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风雅2

　　翌日，九寰城内留言四起，各种八卦议论纷纷。

　　“听说，昨晚银铃公主夜宿在齐王府。齐王妃盛怒，两人大打出手，太医都被连夜叫进去了。”

　　“真的吗，齐王殿下的艳福还真不浅。齐王妃、西原公主，都是大美人……”

　　“可不是。可齐王妃是个蛮人后裔，擅长各种法术，她略施手段就把齐王收拾了。”

　　“我怎么听说，昨晚跟银铃公主在齐王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是江阳世子。”

　　“桃花郎君？皇室果真糜乱，世风日下。”

　　“怎么乱？”

　　“这小舅子和姐夫抢同一个女人……”

　　“看看，就是这个女人，那个西原的银铃公主。”

　　“长得就是一脸狐媚的妖精模样。”

　　“小声点，这可是宮里……”

　　林寒韶一派舒适自然，慢悠悠走在后宫中。鸣双跟在她的后面，不时放出各种凶狠的眼刀，使劲摔给那些议论纷纷的宫人。

　　鸣双气愤说道：“寒姐姐，这些宫女太过分了，乱讲话。我好想下点失语粉，让她们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林寒韶轻笑出声：“这九寰城的后宫这么大，你要下多少斤多少两才够？况且人家也没说错，你姐姐我就是妖精。”

　　鸣双瞪大了眼睛，妖精这个词什么时候变成褒义了！不过，寒姐姐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她把林寒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今日她穿着华丽贵重的西原王族礼服，艳丽妖娆的朱红礼服衬得她肌肤晶莹剔透，紧致贴身的设计勾勒出一副曼妙迷人的身姿。眉眼间烟波流转，未语含情，虽罩着半面轻纱，却犹自令人遐想到她柔和精致的颊面线条。

　　美成这样，她不是妖精谁是妖精。

　　“姐姐，你今天打扮得这么妖精。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鸣双狠狠拍了一下马屁。

　　林寒韶望向后宫深处，隐约可看到一簇靛蓝，她唇边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去绛华宫，跟德妃娘娘请罪。”

　　绛华宫，九寰城内最华丽幽深的宫殿，德妃娘娘寝宫。

　　德妃，是大陆帝国当今天子熙帝最宠爱的后妃。

　　绛华宫呈楼阁形，一殿六楼十八阁，肃穆森然富丽堂皇，阁中皆是手持弓箭长枪的一等侍卫。

　　他们的职责，是护卫宫中最神奇的一树花。

　　茈衣虞美人，乃是大陆帝国国花，世间仅有一株，生长在绛华宫中，是明家世代的守护之花。相传它的果实可延年益寿，清解百毒。

　　可是，世人皆知，茈衣虞美人只有花，没有果。

　　这个问题困扰了世人整整几百年，可是仍然有人坚持认为，茈衣虞美人有果实。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五十几年前，帝国的开国皇帝高祖在中毒弥留之际，突然恢复如初，并带着整个军队摧枯拉朽般迅速打下了整个帝国。

　　高祖一定是吃了果实解毒。

　　林寒韶站在绛华宫门口，等着宫人进去传报。她终于亲眼看见了传说中的茈衣虞美人。

　　它被精心种植在绛华宫庭院中，宽阔宏伟的庭院一望无际，树身影藏在茂密的枝叶花海之下，让人看不清它到底有多巨大。

　　花瓣共有两层，里层四瓣是鲜艳的赤红，外层六瓣则是深沉的靛蓝。

　　红蓝相配，水火不容，但茈衣虞美人却美到极致。

　　郎朗白日，绛华宫内却是清爽怡人，只见繁花似锦，密密的茈衣虞美人顺着铺架好的支撑架迎面扑来，阵阵风过，花海翻腾扑浪，扬扬洒洒点点滴滴。

　　花无言，谁知其中意，人若穿行其中，竟有一种身在梦幻之地的虚无之感，似在真切的人间，又如飘在繁华的仙境。

　　它的脚下，万物无颜色。

　　万重烟水，两处风情，华丽、悲壮、冷艳、明媚。

　　林寒韶蹙眉静立，世人眼中独一无二的绝艳风景，在她眼中确实同样美到极致，令人心醉，甚至让她感到美得甚至有一丝丝诡异。

　　物极必反，美艳绝伦，也必然丑陋凶残。

　　宫人引路，林寒韶被接进了绛华宫中的三楼楼阁。

　　楼台处紫柱金梁，凤帷曼曼，宫灯环绕，青白玉案台，黄花梨木椅，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都极尽奢华之能事。

　　熙帝并未册立皇后，在后宫之中，众嫔妃皆以德妃为尊。德妃娘娘执掌后宫，代管风印，她出身名门世家秦家，知书达礼大方得体。当今秦相大人是她亲兄，她所出的三皇子魏王明天珏英勇无敌，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被誉为金甲飞将。

　　圣宠不衰，德妃无疑是九寰后宫中权势最大的女人，所以她很骄傲，骄傲到骄奢。

　　“银铃见过德妃娘娘。”林寒韶垂首屈膝行礼。

　　德妃娘娘身着华艳的贵妃宫装，高高梳起的发髻上布满繁重精贵的金钗步摇。后宫之中，发髻越高，地位越高。

　　她高昂着头，“嗯”了一声，便坐了下来，随后又似随口说了一句，“不必拘礼，坐下吧。”

　　贵人架子多。

　　这屋里虽然到处都是椅子，但她可不敢随便坐。她用眼角偷偷打量了依稀德妃，虽已不复二八年华的青春，却是雍容华贵的气度姿态，也许是她的地位或者身份使然，她眼角眉梢间都是锐利的锋芒，或者叫做刻薄。

　　林寒韶以婉转柔雅谦逊的姿态叩首，却又不失王族的高贵清幽。

　　“银铃昨晚在齐王府与齐王殿下等人饮酒作乐，兴致酣畅之时，跟王妃姐姐游戏作乐，岂料我们两人不知轻重，竟然各自伤了对方。银铃自知有失体面，今日特来向德妃娘娘请罪。”

　　德妃低头审视自己猩红艳丽的蔻丹，面无表情抛出一句：“公主和齐王妃玩耍有了过失，来本宫这里请什么罪，你不应去贤妃那里吗？”

　　林寒韶轻盈抬首，徐徐答道：“德妃娘娘您足以母仪天下，世间女子皆以您为表率。后宫之中，您掌管刑罚恩赏，为熙帝陛下分忧解难。西原虽属小国，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银铃也是一国公主。虽说银铃倾慕齐王殿下，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皆拿我和王妃姐姐的玩闹说事。这件事情，说小了不过是皇族家事，说大了却是大陆国事。家事是德妃娘娘做主，国事是熙帝陛下做主。如今因为银铃的任性，恐怕要让德妃娘娘操劳家事，给娘娘添麻烦了。”

　　林寒韶一番说辞，婉转含蓄，却把德妃高高捧起。人生在世，孰能免俗，皆是凡夫俗子，谁又不在意地位，谁又不喜欢奉承。

　　德妃娘娘绷紧的面容有了些许松动，口气却仍是淡淡的：“漂亮的人长着漂亮的嘴，就会说漂亮的话。还愣着干什么，给银铃公主落座。”

　　贵人终于发话了。

　　德妃身旁的宫人赶忙搀起林寒韶，引到德妃娘娘对面的座位。

　　宫人上茶，德妃轻轻啜了一口：“听说公主昨日受了伤，今儿个好些了吧。”

　　眉林寒韶轻叹一声：“好是好些了，不过王妃姐姐的游戏甚是了得，银铃自叹不如。想来王妃姐姐既貌美又有本领，齐王殿下是万万不可能再看上我。”

　　德妃则是冷笑一声：“齐王妃的那些本领，不过都是投机取巧的把戏。要说真本事，还是得男儿钢筋铁骨力拔山河。你远道而来，也不必非把自己的心拘在齐王那里，齐王和齐王妃多年来夫妻恩爱，被称为夫妇的典范，你何必非要插足呢。老大齐王好是好，一身才学满腹经纶，可说到底还是酸腐不会变通。纵横捭阖兵谋权术，跟他父王相比齐王还是差得远。在这点上，你可以看看魏王。”

　　气愤开始活络起来，德妃的口气虽然寡淡，倒是没了一开始的拒人千里之外，渐渐变成了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

　　德妃心思并不单纯，西原是正统的王国，虽说如今兵力孱弱国力衰微，可是蚊子腿毕竟也是腿，多少有点肉。如果齐王真的又纳了她，那么齐王等于既有了江阳王这座强有力的靠山，又有了西原这个后盾。自己的儿子，魏王则是夹在中间无依无靠，就算智谋超群手掌强兵，也会被耗死。

　　如果，自己能拉拢过这个西原公主，哪怕只是破坏掉她对齐王的倾慕之心，就算她不能嫁给魏王，但起码她绝对不能便宜了齐王，甚至不可嫁给江阳世子。这样也是为儿子解决了一个未来可能存在的隐患，不可谓不小心不谨慎。

　　正统大位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寒韶心头一动，猜中了德妃细腻的心思：“娘娘所言极是，银铃这几日也想明白了。可是魏王殿下始终冷静克制、淡漠疏离，实在让人有……距离之感。”

　　她一低头，恰到好处的娇羞胆怯。

　　德妃黯然神伤，想到自己的孩子至今孑然一身，不禁疼惜道：“那孩子自小就征战沙场，看过太多的人间炼狱和残酷厮杀，没什么东西能让他鲜活起来。不过他是面冷心热，此事就由本宫来安排，只要公主有意思就行。”

　　林寒韶咬唇，羞怯之意更深：“但凭娘娘做主。”

　　微风吹来，裹挟着一阵花雨，纷纷扬扬洒落。

　　一朵茈衣虞美人吹落在林寒韶的发间，她顺手摘下仔细观赏。椭圆的花朵翩然立在林寒韶的掌心，红蓝相衬，却丝毫不见违合庸俗，反倒艳丽妖娆。外层蓝色花瓣似是铠甲鳞衣，团团包裹红颜。

　　造物者，居然可以留下这样一朵自然的杰作。

　　林寒韶由衷被花朵的美艳吸引，不禁惊叹：“真是美丽。”

　　德妃起身，踱步至楼台前，背着林寒韶望着宫墙内蛮熟繁华说道：“本宫第一次看到此花的时候，也曾这样感概，世间居然存在比本宫更加明艳的花。”

　　林寒韶没有看到到德妃的脸，如果她有看见，她一定会发现，德妃娘娘的脸上，竟是幽怨无言而又哀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