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怀念

　　人类是一种很容易怀念过往的生物。

　　如果是某一天过上了好日子，飞黄腾达，怀念过去，是一种忆苦思甜的好办法。

　　如果是始终挣扎在暗黑的深夜之中，怀念过去，是因为过去还有过什么差一点儿抓住的、微弱的星光。

　　沈遥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这么频繁的想起从前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故人的突然重逢，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又让两个人无形之中，远隔了十万八千里。

　　哪怕不是嫉妒的情绪掺杂在其中，到底也是会觉得失落的。

　　沈遥看着远处已经在吊威亚的程子易，又一次忍不住想那个得到和失去的问题。

　　程子易到底失去了什么才得到了现在的高位呢？

　　想必，也不会是多么让人觉得愉快的经历吧。

　　身处于娱乐圈这样的地方，又没有什么资本傍身，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想来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不足与她这样的外人道的。

　　记忆里那场雨，下了足足有几个小时。托尼老师遗忘了，那个因为自己随口一句“想喝城南那个手磨黑咖啡”，就被赶鸭子上架的倒了四次车才买到的小学徒。

　　沈遥反而是享受了难得的毫无压力的几个小时的时光。

　　虽然瓢泼大雨困住她，让她寸步难行。

　　虽然回去之后，仍然是十分痛苦的生活，但是在这个时候，那还是幸运的。

　　少年人的开朗活泼、热情自信，都是她的生命中所欠缺的种种特质。

　　到了后来，托尼老师总算是想起了存在感不强的沈遥，让她马上回去收拾化妆间。

　　窗外大雨稍稍停歇，细小的水珠仍旧滴落下来，沿着窗沿滴落在窗户上，又顺着窗户，蜿蜒曲折滑下，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小小的水花。

　　沈遥苦着脸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对着眼睛亮晶晶的少年说道：“我要回去了。”

　　少年人惊讶的“啊”了一声，问道：“你就这样回去嘛？可是你连伞都没有带吧。”

　　沈遥手指摩挲着热可可的杯子，热饮已经被她喝掉了半杯，原本袅袅热气，已经越来越细微，连杯子也不像开始那样烫手了。

　　“没有办法的啊，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容易一说呢？”

　　少年人反而听着，跟着感慨了句，“可是未成年人的世界里，又哪有容易一说呢？”

　　沈遥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说的好像是你生活多么不容易一样，年纪轻轻，为赋新词强说愁。”

　　少年没有跟她一起笑起来，神情反而严肃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又没说出口，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这样吧，姐姐，如果下次我们还会再遇见，我就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

　　沈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预感，直觉总会有机会听到少年人的故事，也十分认真地伸出小拇指，说道：“拉钩吧。”

　　少年伸出手，两个人十分郑重地，像是完成了什么仪式一般。

　　沈遥三两口喝完了杯子里的热可可，拿出卡，说道：“刷卡吧。”

　　少年摆摆手，回到：“当我请你嘛，服务生每个月有三次免单权呢，我一次都没用过，也让我体验一下。”

　　见少年不肯，沈遥也没有再推脱，收拾好东西，便准备要走。

　　“等一下，姐姐。”

　　沈遥拉开门的动作顿住了，她回过头去，问道：“还有什么事嘛？”

　　“这把伞给你，”见沈遥想要推脱，少年赶忙解释道，“是店里给没带伞的顾客准备的一次性雨伞，你带着吧，外面雨下的还是挺大的，小心感冒。”

　　沈遥接过伞来，低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啊姐姐，我叫程子易，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要总是喊我小屁孩儿嘛。”

　　“我叫沈遥。”

　　“瑶姐，很高兴认识你。”

　　后来回到公司，果然是又挨了一顿臭骂，托尼老师的脾气格外的暴躁，本来是应该被骂的，委屈到想要大哭一场的，沈遥看着挂在雨伞架上，还在滴落着水珠的雨伞，出乎意料的平静下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挨了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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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沈遥反而觉得自己似乎连细节都还记得，那个时候，少年的一颦一笑，她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彼时的少年人，笑容干净温暖，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现在的笑容，似乎是毫无改变，实际上还是更加程式化了的，把情绪隐藏在内心，也不肯歪露一分一毫。

　　别人看不出来的，她看得出来。

　　又有什么用呢。

　　徒增笑话。

　　沈遥觉得有些没有意思了，便准备喝掉剩下的矿泉水，去化妆车上躲着。

　　正准备上车，就听见身后尖锐的一道女声。

　　“呦，这不是那位大忙人首席化妆师嘛，怎么今天不忙了？”

　　沈遥闻言一愣，握着车门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放开车门把手，回过头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顾老师，您好。”

　　“我好？我哪里好？是你当众不给我面子让我觉得很好？”

　　沈遥早就想到，像顾予曦这样的小公主，整天被人捧着让着，早早的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恭维，怎么忍得了自己那天对她的呛声。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如果能过几天，或许她能遗忘，没想到顾予曦的报复心竟然已经到了这么强的地步，那么多天过去了，再遇到自己，还是非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沈遥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顾老师，您有什么事情吗？”

　　顾予曦听她这样说话，声音更加尖锐了，她讽刺道：“怎么了，你这是觉得跟我说话烦的不行？”

　　沈遥不知道顾予曦这个人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是不是她家里人一直把她当个傻子养，才养出了这样一个神经兮兮，报复心重又幼稚的要命的“成年人”。

　　虽然内心反反复复的吐槽，沈遥还是不得不好脾气的说道：“顾老师，您真的是想多了，我完全没有对您不耐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