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件事，就是如何拿下楚麻沟金矿第三采区的探矿权和采矿权。第三采区地理位置绝佳，初步探明黄金资源富集，是许多大公司、大老板垂涎的肥肉。中原逐鹿的都是高手，鹿死谁手，就看实力和怎么运作了。为了凑够足以拿下这个批文的资金，他将自己的苦心经营一年多的金矿，实际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稍具规模的金窝子拍卖给了鑫鑫有限公司青海分公司。他想起他运作拍卖的过程，想起拍买他公司的韩海山，心中不由乐起来，得意的笑意就像春天里融化的雪水，肆意漫漶在他的脸上。

　　正是有了那笔资金后，他立马注册了一家公司，名叫黛源矿业开发有限责任公司。说是有限责任公司，注册时，他用了几个老乡的身份证，实际是他一人的独资公司。

　　有了这么一公司，他从草头军变成了正规军，有了招投标的资质，他开始运作审批第三采区探矿权和采矿权的事儿。他明白，虽说觊觎这块矿床的公司多如牛毛，但真正是他竞争对手的却是韩海山的鑫鑫公司，是那个购买了他金矿的韩海山。此人平时出手阔绰，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财大气粗的大老板风范，而且从他们公司经营范围来看，似乎除了造枪贩毒之类违法的行当外，几乎囊括了各行各业，足见其背景不可小觑。与这样的大公司竞争，他深知自己自不量力。但中国这个社会有点怪，凡事需要“运作”。运作的魅力无限奥秘也无限，运作得好了，事情往往会得到出乎意料的结果。为了这个出乎意料的结局，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其中他认为最具有成效的，就是用祁连山麓里大鹿、麝等珍稀野生动物身上的名贵中药材进行“公关”。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可以壮腰健肾。这在物质产品极大丰富，人们又日益富裕的今天，作为一土特产送人，应该更受那些当权者们的欢迎。

　　但是，这事儿一再受挫，让他颇感郁闷。前几天，他趁马局长与他关系不错的大好时机，指使手下去偷猎几只，想不到那群笨蛋居然大开杀戒，就在金矿所在后山的一个山坡上，猎杀了四头白唇鹿、五只麝和一只雪豹，而且善后问题因爆竹般的枪声引来了附近的牧民和另一条山沟里金矿的“砂娃”，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不但搞得民怨鼎沸，还被牧民举报到了县公安局。那天，他看着桌子上的四架大鹿茸角、五只血淋淋的“麝香蛋子”，心想这次摊上事儿了，而且摊上大事儿了。

　　那晚，他当机立断决定去马登科局长商量对策。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牺牲几个口风比较严的手下，让他们去投案自首。但天无绝人之路，他意外听说马局长到上海给孩子治病去了。

　　他是个有心人，当然早就知道马局长的儿子得的是什么病。大喜过望之余，连夜参加了一个旅游观光团，去了趟上海。

　　从上海回来后的当天晚上，他带着那些土特产，放心胆大地去进了城。在城里，他盘桓了大概一个星期后，很有点踌躇满志的样子，驱车回到了楚麻沟金矿。

　　尽管自己的金矿已经出售了，新的金矿还没有眉目，但作为一家正规的矿产资源开发公司，他手下仍有七八十个工人留守在那儿，用他介绍别人的话说，在“筹建”新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个公司空有其名，如果成功拿不下第三采区的探矿权和采矿权，他的“筹建”更是无从谈起。但这七八十人需要吃饭，仅此一项，公司每天的开支就达数千元。所以，他急急赶回来，主要是组织他们想办法挖点金子增加点收入，同时，必须约束住他们，不然这帮杂种一闲不住，肯定会去偷甚至或去抢，最要命，更会在这节骨眼跑到丛林里去偷猎珍稀野生动物，这无疑于火上浇油，是万万不允许再发生的。

　　他的吉普车刚刚翻过楚麻沟西边山梁，一眼就看见自己公司板房前停着两辆警车，那警灯兀自在闪烁。他感到自己的头“嗡”的大了。是不是偷猎的事发了？按理不应该的啊！他昨天还给马局长打了电话，电话里虽然只问他孩子的病情，但马局长连声说“没事，没事，你就放心吧！”明显是一语双关，告诉他偷猎这事儿他已经摆平了，今日怎么警察又上家门了？莫不是自己出去的这几天里，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又闯祸了？

　　他的车还未到板房前，就见一砂娃如飞也似跑进房去。等他车停稳，就见三四个森林警察在县公安局森林科科长张正的带领下鱼贯而出。

　　这张正原是森林科的副科长，马登科提任为公安局副局长后，极力推荐副科长张正任科长。他们是几十年的同事，也是在丛林草原上摸打滚爬了几十年的铁杆弟兄，感情原本没得说。他如今又受马局长提携之恩，又是马局长的手下，对马局长自然是言听计从的。卫发财想到这儿后，便心定气闲地下了车，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地朝张正他们走去，一边走，一边伸出手，“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各位领导来我公司检查工作……”

　　张正科长只跟他冷冰冰地握了握手，接着便开门见山地说：“卫老板，最近这楚麻沟附近连续发生了几起偷猎国家二级野生动物的案件，我们是来调查这些案件的……”

　　“是吗！”他吃惊地瞪大眼睛，“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干这违法乱纪的事？……张科长，对这些犯罪分子，必须绳之以法必须严惩不贷，必须狠狠刹一刹这些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不然这样下去，这些野生动迟早会灭绝的……怎么，有破案线索吗？对了，我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的，我叫我的这些工人们，将这段时间内听到的、看到的甚至感觉到的任何可疑之处、任何蛛丝马迹全部如实、详尽地向您汇报……”

　　“卫老板……”张科长想打断他的话。

　　“对了，如果有我公司的工人参与了违法活动，我绝不包庇绝不姑息，我们会主动扭送公安机关的……”

　　“卫老板……”张科长终于打断了卫发财滔滔不绝的话语，义正言辞地说，“根据群众举报和我们近期的大量侦查，你们公司的几个工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是吗？”他吃惊得眼珠子几乎要出来了，转身问那些工人们，“我外出的这段时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去干违法乱纪的事儿了？如果干了，赶紧投案自首，还可得到从轻发落，否则被我查出来，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到后来，他简直在咬牙切齿了。

　　工人们嗫嚅着往墙根退，仿佛一个个都犯了事儿，马上被逮走似的。

　　“对了！张科长，有件事儿我一直要向你汇报，可一直没顾上，但前几天我电话里给马副局长说了……”他适时抬出马登科想压压张科长，“就是我公司的保卫科科长吴文冕，背着我到后山偷猎了两只麝……这狗日子一听说我要扭送到公安局，一不留神连夜溜了，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至今杳无音讯……不过你放心，他一旦回来，我保证第一时间扭送到公安局……”他想反正吴文冕这狗日子在色洛镇犯了杀人之罪，再将偷猎野生动物之罪一股脑推给他，也只是给深陷泥泞的破车多放了一块砖。再说，他确实在他的指使下多次偷猎野生动物，这样说，也不算冤枉他。

　　“难道你不知道吴文冕在色洛镇杀了人，现在是通缉犯？”张正讥讽地问。

　　“是吗？！”他又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阵子，我一直在外面跑项目，根本不在公司……”

　　“好了好了，”张正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别扯那些没用的东西……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来你这儿的！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工人偷猎的事？”

　　“不知道，真不知道！……就是有这样的行为，也纯粹是他们个人行为，与本公司无关……”

　　“我也没说这是你们的公司行为，与贵公司有关啊？”张正笑眯眯地说。

　　“那是那是！”他为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失言而懊恼不已。他当过多年的语文教师，颇自负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今日怎么啦？面对一个小小科级干部竟然语无伦次漏洞百出，到底是做贼心虚啊！“如果真有我们公司的工人参与了犯罪行为，要捉要逮，悉听尊便，我绝不干涉！”他斩钉截铁地说。

　　幸亏自己未雨绸缪，早先防备了一手。那天盗猎行动结束后，他两手准备，一边“运作”马局长，一边叫来了几个骨干，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一再叮嘱他们远远的去避风头，越远越好。并商定好，一旦被公安局逮住，要好汉做事好汉当，绝不供出是受公司指派，就在号子里蹲一两年，公司负责把他们捞出来，而且期间他们家人的一切生活费用由公司全额负责。一旦口风不紧，连累了公司，那对不起，出来了，老账新帐一起算，到时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都是明白人，当下收了钱，欢天喜地地外出旅游去了。此时说不定正在哪个风景如画的旅游胜地潇洒呢，你抓他们的脬蛋子哩！

　　“你的员工犯了法，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张科长义正言辞地说，“一有这几个畏罪潜逃罪犯的消息，马上向我们报告……”末了，语气一转，有点语重心长地说:“卫老板，不是我在这里多嘴，道理你也很清楚，现在是法制社会，一个企业想要发展壮大，遵纪守法是前提。你看看你这个企业，啊……先是员工盗走了狗头金，后来又有员工杀人、盗猎……长此以往，结果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是我作为一朋友的忠告，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的好的！”他毕恭毕敬的答应着。

　　“那就这样，我们先走了！”张正一行乘车离去。

　　“小子，你是站着说话要不痛，我一白手起家的小老百姓，干点事容易啊？”看着绝尘而去的警车，卫发财心中鄙夷不屑地说。

　　送走了张科长，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召集公司中层人员开会，安排部署他们立即检修机器、准备工具，组织人员在第三采区边缘的一块地区开始作业。虽说没有手续，这纯属盗采行为，但怕什么呢？中国这个社会，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一旦国土、环保、林业等部门查下来，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一个去摆平。说白了，也就是钱的问题，只要交纳了一定数额的罚款，说不定已造成既定事实的这块地方就是你的了！

　　一星期后，他的公司又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呈现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祁连山麓到底是富庶的地方，说遍地是黄金，一点也不为过。这几天出的金子，不但完全收回了停产一个多月的所有用度，而且已经有所盈余，等有关部门查下来，按常规勒令停产时，说不定已经完全筹齐了摆平这事的所有资金了。

　　公司生产步入正轨后，他静下心仔细对近期发生的事儿捋了捋，蓦然发现这吴文冕是个潜在的危险。当初只是叫他去追甄国栋那小子，想不到狗日子阴差阳错地在色洛镇杀了人。对于盗猎分子，公安局经费紧张，不会花大气力去追捕，而这杀人犯非同一般，一个通缉令下去，天下公安是一家，他落网是迟早的事。作为他公司的保卫科长，这小子知道的事被别人多了去了，如果捅出那么一两件，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不行，必须在他落入警察之手之前找到他，将这个漏洞给补上。

　　他找来了两个手下，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那两个手下拿着两沓厚厚的钞票，踏上了寻找吴文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