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失去

　　那天的后来，程子易没再说话，礼貌的笑了一下，拉开车门，走了。

　　沈遥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矫情的可笑。

　　就这样，所有的尴尬，随着程子易起身离开，都结束了。

　　和程子易说了那番话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

　　沈遥终于不得不承认，程子易真的是一个平日里非常有礼貌，但是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人，当他不肯再拿你当朋友的时候，他表现得理智成熟，做事温柔得体，同时也有了距离感。沈遥觉得难过，却又说话不出来，自己到底是有什么觉得难过的资本。

　　大概是突然间有人那样对自己好，突然间又失去了，不管是谁都会觉得难过的。

　　更何况，是各方面都那么优秀的人，对自己那样温柔的好过。

　　沈遥站在化妆车前面发呆，从她站的地方，往前看过去，就是摄影棚的位置，程子易正在听导演讲什么，头微微低着，看起来便是恭敬地姿态，后面导演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程子易也跟着笑了笑。

　　沈遥看着，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什么样的心情才好。

　　是应该觉得高兴的，当年的男孩子，终于从深不见底地泥潭当中爬了出来，变成了这样光彩熠熠地存在。

　　沈遥正盯着程子易地脸发呆。远处的青年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来看过来。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不用担心被抓包，沈遥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赶忙把视线转向其他地方，若无其事的看起了风景。

　　现如今的生活，不管是再艰苦再绝望，底色终究是带上了暖色的，不像是从前那样，整个人都生活在阴冷灰暗之中。

　　她那个时候，和程子易算什么关系呢？

　　其实那个时候，也是没办法把两个人的关系简简单单的定义为朋友，毕竟那个时候，两个人的交集也没有很多，更没有无话不谈，只能说是经历相似的两个人突如其来的相逢了，在某个阶段，成为了彼此的慰藉罢了。

　　那短暂的、相互安慰的日子，倘若是日后飞黄腾达，自然不会想起那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可若是仍旧挣扎在灰暗的生活之中，便免不得的，会反反复复想起从前的那一小段记忆。

　　这天天气是出乎意料的好，沈遥总想起王羲之那两句，说什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这和从前自然是不太一样。

　　不过，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些，在记忆深处，快要遗忘的事情。

　　沈遥第二次见到程子易的时候，是一个瓢泼大雨的日子。

　　她那个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的师父托尼老师，那天又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喝什么远在几十公里外的手磨黑咖啡。

　　同组的其他人，自然是推来推去，这个让人十分不愉快的工作，自然还是落在了沈遥这个倒霉蛋身上。

　　路费向来是不会给报销的，沈遥查了一下打车的价钱，卑微地选择了坐公交车，等她倒了四班车，终于到了咖啡店的时候，托尼老师的圣旨传来，因为她实在是太慢，老师已经不想喝咖啡了，现在想吃公司对面的板栗酥。

　　沈遥在一霎那之间，差点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在组里，像个受气包一样，所谓的学习化妆技巧，真实在做的，却只有给脾气古怪的师父四处跑腿罢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这就是她拼尽全力反抗之后，想要的生活吗？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都可怜沈遥这一瞬间的落魄，竟然十分应景的下起了瓢泼大雨。

　　沈遥原本没有那么想哭，突然看到窗外的大雨，但她又没有带伞，实在是控制不住，坐在窗边的小桌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喝杯热饮？”

　　沈遥听到一个年轻活泼的声音，她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来想拒绝年轻人的好意，看清眼前的人的面容，她忍不住小声惊呼道：“是你？！”

　　年轻人也认出了她，惊喜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沈遥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是什么，又被抓了壮丁呗。”

　　年轻人放下托盘，说道：“你稍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就给她端过来一杯热可可。

　　“喝杯热可可吧，你穿的太少了，虽然女孩子都爱美，这个样子下去可是不行的，小心年纪轻轻把身体搞垮了。”

　　年轻人用一本正经的大人的语气说话，让沈遥觉得有些有趣，她忍不住打趣道：“你怎么说话非要故作老成的？”

　　年轻人一被调侃，拿上就垮了脸，他委屈巴巴的抱怨道：“因为我在这里老是被当作小孩子，还动不动被女顾客捏脸，实在是太苦恼了嘛。”

　　沈遥听了这话，忍不住盯着年轻人认真的审视了一下，确实，少年长得是出人意料的干净清秀，虽然穿着店里统一的工作服，但是就偏偏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坐着站着都比别人更加引人注目，因而也更受女顾客的欢迎。

　　沈遥笑道：“那你应该庆幸啊，上天给了你这样一张好看的脸蛋，说不定你以后可以靠脸吃饭呢。”

　　少年人不太赞同的撇了撇嘴，回答道：“靠脸吃饭算什么本事嘛。”

　　“那样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啊。”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姐姐，当你得到什么的时候，就要被迫付出什么，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哪有什么不劳而获呢？”

　　两个人当时对于这件事的争论，也不过是对于一种假设一种观念的不同看法。

　　毕竟在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有些时候，明明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在往后的时光中的某一天，突然割裂了两个人的联系。

　　当然，时间过往，记忆深处的女人和少年，那个时候认认真真讨论的，也不过是得到和失去的东西是不是等价的。

　　沈遥放在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失去的总归比不上得到的。

　　毕竟，程子易不过是失去了和自己的联系，这算是什么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