尧波则想要节目创新。

　　乔宇道：“现在社会这么进步了，社会关系、男女关系也更复杂、更丰富，年轻人对恋爱、婚姻的想法不尽相同。希望能有一个节目让他们各自有所表达，而不是为了相亲、为了结婚、为了完成家长的要求。

　　尧波点点头。

　　两人谈得热烈，主菜就要上来了。

　　所有的食材已经变成了盘中的艺术品。Ｍ９级的澳洲和牛搭配上了野生的黑喇叭菇菌，让牛排的天然肉汁与菇类浓郁的香气结合产生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盘子的另一侧，画着云尺形状的绿色豌豆芥末泥，上面散放着一些豌豆，有着解腻清口的作用。

　　至于牛肉呢？一刀下去，就可以看到淡红色上均匀分布的雪花点，绝对是世上最漂亮的颜色。经过厨师极短时间的快速煎制，高温让肉中的蛋白质与糖分产生了美拉德反应。牛排表面熟透的褐色把所有的营养和美味都封在了肉里。咬一口，牛肉浓郁的香味传遍味蕾，那是极致的享受。

　　两人正品味着美食，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袭黑衣，也看不出来是厨师还是侍者。

　　尧波在圈内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了，却被眼前这人惊艳到了。她的面色像月亮一样耀眼却又岑寂，皮肤也跟月光一样白皙，只是脸上表情也很少，唇色极淡，仿佛连体温也丧失了。

　　“你下去吧！”

　　等对方一开口，尧波吓了一跳，原来那人不是个女子，而是面容秀丽的男人。

　　闻言，林杰乖乖地退了出去。

　　尧波说不上来的尴尬，不过，他尽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了享用牛排上。

　　乔宇先吃完了，用餐巾擦擦嘴，满足地叹息了一声：“Ｍ１２什么的果然不对我胃口，Ｍ９才是最完美的。”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那个女性化十足的男人，道，“我以为今晚牛排会配松露呢？”

　　对方不客气地说：“不是什么菜都要放松露好不好！今天这个黑喇叭菇菌，人工尚且不能培育，是纯野生的，配着澳牛有一股独特的、类似大蒜的清香。一言以蔽之，懒得跟你这个外行罗嗦。”

　　乔宇冷哼了一声，口气不善地问：“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在你坐垫底下！”

　　两人的口气都很冲，让尧波心里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乔宇移动了一下姿势，揭开坐垫，果然看见一个米黄色的大信封。他打开来，拿出里面的文件，递给了尧波。“这是节目的策划书，尧先生先看一下。”

　　尧波接过去，大概翻看了一下。这涉及商业机密，乔宇能这么做就已经是最大可能的表达诚意了。

　　突然乔宇开口：“记得一开始你说那‘杨梅酒和杨梅汤另有玄机’吗？”

　　尧波不语。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是想用它们两者的关系表达自己的诚意。”

　　“两者的关系？”

　　“成人与孩子的关系。”乔宇道，“成人能喝酒，但是孩子要受约束。与尧先生合作，致腾就是孩子。我可以承诺给你毫不受约束的‘绝对自由权’，如果你对致腾有任何不满，可以随时终止合作。”

　　“绝对自由权……”尧波看着乔宇，虽然说是很吃亏的合作条件，但是对方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他要表现的是自己对致腾的绝对信心。

　　尧波露出了微笑。

　　“乔总，不得不说你的决断很大胆。”他缓缓站起身，伸出手来，“很愿意与致腾合作，创造未来！”

　　乔宇也快回握住了他的手。

　　一直沉默观看的男人，再次发声：“你们能来这儿吃这顿饭，合作的事情就已经基本板上钉钉了吧？还要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事儿，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搞艺术的！”

　　听这中揶揄的口气，显然此人与乔宇关系匪浅。

　　乔宇叹了口气，指着男人，与尧波介绍道：“这位就是紫竹林的老板，楚凌飞，楚大官人！”又补了句，“我的发小，不，孽缘！”

　　尧波大吃了一惊，原来他就是紫竹林的老板。

　　寒暄几句，楚凌飞神情淡然地看着尧波道：“尧先生，我一会儿有件事要借用一下乔宇，吃完饭后，我给你送壶上好的普洱，麻烦你等他一会儿。”

　　乔宇眉头微蹙，道：“我还要陪尧先生，你搞什么？”

　　“让你陪我看一场好戏。”楚凌飞表情诡异地说，“就耽误一小会儿，我保证会速战速决！”

　　“尧先生是我的贵客，你一壶茶就打发了，有意思吗？”乔宇撇撇嘴道。

　　尧波倒是没觉得怎么样，轻声说：“这里环境雅致，我倒不介意多待一会儿。喝着普洱，赏着夜竹，难得惬意。”

　　楚凌飞转转眼珠，从黑色衬衣胸前的口袋抽出一张紫竹制成的卡片，神色飞扬地说：“那么我送尧先生一张紫竹卡，它可以让你不需预订来这里用餐一次。”

　　乔宇在一旁吹了声口哨，道：“这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尧波倒也不磨叽，直接把卡收了下来。

　　“还有几道菜，请二位好好享用。” 说完，楚凌飞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