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来了

被说成“病了”的秦征从大理寺匆匆走在去齐府的路上。

到了齐府门前，秦征反而踌躇起来。他抬头看向齐府的大门，这里比他家的长公主府小了许多，就连大门都没有自家的气派。

往常回家，他都不曾犹豫过，站在这里时，他却忽然有点莫名担心。可是若是不进去就此而走，他还不甘心。

他担心的是什么？他不甘心的又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优柔寡断的？和他自己完全不像了。

街尾，敲梆子声音离这边越来越近。

秦征身子一跃，从外面跳入齐府院中。他依照清扬所说，向后面走去。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走入别人家后院，秦征的脸先红起来。走到一半时，他看到前面有人挑着灯笼走来，秦征连忙藏在树后。

走来的是两个人，他们渐渐接近秦征躲着的地方，他们的对话也被秦征听到。

“大小姐是怎么回事？整日往出跑，难道她看不出老爷和夫人有多嫌弃她么？”

“三老爷和三夫人更讨厌她，三夫人都快和大小姐当面打起来了。这也就是大小姐，这样打还不肯离开齐府，换一个人早在齐府待不下去了。”

“她赖在这里还不是为了二夫人那些嫁妆？听说她把嫁妆都要回来卖了，银子估计都有一些了。”

“那她怎么还不走？”

“不是还有三少爷嘛，三少爷脑子不好，不是需要赚钱治病嘛。”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府原该是大小姐和三少爷的，他们吃亏在二老爷走得早了。”

“你说什么呢？仔细你的皮！”

两个人都不敢再说话，提着灯乱匆匆走了。

躲起来的秦征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他也早查过齐欣，知道她是齐府正经嫡出的主子，但是对别人家的私事，他从来不想多问。从前以为，齐欣聪明，观察能力极强，正好能帮他查案子。

可是今天听到齐府下人都敢这样议论她，可见她在齐府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主子。

秦征不由得抿紧了嘴唇。看看她这个所谓的家，再看看她尴尬的身份，她心里定有诸多苦，只是从没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愧对于她，秦征快步走向后面。

走到最后面的院子，秦征抬头看到院子里探出的梧桐树，秦征跳上梧桐树，由树进入院中。

院子极为安排，也不知是哪个偷懒的小丫头连院子里的石灯都没点燃，院子里漆黑一片。

秦征从树上跳下来，来到正房窗外。

也不知怎了，秦征的脸更红起来，好在夜是黑的，没人会看到他此时的脸色。

他想轻咳一声提醒她自己的到来，又觉如果咳出声，只怕要招来丫头们，那时她的清誉岂不是都没了？

于是他停在窗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在犹豫时，窗里传来一声呢喃，他隐隐听到有人问道：“来了？来了么？”

秦征身子一僵，心想自己怎么被她发现了？窗外的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对着窗里“嗯”了声，又觉态度太过草率，于是轻声道：“我是冒昧前来的。”

里面依旧黑着，可是秦征耳力极佳，他听到有人起身下床的声音。

隔着窗，里面传出的声音已不是刚刚带着睡意的，而是极警惕的质问，听声正是她。

“谁在外面？若是不想闹得合府抓你，就速速离开！”

把他当贼了么？可是刚刚她还不是问他来了的话么？

秦征微一迟疑，马上回道：“是我，秦征。”

只面的声音依然冰冷，“秦征？哪一个？”

怎么说？说出她叫他的绰号？可是实在叫人难以张口。若是不说，只怕她将他当成贼了。

秦征深吸口气，给自己做了十几个心理建设后，才开口，“狐狸眼。”

正房里终于有了亮光，窗被人推开，淡淡的烛光下，正是她清丽的面庞。只见她披着衣，头发半散着，脸上因好眠而红了一半，柳眉轻挑着，眸子映出浅浅的灯光。

她将手上的灯台举了起来，在看清他的脸，冷笑着骂道：“你有病啊！”

被她骂了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想了想他将头扭向一边，想到自己来时想好的事，才说：“我……其实是想来告诉你一声崔先生的事。”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找来的理由实在牵强，于是又说：“你毕竟出了力，我也答应你，不能让你白费力。”

“什么时辰了？你晚上不睡，也不许别人睡是么？你们大理寺都是这样做事的么？”

被她喝斥着，他非但没生气，还轻轻笑了下，“是我唐突了。”

夜风吹了来，吹起她鬓角边的散发，她打个哆嗦，将披着衣的衣领握紧了些。

他看得清楚，急忙道：“你先关了窗，我在窗外和你说，也是一样。”

岂料他的话才说完，她咣当一声便将窗关了上，屋里的亮光也灭了，隔着窗，她的声音是压抑着怒气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我还要继续睡呢！”

他的脸红了红，从小被教育不能说出粗鄙的话，也十分鄙视说粗话的人。可是，在她这里，他的规矩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他轻笑一声，被里面的齐欣听了见。

“笑什么笑？大半夜一个大男人来听未婚女青年的窗根，你好意思？！”

窗外的男人极轻的咳了声，“崔先生说他们是将孩子卖到水县去，我正想着去水县查此事，特来知会你一声。”

齐欣真是搞不懂就这些事难道不能明早说，非要晚上跑来。“嗯，水县是不是就是隔着清州的地方？可问出崔先生是将这些孩子贩卖到哪？”

窗外的人似乎来了精神，轻声讲起，“水县是隔着清州的，那个崔先生说卖到水县的道观里。”

“道观？”齐欣极为不解，“道观难道也做起买卖孩子的勾当了？我一直以为会卖到勾栏院或是象姑馆，要么就是人牙子处，卖到道观，是为什么？”

“不知道。我此次前去也是要查查此事。”

“我知道了，你回吧。”

窗外沉默了片刻，声音比刚刚轻了许多，“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危。”

齐欣趿着鞋朝着床走去，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道：“知道了。”

窗外再没动静，窗内的人也倒头就睡。

只是窗内人不知道窗外人很久没离开，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听着她偶尔翻身的窸窣动静，听她忽然冒出一句或听得真、或听不真的呓语。

他这才知道，最开始她说的“来了”的话，并不是冲着他说的。

他不由得失笑。

食不言、寝不语在她这里都是束缚，齐府的种种不如愿也没压倒她，她活得最是自在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