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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书名:亡命天涯作者名:祁连山本章字数:6484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57

  吴文冕一伙那晚在刺耳的警笛声中像一群无头苍蝇,在戈洛镇高低不平的巷道里乱窜。巷道的积雪被煤车碾压后形成的一道道冰棱,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一个个被摔得鼻肿眼青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个囫囵。下半夜,在镇外一家小饭馆的灯光下,吴文冕扫视了一眼败兵似的马仔们,突然心生一计,说:“弟兄们,我们这样聚在一起目标太大,还是分开跑。你们一直往西,我往东,明天早晨我们在北边村里汇合,不见不散!”

  自从他展露了他心狠手辣的一面后,马仔们唯他马首是瞻,当下便撒腿向西跑去。看到他们融入黑暗中,他阴笑了一声,在附近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压低帽檐给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竖耳静听。等警笛声向西呼啸而去后,一路向南狂奔而去。

  这个夜晚似乎是这个冬天最寒冷的,刺骨的寒风和着如粉如尘的雪粒,像一支支凌厉无比的细针,刺得他掩面而行。漆黑的夜晚,迷蒙的飞雪,慌不择路的盲目,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后,他已然不辨东西难分南北了。

  等他意识到迷路了时,顿时冷汗涔涔。作为一个长期在野外矿山干过各种活的人,他清楚地意识到,夜晚,尤其是风雪交加的夜晚,野外迷路的危险有多大!在城镇村庄,即便是被警察逮到,能否判他死刑尚属未知之列,就是判了死刑拉出去枪毙,也远比在这野外被野狼野狗撕扯得支离破碎好得多。他不止一次看到,那些迷路在野外的壮汉,被野狼和野狗撕吃得七零八落,秃鹫大雕们叼着残肉剩骨欢跳蹦跶的惨状。

  正应了“疑心处有鬼”这句话,正当他脑海中一帧一帧跳动着那些惨景时,一声凄厉而又悠长的狼嚎远远传来,夹杂在飞雪中执着而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的心顿时被巨大的恐惧感紧紧地攫住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凉和绝望向他袭来,就像一个寒冬腊月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又被人冷不防当头灌了一盆冰水一样。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并匍匐着寻找了一个沟壕,躲在一个隐蔽的土坎下,瑟瑟发抖。

  但狼的嗅觉是何等的灵敏啊!即便是他像非洲鸵鸟将头埋在土坎下,大气也不敢出,狼的嚎叫声依然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包抄过来,不一会儿便汇集在他周围。狼们来到他跟前,反而不嚎叫了。雪野顿时一片寂静。他知道这是狼们忌惮他,忌惮这个它们狩猎生涯中从不敢捕杀的人类,但它们又不愿放弃这嘴边的食物,便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杀死他,然后分而食之。

  寂静,可怕的寂静被风雪的潇潇声渲染出了“鸟鸣山更幽的”意境和绝望的死寂。

  在这死寂中,他小心地抬起头,观察周围动静。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裤裆里立马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漫漶而来,他知道自己尿裤子了!

  沟壕的四周,缀满了狼群绿莹莹的眼睛,如秋夜繁星。繁星间,是狼们呼出的阵阵白气,带着难闻的血腥味,近距离地喷在他脸上。看见他活动,有两匹狼,呲牙低嚎,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哈拉子只掉到了他的脸上!

  他本能地大叫了一声,仰天悲鸣自己一百多斤将要不明不白地葬身狼腹。狼们被他猛不丁地的嚎叫声吓了一跳,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

  狼的退步壮大了他的胆子,鼓舞了他的斗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狠命一搏!他陡然跳起来,抽出了长期以来须臾不离身的弹簧刀,护在胸前,直面那个蹲坐在面前高大威严的看似狼王的狼。

  狼们看到他骤然反抗,倒也不敢贸然出击。对于人类,它们有一种本能的惧怕。这种直立行走的动物,看似瘦小孱弱,但他们具有与狼族无法同日而语的智慧,尽管它们狼族的智慧在动物界是首屈一指的。智慧是一切动物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壮大的关键,人类因为有了一切动物无法媲美的智慧而主宰这个世界。它们狼族的智慧也因较之其它动物略高一筹,才能在这个竞争残酷的世界上纵横捭阖所向披靡。今晚要不是大伙儿在这冰天雪地里几天没打牙祭,肚皮差不多前心贴着后背了,绝不会如此大胆地打这个人的主意。

  但这个人明显地已经吓破了胆,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的尿骚味便是明证。吓破了胆的人类跟一只兔子差不多,狼王窃喜之余命令它左右的两只年轻的公狼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一阵如高山洪钟般的藏獒的吼叫声从东边临空奔涌而来。一听到这声音,狼王不禁大惊失色,它,不唯是它,狼群的所有成员都知道发出这声音的藏獒的厉害。多少年来,它们在这片名叫金银滩的草原上金戈铁马兵戎相见,在侵略与反侵略的战争,不,在狼族的生存之战中,无数只年轻的狼命丧在它的尖牙利齿之下,而它,也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大惊失色的狼王下意识地改变了一下蹲坐的姿势,显现出了慌乱的样子。群狼见状,立马作出了逃跑的准备。狼王不愧是狼王,它马上恢复了原先的万方仪态,并用威严的低嚎告诫部下保持镇静,接着侧耳听了听藏獒的吼叫声,判断尚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足以保证它们杀死这个瑟瑟发抖的猎物,然后凭它们风驰电掣般的进食速度,也足以干干净净地分而食之。

  它低嚎了一声,命令部下重新发起进攻。恰在这时,空气中又传来了一丝火药味。尽管淡若轻云,却不绝如缕。当然它知道这气味来自于一种叫枪的东西,更知道步枪的主人,以及这人百步穿杨的枪法。藏獒可以不怕,人类可以不怕,但那远距离能杀人于无形的步枪不能不有所忌惮。狼王遗憾地看了看差不多要委顿于地的吴文冕,转身逃进了风雪漫漫、漆黑如墨的旷野中。

  吴文冕丢了刀子,接着便失去了直觉。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明晃晃的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里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使他之前梦见在一片森林里围着一堆熊熊大火取暖,火苗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灼烧着他,让他无处遁形。

  他坐起来,左右观察,发觉自己正睡在光洁如镜的“塔布卡”旁边,身上盖着洁白厚实的大皮袄,底下铺着藏獒皮制成的褥子,使他有种睡在火炕上般的温暖。“塔布卡”里的牛粪火淡蓝色的火焰正在恬静地舔着一只铜壶的壶底,壶嘴里“噗噗”冒着蒸汽。

  他的右边,房屋的正面,是一组古色古香的藏式木柜。木柜的正中央,供着一尊铜佛。佛前的三盏锃亮的铜制酥油灯里,正窜着黄豆大的火苗,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酥油香。

  整个屋子弥漫着温馨的气息。

  “醒了?”一个和蔼的男中音从“塔布卡”那边问他。

  他站起来,发现一个穿着棉藏袍的中年男人手托着一只同样是古色古香的黄铜鼻烟壶,笑吟吟地望着他。

  “阿扣,我这是?”他打量着自己问。

  “呵呵……”中年汉子从烟壶中倒出一撮鼻烟,放在拇指的指甲上,揉进鼻子,深深地吸了进去,然后闭着呼吸陶醉般享受着快感。末了,才漫不经心地说:“昨晚,我们在寻找牲畜时,发现你被狼群围住了……我们赶走了狼群,把你给救回来了!”

  “谢谢,谢谢!”他忙不迭地给阿扣作揖致谢。他蓦然间想起了昨晚的遭遇,此时此刻,如果不是难为情,真想给这位救命恩人来个三拜九叩。

  “阿卡卡!”阿扣摇头感叹,“小伙子,你的命真大,话说过来,是我家那头牦牛救了你……”

  原来,昨天下午收圈时,阿扣发现他们家那只洁白如雪的三岁公牦牛不见了。这头牛是他们家的吉祥之物,它走失在风雪交加的草原,其结果必然是葬身狼腹,为此阿扣心急如焚,背着枪骑着马,领着他家那两匹藏獒,奔走在茫茫雪原四处寻找。

  从傍晚到深夜,白牦牛踪迹全无。正当他绝望时,突然听到了狼群的嚎叫声。那两匹藏獒一听到狼嚎,兴奋无比,耸动着鼻子嗅了嗅,便争先恐后地朝着西方追击而去。他原先都以为狼群嚎叫着围攻白牦牛,到赶走了狼,发现围住的,是一个吓得尿了裤子,已然不省人事的年轻小伙子。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其功德无量。再说,人命贵于牛命,当下阿扣顾不得寻牛了,连忙将吴文冕驮在马上,赶回家生火取暖、烧茶熬药,救这个一只脚已然迈进了阴曹地府的年轻人。

  好在这年轻人体质不错,浑身的肌肉起着疙瘩,手脚粗大,看来是个干体力活的人(他不知这是吴文冕练武所致),加之也没什么伤,估计晕过去主要是惊怕过度和冻饿所致。阿扣熬了点牛骨汤,配了点祖传藏药,用大皮袄裹了,捂在烧得热烘烘“塔布卡”旁。估计到天亮时,这小子就会醒过来,不成想他这几天惊吓过度,疲惫至极,直到临近中午才缓过来。

  醒来后的吴文冕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一骨碌翻起来,一边向阿扣致谢,一边装着内急的样子急速往屋外走。他必须观察周围的情形,以便遇到紧急情况能够成功逃脱。

  这是一个他坐落在向阳避风处的牧民冬季定居点,也就是俗称的冬窝子。但这冬窝子与以前牧民们半地窖式的窝子有着天壤之别。坐北朝南的是一溜气派整齐的砖混结构的大瓦房,差不多落地的玻璃窗明亮整洁。瓦房旁边是一溜砖混结构、屋面全是玻璃的牛羊暖棚,一些身体羸弱的牛羊正在里边舒适地享受着主人为它们提供的精饲料。

  吴文冕知道,自从改革开放,农牧区实行承包到户的经营制度后,牧民们的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它们改变了千百年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涯,在水草丰美、交通便利的地方建立了定居点,过上了幸福安康的新生活。特别是这几年,国家给项目、给资金,修建牛羊暖棚、埋设饮水管道、修筑通村公路等,农牧区实现了乡村通公路,牧户通电、通水,村有经济实体、医疗室、综合活动室,户有电视,配套高标准住房、高标准暖棚、分隔围栏草场、饲草料基地、畜牧科技服务体系的所谓的“三通四有五配套”的目标。

  这些设施的建成和逐步完善,使他们的生产方式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今的牧民,不需要像以往那样,成天跟在牛羊的屁股后边,风里来雨里去的去放牧,只消把牛羊赶进自己承包的围栏草场,烤着家里的“塔布卡”,透过玻璃窗不时用高倍望远镜随便瞭瞭,太阳下山时去收回圈来就可以。

  当然了,也有狼害。狼虽然比较猖獗,但有了威猛无比的藏獒的护卫,也无甚大碍。

  想到这里,他不由打量拴在暖棚旁边柏木桩上的那两匹昨晚救了他、此时向他奔突吼叫的藏獒。

  他对藏獒情有独钟且颇有研究。如藏獒的品种有虎头、大狮头、小狮头等三种,按颜色分有雪獒、黑獒、黄獒、红獒、铁包金、铁包银、狼青、灰獒等;按眼睛、嘴巴和脸的区分则有吊眼、三角眼、吊嘴、大吊嘴、平嘴、老头脸等等。

  他更知道,这些上等的藏獒一般产自青海的环湖地区、玉树地区,还有西藏的山南地区、那曲地区等也产上等的狮头藏獒、虎头藏獒……

  这是两匹品相极佳的藏獒,特别是那匹公獒,就是人们津津乐道的“铁包金”,黑背红腹,形体高大,仪态威严,是藏獒中的极品。他一见钟情喜爱之际,下意识地起了觊觎之心。

  啊!藏獒,你这天降的神犬,你这忠心护主的伙伴,你这众人向往的传奇物种,你这勇敢忠诚的化身……多少次,他在梦中梦见藏獒呼唤藏獒,拥有一匹上等的藏獒,是他吴文冕心中永远不灭的梦想。

  卫发财金矿上那匹名叫铁蛋的藏獒就是他从斡尔朵草原一藏族人家买来的。那次,他受老板卫发财的派遣,带着几个砂娃到祁连山麓偷猎大鹿、麝,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一座土屋旁,一匹拴在木桩上的藏獒拖着一条粗重的铁绳向他们奔突吼叫。这藏獒声如洪钟,浑身金黄,高大威猛,短毛吊嘴,他一眼就看出是一匹上等的狮头藏獒。

  他看见它的一刹那就喜欢上它了,并有了据为己有的欲望。但他知道,藏族人家一不卖刀二不卖狗,无论你出多大的价钱。在他们的观念里,卖狗者是不成器的浪荡子的所做所为,而且迷信地认为,一个人一旦卖了狗,即便是其牛羊满圈拥有万贯家财,也会因此而家道中落,甚至会迅速地败落。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的他委婉地向狗的主人,那位年近六旬的藏族阿妈提出,自己愿意花大价钱买她的这匹藏獒。“迈克迈克!”,不大懂汉语的阿妈弄懂了他的意思后,连连摇手拒绝,态度坚定而决绝。

  阿妈的拒绝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心。在楚麻沟,在卫发财的金矿,他的话谁敢不听?他想做的事,谁敢不从?那一刹那,他正想三下五除二将这个老婆娘打翻在地,然后牵着藏獒扬长而去。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一来卫发财严厉告诫他们不得惹是生非,二来他知道这些藏族人是不好惹的。他们笃信佛教,平时慈祥和善,宽容大度,但惹急了,照样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来自己带着一帮砂娃正在违法狩猎国家保护的珍惜野生动物,不想咋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意外。他随即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然后客气的退了出来。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狩猎经过那里,甚至有意识地去那里时,他必定给阿妈带一份礼物,大到衣物鞋帽锅碗瓢盆,小到香皂手巾茶叶盐巴,同时,必定带些时令新鲜蔬菜。阿妈家居城镇远,买点生活必需品得大老远专程去,极为不便,尤其很难吃到新鲜蔬菜。吴文冕的殷勤,很快见了效果,阿妈对他们这帮砂娃从敌视、反感、警惕逐渐转变为好感、接纳最后甚至视为亲人了。

  但一提起那匹藏獒,阿妈立刻警惕起来。吴文冕知道,要想从阿妈这里弄到这匹藏獒,是不可能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来年夏天的时候,这匹藏獒破天荒地一次生下了九只小藏獒。这让吴文冕大喜过望,俗话说“九犬成一獒”,说是一次生的九只狗里,必定有一匹极品藏獒。

  那天,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九只毛茸茸的小狗,当即要求阿妈给他一只。“呀呀,只要你喜欢,你就挑一只吧!”阿妈爽快地答应。只要不买,藏族人家一般很高兴送狗给朋友或邻居的。吴文冕大喜过望,他按传统的鉴别方法,逐一揪住那些小狗够脑勺,提起来看那只狗不叫唤或叫唤的声音相对小些。最后认定了那只浑身乌黑的虎头小獒,说:“我就要这只!”并当即取名叫铁蛋。

  自此以后,为了让他的铁蛋独享母亲充沛的奶水,使他茁壮成长,他背着阿妈,偷偷地将另外八只小狗一一弄死了。断奶后,他更是买了专门的獒食精心喂养,同时进行了系统的训练,把它训练成了一个言听计从的勇士。铁蛋成年后,在他指挥下,在楚麻沟抢夺金矿、追捕砂娃、打架斗殴时,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那时的楚麻沟,人们一提起吴文冕,便想起时刻跟随他左右的铁蛋,都不由露出惊悚之色。

  可惜,铁蛋未能逮着盗走狗头金的甄国栋,也因此而使自己的人生发生了逆转,唉!

  ……

  如今的藏獒老值钱了,一匹上等的藏獒买个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元,是常事,不像以前,再威猛也就是一条藏狗,只有牧民们才敝帚自珍,因为它们忠诚、勇敢,重感情,知恩图报,最重要的,能抵御狼群的侵害。

  “呛呛!”听到藏獒的吠叫声,阿扣赶到屋外制止。那两匹藏獒听到主人的喝叫,立马夹着尾巴吱吱鸣叫,转着圈低眉顺眼地趴在了地上,但用眼睛的余光偷窥着吴文冕,满怀敌意地在嗓子里低声喝叫。对此,吴文冕并不介意,他知道任何一匹优秀的藏獒在熟悉你、认可你、接纳你之前,都是这个态度。

  “你可要小心啊!我这两只狗,一旦蹦断了铁绳,会把你撕扯成碎片的!”阿扣一脸严肃地说。

  “嗯嗯!”他一连声地答应,贴着阿扣的身子溜进了屋内。

  他当然知道藏獒的厉害。但此时的他灵机一动,借机装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想给阿扣留下他胆小如鼠的印象,为的是得到阿扣的同情乃至保护,最起码,眼下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

  屋内“塔布卡”上的羊肉锅正冒着诱人的香气,立马刺激得他肚子咕噜噜地作天价响。他咽着唾沫看着阿扣的老伴——那位佝偻着身子的中年阿妈给他倒酥油茶,端过来盛着酥油和炒面的小木匣后,不等阿扣说“索索”(吃吃),就狼吞虎咽起来,尤其是羊肉手抓还未在桌上放平稳,他已经毫不客气地抓过一块撕吃起来。

  “罪过罪过!”阿扣一边捻着佛珠,一边感叹。阿妈微笑着慈祥地在旁边给他添茶倒水,而阿扣明眸皓齿的小女儿则用藏袍的袖子捂住嘴,咯咯发笑,笑声跟银铃一样清脆和悦耳。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他已经顾不得斯文了!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阿扣这才发问,问他名字叫什么,是干什么活儿的,又为什么在风雪之夜独自行走在野狼横行的草原上等等。他眼珠子一转,当即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编排起来,说自己是邻县一个偏僻农村的农民,因家里困难,乘着农闲季节到色洛镇后边的煤矿挣钱,不成想老板骗了他,辛辛苦苦干了两个月活,一分钱的工资没给兑现。因没钱坐车,只好步行到色洛镇想搭个便车回家,偏偏遇到了风雪天气迷了路……“阿扣,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被野狼吃了……阿扣,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救命大恩,我这辈子一定要报答……”说到这里,他真诚地跪在阿扣脚下叩头谢恩。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时刻,他真的动情了,真想着以后有机会报此深恩。

  “使不得使不得!”阿扣如遭蛇咬似地跳起来,扶他坐下,“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啊?再说,我们也真是有缘,昨晚我家的白牦牛正好走失了,也正好遇见你了,佛渡有缘的人……”阿扣藏语夹杂着汉语,紧张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可怜的尕娃!”阿妈在旁边感动得流泪了,“就让这尕娃在我家住几天吧!这数九寒天的,走着啥时候才能到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