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长绝
书名:探案现场请严肃作者名:白日梦123本章字数:3549更新时间:2023-12-27 20:22:06
南山和封修远都诧异的回头,这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欧阳然,那个从六岁起就痴傻了的孩童,但他现在从桌边站起来,嘴角含笑,长身玉立,目光灼灼,哪里有半点痴傻的样子?
南山禁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没傻?”
欧阳然笑着从桌边绕出来,“我当然没傻,但我如果不傻,兴许也活不过这十四年了。”
欧阳风彻底成了一个木头人,现在用针扎他都不一定有反应,欧阳燕坐在原地,现在嘴角才勾起一丝颇有兴味的笑容。
欧阳然走到言雨秋面前,看着她骤然冷却下来的脸色,刚刚的凄惨悲切似乎是一场幻觉。
他笑着端详言雨秋的脸,“二娘的演技千变万化,从绝望被逼迫的可怜人到策划一切的凶手只有一步之遥,要不是我从六岁起就蒙受二娘的馈赠,只怕此时也要被二娘骗了过去。”
欧阳然对着南山深深鞠了一躬说,“感谢大人帮助我二哥沉冤昭雪,若不是大人断案如神,可能我还要一直装疯卖傻下去。”
南山此时也彻底惊讶了,面前这人太会韬光养晦,竟然装傻整整装了十几年,这是怎么样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她张了张嘴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欧阳然笑着对饭桌那边一拱手,“虽然已经凉了,但可不可以请大人和我二娘落座,再听我说一说我的故事?”
南山自然听从,对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压着言雨秋回去,言雨秋此时面色深沉,那深黑色的眼神让人感觉极为可怕。
欧阳然坐在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安静的盯着杯中的涟漪散开,有些惆怅的说,“我已经太久没像正常人一样吃过饭了。”
欧阳然先喝了一杯酒,然后才开口,由于长时间没有正常说话,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嘶哑,但讲述起当年的故事时,却有种独特的魔力。
欧阳然端详着杯子说,“我的母亲,叫听云,是老爷的妾室,她生下我的时候,是嘉定七年,我六岁那年,嘉定十三年,发现自己被下了很隐秘的药物,这药物能让人毫无知觉的变傻,当时我的母亲以为是大夫人做的,因为这是她的特定手段,也有很多妾室的孩子被她用这种方式赶出了家门。”
欧阳然继续说道,“可是很快我母亲就发现不是大夫人,大夫人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好,整日里除了抚养大少爷就是闭门不出,连家业的事情都淡了许多,于是我们仔细寻找,但都没有发现凶手。”
欧阳然看了一眼言雨秋,笑眼盈盈,语气温和,却让人从背后感觉发凉。
“后来我母亲意外暴死,死之前叮嘱我装疯卖傻,一定要活下去,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六岁开始就装傻的原因,那一场高烧,不过是我让二娘听信与我的小小技巧罢了。”
欧阳然又回头看南山,“再后来我和欧阳府一起搬到怀安,由于我是个痴傻孩子,没有谁会防备我,因此慢慢的我也摸清了一些事实,比如二娘和管家有私情,我以为欧阳磊不是父亲的孩子,还为了父亲将家业传给他而惋惜,谁想到二娘如此计划深远,在京都的时候就将两个孩子调换,确实无人能比。”
南山点头,欧阳然叹气道,“后来欧阳磊死了,我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是大人点明,我才知道二娘做着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哥继承家业,那么为什么当年会杀了我娘,把我弄傻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欧阳家做船运行业,不拘小节,只要是父亲的孩子都有可能继承家产,二娘为了让大哥继承,从多年前就开始打算,怎么会是被人逼迫。”
欧阳然看着言雨秋他,突然有些狡黠的笑了起来,“我可是偷偷看过二娘与管家的相处,和二娘刚刚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言雨秋这才卸了所有力气,就像蟒蛇蜕皮一样,慢慢呈现出底下恶毒而真实的底色,“当时我就应该杀了你。”
欧阳然挑衅的笑了笑,仿佛言雨秋说的话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我也这么觉得,只是二娘错过了好机会,如今功亏一篑,我也替二娘可惜。”他端起杯子倒满酒,对着言雨秋遥遥一敬,“欧阳家有今日,一切都是拜二娘所赐,这杯酒,欧阳然敬你。”
他眼中的嘲讽气息浓的不能忽视,还想说些什么,一声巨响打破现场气氛,欧阳风站起来,整个人都流露出凶狠绝望的气息,“够了!”
他一拂袖就要往外走,步伐急迫好像堂中有恶鬼追逐,言雨秋见状也要站起来,被众人牢牢按在座位上,她对着欧阳风的背景嘶吼,声声泣血,“风儿!”
南山几乎在瞬间明白了假意伤心和真情实感之间的区别,刚才言雨秋悲情陈述的所有,加在一起都不如这一声呼喊来的真心。
“娘——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能原谅娘吗。”言雨秋问的试探,声音发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欧阳风背对着众人,不回头,声音沉重,掷地有声。
“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他快步走,动作极大,像是要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又有两行泪从言雨秋的眼中留了下来,但她仍是定定的看着欧阳风消失的方向,恍若不仅,一双眼睛无比空洞,就像木雕泥塑,失去所有神采。
欧阳然讥诮的再倒一杯酒说,“哎呀,二娘你做的这些,大哥都不领情呢。”
南山微微皱眉,她知道欧阳然多年装疯卖傻,必定受了许多苦楚,但现在看来他的态度玩世不恭,像是对着一切都觉得极为可笑,要是态度再沉稳点,活脱脱一个欧阳燕。
南山突然想起谈一凡对欧阳家子女的评价,心内叹道,谈兄,你的眼睛怕是有点问题,这分明是一家子的阴阳怪气,哪里谈得上人中龙凤。
欧阳燕站起身来,像是看了一场不太满意的戏,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就回去休息了。”
欧阳然又倒一杯酒,像是要不醉不归的架势,对着欧阳燕的背影笑笑,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南山眯起眼睛,看着欧阳然几下子就要把自己灌趴在桌面上,她叹口气说,“明天来县衙做个笔录,别喝太多。”
欧阳然点头,南山对衙役使个眼色,衙役抓起言雨秋向外走去,这案子到现在没什么没说明白的地方,应该也是可以结案了。
走到花园口,隐隐听到大堂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有些沙哑,像是人喝醉了,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哀嚎之痛。
“故关衰草遍——离人心上悲——”
“旧人别山海——江川一落微——”
南山听闻,是伤心悲痛极了的歌声,不由得一时冲动,问走在身边,没有一丝动静的言雨秋。
“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你心中所愿吗?”
言雨秋像是没想到南山会问她这个问题一样笑了,静静看着天边一轮明月,褪去了所有伪装面具,很是真诚的回答。
“我这一生的心中所愿,也从来没有达成过罢了。”
回到县衙,将言雨秋压入牢中,此案复审无误后便可以判,言雨秋数罪并罚是逃不过一死的,但南山心中却不觉得有多高兴,静静坐在书房外面的台阶上看月亮。
封修远将人送进去又嘱咐完毕后,回来看到南山抱膝坐着,整个人显得小小一团,端了两杯清水坐在南山身边,给她一杯,语气温和,“累了?”
南山摇摇头,还是不说话,封修远开玩笑的说,“总不会还在想案子吧,难道这个案子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都让你扒出来了。”
南山摇摇头,“案子没什么问题,言雨秋犯案确凿无疑,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
封修远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说,“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听听。”
南山喝了一口清水,有些怅然的说,“在言雨秋的陈述和欧阳然的陈述里,有两个不同的言雨秋,一个是被逼不得已,杀人求生,一个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狠辣残忍,不择手段,到底哪一个人说得才是真的呢。”
封修远盯着水中的波纹,现在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月亮,随着他的晃动轻轻摇晃,“我想,言雨秋既不是欧阳然口中的罪大恶极之人,也不是自己口中的被逼无奈之人。”
南山微微侧了头看他,侧脸在月光中有着微弱的光泽,“这是什么意思?”
封修远叹口气,像是不太想说这个事情,“王公豪门之家,和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母慈子孝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每一分秒都在算计,真正没有心机手段的人,被吞噬了都发不出一点声音,言雨秋能够随着欧阳府两次搬迁,还能稳坐主母位置,岂能是一个单纯的毫无心机之人。”
“但是,”他晃了晃杯子,似乎对月亮在杯中小小的晃动极为感兴趣,“欧阳磊在她抚养下,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大夫人一直忌惮她的孩子,她如果想替欧阳风扫除壁垒,直接下手将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众人也只会觉得是大夫人暗中下的手,她却一直抚养到了现在,而且母子情笃,要说没有一点感情全是利用,也不是很真实。”
南山点头,有些懂他在说什么,埋头在膝盖里,很累的样子,声音也很轻微,“那为什么要杀了他呢,她明明对欧阳磊也很好。”
封修远对自己如此了解豪门深处的黑暗几乎有些厌恶了,但看南山似乎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有些自嘲的说,“因为再好,和亲生子也是不一样的,在豪门之家看来,血脉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他们可以将一个孩子养到成年,无微不至,但一旦和自己的亲生子起了利益冲突,最终还是会无条件的偏向自己的亲生子。”
封修远又说,“欧阳府这些年的船运行业已经萎缩了大半,欧阳磊如若继承,欧阳风就分不到什么,且能不能留在主宅都不一定,要是欧阳磊将他发配到分号去工作,那二夫人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所以相比之下,还是选择了放弃这个非亲生的孩子吧。”
封修远说着带入了自己的情感,竟然有些心酸起来,回头一看,南山静悄悄蜷在那儿,已经睡着了。
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他推了推南山,看着南山睁开眼,有些懵懂的揉了揉,温声说道,“回去睡,外头冷。”
南山点点头,一头扎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