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中的枇杷树

曾怀柔的话让弹幕为之一滞，继而爆发出更多的弹幕量。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古文章这种难度的形式，也是普通人能写好的？”

“现在的人是这样的，也不拿个秤称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又有乐子看咯，可惜不知道作者是谁，不然可以去嘲讽一番。”

“现在的编辑水平太低了，还不如去扫大街算了，那个不用动脑子。”

“你们真是的，别人还有勇气投稿，你们呢，只知道躲在网络后面，跟个小丑一样敲键盘……”

弹幕争论不已，站在电话编辑室里的曹河把这幅画面看入眼里。

他突然一下就感受到了网络文学里，装逼打脸的爽感了。

虽然他不是主角，但依然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高兴，曹河不知不觉露出笑容，也被一旁的电话编辑看到。

电话编辑顿时懵了。

哥，弹幕摆明要集火你们编辑部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笑啊。

不会你就好这口吧。

想到这里，电话编辑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离曹河远了些，由于等会就是电台交流环节，他还是随时守着电话，准备把那些乐子听众剔除。

直播室里，曾怀柔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她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开始介绍起前文背景。

她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深厚的主持功底，让她把故事娓娓道来。

一时间，连弹幕都安静了下来。

蓉城某个小区里，彭致远坐在电脑前，看着直播里美丽的曾怀柔，面带享受的闭上眼。

彭致远是一名普通的打工人，由于工作忙碌，朋友不多，他平日里下班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电台。

特别是诗歌电台来了一位能力和长相俱佳的女主持后，这个节目更是他的最爱。

而且彭致远从小就喜欢古代文学，无论是意境绝美、气势磅礴，还是富含哲理的诗词，他都喜欢得不行。

虽然这个节目的诗词质量不行，但他还是为这种尝试鼓掌。

但是就如弹幕所说，水平实在不行，不是一句勇气可嘉就可敷衍过去。

实际上听到曾怀柔说这是一篇文章时，他就有些失望。

毕竟文章，他更喜欢诗词的优美，更何况是这个节目的文章，可能更加不堪入耳。

于是他闭上眼，享受的还是曾怀柔那渗人心扉的声音。

不过当他听到这文章的故事背景，却惊讶地睁开了眼。

因为这故事背景写得太好了，如同雕像一样栩栩如生，归有光的生平如同走马观灯般在他眼前浮现。

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但是他依然为作者架空创造的那个大明，而感到新奇，甚至想找到作者一探究竟。

他按住痒痒的内心，静静地听下去。

终于，到了正文的部分。

原本对于这篇文章没有丝毫期待的彭致远，心也突然吊了起来，他希望这篇文章，能配得上这个背景。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如同曹河一般，彭致远听完这第一段，也是为这般描写而陶醉。

作者功底太深厚了，用词淡雅，没有丝毫炫技，没有辞藻华丽，就这样娓娓道来，一幅画卷就在众人的面前展开。

彭致远还乘机看了看弹幕，发现连弹幕都没几条，好像大家都沉醉于此。

带着期待，彭致远接着听了下去。

他一听，也出现了跟曹河一样的反应。

他听到第一段，就知道这文章是归有光回忆过去。

然而他听到第一句【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内心就有些咯噔，似乎有如同潮水般的悲伤即将涌来。

直播中的曾怀柔亦然如此。

由于没有对过稿，她也不知道这篇文章威力如此巨大。

这篇文章情绪看似平淡，却有着一股魔力，让人读着读着，情绪就跟着起伏。

曾怀柔读着读着，声音就有些哽咽，当读到【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她竟然，读不下去了。

因为泪水涌出，悲伤上顶，无尽的思念也跟着涌来。

曾怀柔是个城市孩子，所以比较娇柔，平时起床都很迟，每天都是爷爷来看她一眼，伴随着趿拉的脚步声，来喊她起床。

日子久了，她一听到这趿拉的脚步声，就知道爷爷进来了。

大二的时候，她的爷爷去世了，她整个人感觉特别迷茫，却没有悲伤，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因为她始终感觉，爷爷还在，只是出了趟远门。

她情绪麻木，跟着父母料理了爷爷的后事，一天早上她还在睡觉，突然听到了趿拉的脚步声，她下意思地喊出：

“爷爷，我知道了，马上起床。”

但她突然愣住，抬头看去，却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她父亲。

父亲低头沉默，什么也没有说的走了。

而这次，曾怀柔才感觉到，爷爷真的不会回来了，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距离爷爷的去世也有七八年，没想到读了《项脊轩志》，泪水却突然翻涌成海。

这种事情，实际上算是直播事故，但没有弹幕说什么，都在述说着自己的思念。

“我想我爸了，他从不表达什么，却一直爱着我，可当我醒悟过来，却晚了，爸爸，我想你了……”

“我想我爷爷奶奶了，我是留守儿童，从小被爷爷奶奶带大，不知道他们在天上，是否也在注视我……”

直播前的彭致远也哭成了泪人，谁没有一个挚爱的亲人呢？

同时他也认定，就算后面再烂，这篇文章也是上上之选了。

但直到他听到了后面，归有光怀念他妻子的回忆时，更是愣在了电脑前。

【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回忆虽短，却句句入人心。

但他的脑子里，却不停、反复地闪过结尾那句话：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