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衣白发

“这见鬼的天气！”

雄雄烈日之下，达尔镇东门,负责入城人群排查的士兵不禁臭骂一句，满身是汗的他们又一次拿出水袋，重重饮了一口。

然而他们仍然一点都不痛快。

“该死的！人这么多！水也这么烫！”抿抿嘴巴，感觉自己简直要热得蒸发了！

根据军法，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穿着士兵铠甲不能脱掉，在这酷热炎燥的环境中，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暗暗狂骂制定军法的大佬们都是一群王八蛋！却还是只能垂着眼看着来来往往等待排查入城的人群。

这里是达尔镇——月兰帝国诺东省最为东边的城镇。

达尔镇的南北两面是绵延的山脉，东城门外却是一片漫漫黄沙尘土，若不是有一条波顿河贯通全城，提供了必要的水源，恐怕这个城市也不会存在。

然而如今正值盛夏，炎炎烈日下，波顿河也干涸了不少，虽还没有紧张到影响居民的用水，但也让许多人下水纳凉的想法早早地破灭了。

要是有人敢私自下水，全城的人都得把他吊起来打不可——谁想用别人的臭汗污染过的水烧饭饮用？！

“吱——吱——吱——”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一刻停歇，是它们对异性的呼唤，但在人们的耳朵里却成了对这鬼天气的咒骂。

虽是晴空万里，但这也令本就燥热的空气更加炎热，一旁稀少的树木也似乎渴得发裂，垂下了翠绿而泛白的稀叶，更不要说能出现一条令人向往的萌荫大道了。

周围一切似乎都被融化了一般，更令人暗骂该死的则是天上竟然没有一片云，连挡一下太阳，给大地降降温都办不到。

而此时，一名黑衣白发的少年，却寂寞地背着一柄白玉色长剑，独自走在遍布黄沙的赤黄土路上，缓缓步行，似乎对这灼人的热气一点也不在意。

少年名为翼轩，年纪虽不过十四模样，尚有几分稚嫩，但却是极英俊的，一袭黑衣没有任何的装饰，那一头不寻常的白发在这黑衣的衬托下愈发显眼，可奇怪的是，完全相反而冰冷的色彩，在他身上却是不失和谐。

更为令人惊叹的，则是他那种自然的气质，他站在那里，你便觉得他就应该站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然的。

周围的热浪无时不刻地侵袭着他，火炉般窒息的空气正在他周围徘徊，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滴滴汗水，但是他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黑衣随着他的走动带起几卷弧度，潇洒非凡。

踏过不数已经卷叶枯黄的杂草，他终于看到远方出现了一道城影，隐约中可以看到一枚枚悬于城墙，绣着紫兰剑盾的旌旗——月兰帝国旗帜。

他剑眉松了三分，满是英气的面庞微微一展俊颜。

暗暗地运行起一丝斗气，虽然多斯伦奇大陆上有公认的武者与魔法师，但毕竟自己黑衣白发，已是异常，为了不更加引人注目，翼轩还是低调行事了，仅仅是略微增加了些速度。

周围的景物快速变化，眼看城影越来越近，翼轩也慢慢停了下来——前面有许多等待排查入城的人。

“嘿，嘿，都过来给我站好了，把行李打开检查一下，还有，有证件没？没有的话要搜身。”听着守门士兵的厉喝，翼轩也没有多想，走到队伍后方，等待搜查，只是周围的人们看见他的白发，免不了惊奇，不禁与熟人闲言碎语起来，并用各种眼光打量着他，换了谁，都会有些不舒服。

翼轩也尽力忽视这种感受，随着队伍的移动，他注意到，城卫士兵几乎都戴着银色的金属头盔，让人看不到全脸，他们身穿银白色轻铠甲，左腰都佩着一柄帝国战剑，显得甚是威武——如果只看外表的话。

他们的铠甲左胸，则印刻着一枚紫兰剑盾徽章。

然而当看到城门后华致宏伟的尖楼阁堡时，少年翼轩的脸上却忽然变得奇怪迷茫起来，像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象！

站在翼轩面前的是一位少女，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只用一条碧色的丝带松松的固定着，肌肤玉白胜雪，虽尚未看见面容，但该是一位天仙般的女子吧。

她身着一袭华美的彩裙，裙摆如花般展开，腰间是窄窄的花纹玉带，不仅如此，连衣裙上的丝线也是拈了银线细细的织密而成……无形之中，透露出一股轻灵的气息，似乎在她周身的空气也变得纯净清凉起来——如果不是她在很不耐烦地跺脚的话。

或许正是她跺脚时，余光注意到了翼轩的白发，一下子转过身来打量着翼轩，水灵灵的双眸如宝石一般，她颇有兴趣得打量着翼轩，翼轩的心神也从精致的城堡建筑转移回来，下意识的，也盯着她。

翼轩看清了她的面貌。

美。

只有这一个字，霎那间浮现在翼轩的脑海。

就在二人互相打量时，轮到了那位少女，她不知为何，对翼轩坏笑一声，转了过去。那笑声，带着丝丝的不怀好意，却也动听异常，翼轩奇怪之余也不由的怔了一怔。

她并没有包袱，所以就跳过了这一环节。

那位兵大哥之前看起来倒是恪尽职守，然而，少女的近乎完美的容体却让他露出了本性。

“有证件没有？”

“哼，以本姑娘的魔法，那种东西才不用拿。”

“哟，口气倒不小，没证件就要搜身。”士兵狠笑一声。

之前没有证件的妇女，都是由女卫来搜身的，他似乎看上了少女一般，直接没了规矩。

这名士兵明显是个兵头头，并没有带头盔，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头德尔曼人（月兰民族之一）独有的金发，若不是他的行为使人厌恶，远远地看去倒还能令人生出几分敬仰来。

旁边的士兵们似乎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其中有的还乐了起来——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找点乐子对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卫们则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少女，

少女眯着眼杀去一记狠厉的眼刀，秀眉紧到了一起，双眸冷芒连闪，双手不自觉地置于胸前，眼中尽是厌恶鄙夷之色。

翼轩下意识地啧了一声，双眼压了下去，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难道月兰的人，都是这幅模样！

一股无名的怒火，顿时在他心头点燃。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句摄人心魄的话来。

士兵头头往前走了几步，翼轩也抚上了腰间的剑，虽然他此时站在少女身后，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那个混蛋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自己的剑，将在第一时间架在他脆弱的脖子上！

然而就在这么个“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只见少女轻轻抬起右手，将拇指与中指缓缓相合。

打了个响指！

一股奇异的力量忽然窜上翼轩的四肢五体，将他的行动完全控制住，翼轩下意识地想要反抗，然而根本没有一丝作用，好似狂风中的落叶，任凭如何挣扎，也只能随风而飘！

温热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留下，滴在了地上，瞬间便被灼灼的土地吸收蒸干，只留下赤色的干迹。

只见翼轩的剑，正架在士兵头头的脖间！锋利的剑周，已经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翼轩的剑，比普通的战剑要方正而略长一些，剑刃尖端之处锋利非常，有剑柄，没有剑格，精致不凡，剑柄与剑身的边缘有一圈神圣的金色纹路，不时散发着淡淡精芒，剑柄两面上还刻着两幅图案：白云，枫叶。

整柄剑呈无垢的纯白色，如此干净的色彩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芒，晃晃的耀人的眼，在加上翼轩本就惹人注目的黑衣白发，一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翼轩身上，注目点成功的从少女变成了翼轩。

“！！！”翼轩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方才那刻，只觉着听到一声响指，他的身体竟就不受控制，瞬间失去了支配权，直到将剑置于那人脖间！

整个场面的气氛忽然变得怪异了起来。

好在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虽然不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时很显然不是研究的时候。

“你想干什么！”事到如今，翼轩便也顺势而为，握着佩剑的右手更紧了三分，语势强硬，身子也往少女前方挪了一挪。

士兵顿时不敢动了，眼睛不时瞥向自己喉咙旁的剑刃，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的面色早已被吓得苍白不已。

如此燥热的天气下，那柄白玉长剑，却犹如寒铁，他异常清晰地感觉到，剑刃中一股冷冷的杀气直直彻入自己的心脏！

且不说对方的剑随时能杀死自己，光是这白发少年的出手速度，明显不是一个好惹的家伙！

他在此作威作福已经不短时间，仗着人多势众，从未有过什么教训，可没想到，今天这事情，竟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哪来的这么个白发家伙？

少女在听到翼轩的话之后，则是转过身，对着翼轩像是感激地一笑，如银铃般的笑声瞬间传入了翼轩的脑海之中。

这一笑，翼轩大概已经明白，之前那怪异的力量，肯定是少女施的法，她这一笑便是再好不过的证明。

“别乱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士兵头头汗已经出来了，夹杂着热汗与冷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脖间缓缓流出的鲜血，唯唯诺诺地应着，不敢有所动作，德尔曼人应有的勇气与智慧完全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此时旁人也从万分惊讶之中回过神来，士兵头头手下的爪牙谁都没有敢上前多说，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甚至不敢直视翼轩正气的眼神！

至于其余人，有的漠不关己，有的则是期待热闹，还有的更是感到无比痛快，觉得翼轩为不少人大出了一口恶气！

“让我们进去，就放了你。”他干脆地说道。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士兵头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情绪，但又忙声唯唯诺诺地答应，本还想用力点点头，却又因翼轩的剑不敢有所动作。

他向阻在门口的人群快速挥了挥手，众人渐渐让开一条道，翼轩向少女使了个眼色，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剑仍旧架在士兵头头的脖子上，如同绑架着人质，一步一步，警惕着，缓缓向城门口移动。

“走！”翼轩一把拉住少女的右手，撤开剑刃，全身斗气运转，泛起阵阵赤色光辉，三两步之间，已经跑入了达尔镇。

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散，不少旁人不再保持平静，窃窃私语起来，而士兵头头第一时间的动作，便是下意识摸摸脖间的伤口，钻心的刺痛让他不由得颤栗了一下，恨恨地看着翼轩与少女的背影，面部狰狞地简直要扭曲成一团。

“你们几个，跟我来。”他将城门口的排查任务丢给了女卫，带上数个手下，纷纷上马，气势汹汹地跟了过去。

……

达尔镇的景色很美，完全不同于城市以外的荒凉。洁净的白砖街道，随处可见居民的家植花草，淡淡的花香，混着街道上幽幽的青草香，在空气中酝酿开来。

两旁，是古老的拜占庭式建筑群，华丽而精致。远处，可以看见教堂的钟楼，古钟声悠悠的响起，白鸽便在悠扬绵长的钟声中成队飞起，霎时，耳边尽是展翅的声音。

如此美妙的景色，全赖于波顿河的存在，只要翼轩再走过几条街道，就能见到。

而这种城市风格与他的家乡截然不同，翼轩从没见过，可是他现在却没有空闲一一欣赏这新鲜的事物。

他停住了脚步，放下抓住少女的手，扶着街道旁一颗树木，喘声息息，自己虽看似非寻常人，但实际上也不过中级剑士的实力，只比最低级的初级剑士要高上一阶而已。

纵然在翼轩十四岁这个年龄，能达到中级剑士的水准，已经可谓潜力上佳，但毕竟自己还没有成长起来，中级剑士，也不过能够与十来个普通人相抗衡罢了。

而之前运转斗气带少女疾奔了一段距离，消耗也是不小，如今又炎热非常，不论他如何能忍耐，也渐渐有些不支了。

“你还好吗？”少女眼见翼轩有些急促的呼吸，不禁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

“站住！”还没等翼轩说完，身后便传来令人不悦的声音，伴随着踏踏马蹄之声，听音可知，他们就在后面不远处！

真是不知悔改！翼轩暗自冷哼一声。

也好，为帝国除害，正在今日！

他左手成拳，猛力一捶树根，转过身来，用一种混合了厌恶与可悲的眼神，就这么看着追来的人，双眸深处一片冰霜寒意。

随着长长嘶啸的马声，迎来了八九个轻骑兵，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个头头士兵，且不说那令翼轩印象颇深的德尔曼人金发，就是他脖间的那道血痕，也让二人第一时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他们见到翼轩二人，纷纷下马，拔出明晃晃的战剑，缓步向前，渐渐以合围的方式逼近翼轩与少女，显然是要以多对少了。

翼轩立剑闭目，黑衣无风自起，一股隐约而沉重的杀气从他体内无形地散发出来，环绕身旁，脑海中之前那句话重新浮现。

“恶人，在我眼中，就是死人。”

他的声音还略带稚嫩，但却字字珠玑！

八九个士兵们都不禁一个冷颤，眼神也愣了一下。

右手握紧剑柄，一道白赤色光芒遍布剑身，泛起一片耀眼的光华，翼轩的斗气在体内疾速运行着，霎时便翻出了阵阵气浪来。

翼轩身后的那名少女面色忽然疑惑了一下。

“他的斗气有些怪异。”少女像是看出了什么，单手抵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眼见那柄长剑光芒越来越盛，不断散发着强盛的气息，对面的士兵们才真的有些胆怯了。

“上！”那头头也知道绝不能被动，必须先发制人，众士兵都是他的死党，听得这字，索性豁了出去，一哄而上！

翼轩略微抬起剑身，刺出一个剑风，脚踏箭步，稍稍躬身，作出前冲之势。但在出脚前一刻，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剑，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在担心着什么？！”少女并没有看到翼轩的眼神，但翼轩刚才那一瞬间的不安，却被她的精神力清晰地感知到了。

……

如白云般飘渺，如枫叶般起舞！

翼轩看着对方的剑斩来，脚位一转，稍稍移位，躲过攻击，还能借力打力，一记旋腿踢飞了一名士兵，又是一个翻身，左手胳横劈，以巧妙的方向顶入了一人的脖子，云枫剑剑影幻灭之中，他们的武器已经断成了数截！

击退两人之后，他已处于包围中心，剩下几人一齐胡乱斩来，翼轩竟一个倒身，腾空了起来，以剑支身，几轮旋转，双腿回旋踢去，众人纷纷被踢到脑袋，倒地一片。

好漂亮的武技！附近有一小部分围观的帝国子民，都快忘了他们是在看打架，反而像是在观赏一部好戏！

翼轩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总能以点破面，化众人攻击于无形，让围在远处的人们看得甚是爽快！

双脚落地，黑衣随着气流浮起，他轻手扬剑，将剑尖对准了倒在地上头头的喉结，只需轻轻一刺，便能见血封喉！

然而他凝视着手中的长剑，迟迟没有动手。

“云枫剑，不能沾了你们这种人的血！”

翼轩淡淡地说道，但听在人心，却无比震颤！

他攻击的地方很精到，八九名士兵一时间都失去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更不要说还有什么还手之力。

可那头头却是个狂妄的主，第一次被翼轩当作人质，万不得已中，低声下气已经是天大的怨恨，这第二次被翼轩扼住了小命，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干脆就豁出去了！

“有种你就杀！我父亲可是——”

“我有说过不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