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

　　榕城。

　　三月天。

　　华灯初上。

　　魁河河畔，一栋栋商业办公大楼已然是黑灯瞎火，忙碌了一整天的金领、粉领、白领、蓝领们早已结束了工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里是整个榕城最为繁华的商业地段，寸土寸金。

　　然而，这片商业帝国中，最引人注目的世纪高楼——华兴大楼的最顶层却是灯火通明。

　　走廊尽头，一个硕大的演播厅内人头攒动。这是一个奢华的演播厅，一只只精美的水晶小天鹅从华美的水晶吊灯上垂下。占据了整面墙的液晶显示屏上正闪烁着几个巨大的彩字：宙斯直播间。演播厅正中央摆放着两把长款的真皮红沙发，一把黑色的高脚椅。

　　此刻，两把红沙发上分别坐着两个外貌风格截然不同的男子——靠左的红沙发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他有些发福了，质地精良的纯白色衬衫勾勒出了他肥腻的肚子。他的五官还算好看，梳了个发亮的油头，他背靠着沙发，翘起了二郎腿，脸上颇有几分志得意满。

　　而另一个男子却是年纪轻轻，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短短的头发，白嫩清秀的脸庞，五官精致，长身玉立，身形略显瘦削，是时下最受女孩子们喜欢的“小鲜肉”“小奶狗”长相。

　　几架摄像机从不同的方向和高度对准了这两个男人，负责摄影的摄影师们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和调控。

　　“亲爱的明，想死我了！”一个金发碧眼，高大帅气的外国男人走入了演播厅，一把抱住了那个小鲜肉。这外国男人的五官极为出彩，深邃的眼眶，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嘴唇，颇有几分贝克汉姆年轻时候的味道。他穿着粉色的衬衫，同色的西装裤，脸上带着淡妆，光彩照人。

　　“宙斯，好久不见。”小鲜肉——赵泽明开口了，声音也如水晶般干净纯粹。

　　宙斯松开了赵泽明，又夸张地伸出双手，去握那个中年男人的手：“张教授，幸会幸会。”

　　“你好，宙斯。”张天昊教授淡淡地开口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矜贵。哼，他张天昊可是一流的社会学专家，肯来参加这个网络直播栏目，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虽然这档节目火得不行，栏目组还租下了华兴大楼的最顶层来办公，但张天昊还是从心底瞧不起宙斯这个节目主持人。不就是一个外国佬，靠着好看的脸蛋成了“网红”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有啊，这个被邀请来的，跟他一起上节目的嘉宾，怎么看都是个小白脸！

　　“小白，人呢？还不快去给嘉宾戴上耳麦！要死啊！”演播厅外，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对着对讲机大吼道。这是一个不施脂粉的女子，很瘦，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眼睛却出奇得黑亮，神情亢奋。她叫江韩，是这个节目的制作人，以天生鬼才出名，在她的策划下，短短半年时间里，“宙斯直播间”便从一档默默无闻的网络小节目，发展成如今火遍全国的网络大热栏目。

　　“来了来了。”助理小白推开透明墙上的门，走进了直播间，将两个无线耳麦分别递给两位嘉宾。这堵透明墙将演播厅和操作室切割开来，墙内墙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墙内是光鲜亮丽的演播厅，墙外是繁忙的操作室，巨大的操作台上，数架演播仪器闪着光，几个穿着黑色T恤的工作人员正襟危坐。

　　江韩走到了一台液晶显示屏前，观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画面中，赵泽明正把耳机塞入耳道内，那肉色的耳机几乎与人体融为一体。帅气逼人的主持人，精致秀气的嘉宾，养眼！江韩满意地点了点头。

　　“喂喂喂。”江韩拿起一个话筒，说，“张教授，小明，能听到我说话吗？请点头示意一下。”

　　两位嘉宾在同一时间点了点头。

　　“等会录节目的时候，我会根据情况，对你们做出一些指示。”江韩说，“这是直播节目，随时可能会出现意外，希望你们两位积极配合我们，把这期节目做好。”

　　“OK！”赵泽明做了一个OK的手势，张天昊淡淡地点点头。

　　“宙斯，你准备好了吗？”江韩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分钟。”

　　“当然！”宙斯对着镜头抛了个媚眼，“随时！”

　　“呃——”江韩皱眉，“别对我抛媚眼，恶心。”

　　宙斯做了一个伤心的表情，旋即，他又走到赵泽明身旁，揽住了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赵泽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好。”他轻轻说，瞳仁里闪着奇异的光。

　　“倒计时——十、九……三、二、一！”

　　玻璃墙外，江韩神色肃穆地盯着显示屏看，玻璃墙内，宙斯对着主镜头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晚上好，欢迎各位准时收看本次的‘宙斯直播间’，我是你们的全民老公，宇宙第一帅宙斯。”

　　宙斯对着镜头做了一个飞吻。江韩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可她知道，网友和观众们就爱这一套。她转过身，又去看实时的大数据——果然，飞吻之后，网络实时观看量和点赞、送礼物数量都直线飙升。

　　“宙斯直播间”这档网络节目的收入主要有三大来源——一是与网络平台的签约收入；二是广告收入；第三，也是最大的一笔收入，则来自网友刷的各种虚拟礼物。上一期节目中，节目的忠实观众，人称“土豪果姐”的粉丝便狂刷了上百万的礼物。这上百万的收益，网络平台抽取40％，余下的60％则尽数入了整个栏目组的腰包。

　　“今天，我们节目的话题是时下大热的房价。”宙斯眨了眨眼，继续散发着他身上浓浓的荷尔蒙，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他的嘴巴里一个接一个得蹦出来，带着老外特有的性感火热，“我们邀请到了两位嘉宾——一位是著名的社会学家，研究了数年房价升降规律的专家，张天昊教授。张教授，欢迎您。”

　　“镜头切到3号机。”江韩说。

　　液晶显示屏上，画面一转，变成了张天昊的特写镜头，稍显油腻的脸，眼白也有些浑浊。

　　“大家好。”张天昊对着镜头挥了挥手。作为一名著名的专家，他曾受邀出席过不少电视节目，自然是轻车驾熟。

　　“还有一位嘉宾，是我个人的好朋友。”宙斯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他就是著名的网络作家——番茄果酱。”

　　镜头给了赵泽明一个特写，在高清放大镜头下，他白皙的皮肤依然看不到毛孔，他的神情有些微的紧张，但这份紧张却恰到好处，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精致可爱。

　　“很好。”江韩说，“小明，你有一张极为上镜的脸。”

　　赵泽明是第一次面对公众，紧张在所难免。不过，托宙斯的福，他跟节目组的几个核心工作人员还算熟识，所以，江韩才会亲切地叫他“小明”。这一次，他之所以会上节目，便是因为宙斯的热情邀请。

　　江韩又看了一眼实时评论，网友们刷的评论一条条快速闪过，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番茄果酱’？过气了吧他？”

　　“就是写《校园有鬼》的那个过气网络作家吗？他早就不红了吧。”

　　“这两年也没见他有什么作品啊？”

　　“天啊，他好帅！好帅！好帅！”

　　“跟那个专家比起来，这个什么番茄还挺好看啊！”

　　“干嘛苦巴巴地写小说啊，就这长相，直接混娱乐圈得了。”

　　“哈哈，他这种男女通吃的长相，混娱乐圈，不得被潜规则啊！”

　　“宙斯我爱你，宙斯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我要为你生猴子！”

　　“宙斯，我要为你刷飞机，刷火箭，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