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韩海山这几天懊丧之极，公司效益持续下滑，年终目标考核位列各分公司之尾，不仅评先竞优名落孙山，数目不菲的年终绩效奖鸡飞蛋打，而且受到了总公司的严厉批评，并被责令向总公司写出深刻检查。这几天，他已经三次撕毁了秘书写的稿子，不是秘书写得不好，而是自己耻于写这个检查。

　　不惟如此，更令他懊丧的是，色洛镇凶杀案中死者之一是他们公司老总的远方外甥。那日，他知晓张庆安、吴文冕等几拨人去追寻甄国栋时，权衡再三，觉得张庆安他们有着人熟地熟得天独厚的条件，找见的可能性最大，为此，私下派老总的外甥带了一笔巨款，加入到他们队伍中一同寻找。不期他们刚刚踏住了那家伙的踪迹，就在旗开得胜之际在一个小旅馆被人不明不白地下了黑手，两死两伤，张庆安和老总外甥惨遭毒手！

　　前两天，他亲赴千里之外的草原小镇，料理老总外甥后事的同时，拜访了小镇的派出所所长，请求他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案，好给死者伸冤，不，更准确地说，好给自己老总一个交代。

　　所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矮个汉子，鬓发花白，小镇一年四季凛冽的寒风在他脸上犁出了深深的沟壑，使他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他接过他递过去的中华牌香烟，拿到鼻子之下嗅了嗅，并未急着点燃，而是放在手中玩弄，一脸歉意地对他大倒苦水：“我们派出所连我只有三个人，却要管理小镇近一万人口，这还不包括大量的流动人员！唉，人员少、装备差、经费缺，力不从心啊……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深感遗憾和愧疚，但也在所难免啊……”

　　韩海山当然知道这些。有一次，有个公安部通缉的重刑犯逃到了楚麻沟，矿山派出所接到命令协助抓捕时，除了所长有一支老式“六四”手枪外，其他几个干警连一根警棍也没有，临时找了几块石头攥在手里严阵以待，算得上是赤膊上阵，惹得那些金掌柜们窃窃讥笑，要不是他们有所顾忌，当时恨不得将自己屁股上的手枪借给干警们用用。

　　“是啊是啊！”韩海山表示理解。

　　“不过案子还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所长一改刚才的模样，换成了一副十足的官场口气，“这个案子发生后，根据上级领导的指示，我们县局马上成立了专案组，由县政法委书记亲自挂帅，抽调全县刑侦专家进行侦破。经过专案组艰苦卓绝、富有成效的工作，目前已经查明，这起案子是我镇几个以赌博为生的街痞子小混混干的……”

　　韩海山微笑着问：“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案犯负案在逃。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这起案件由专案组全权负责，你去问问县刑警队，他们清楚……”所长抬腕看了看表，意在逐客。

　　他起身告辞，临出门时，所长似乎突然想起似地说：“对了，这些案犯当中有一个叫吴文冕的，原先是楚麻沟一个金矿的保安，你在楚麻沟不会认识他吧？”

　　“哦……不……不认识！”他期期艾艾地说。他跟吴文冕只有一面之交，也就是那天在拍卖会上。那天他看到那小子双眼盯着狗头金，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让他没来由地想起非洲草原上雄狮撕扯着猎物盯着周围鬣狗的样子。对于一个小公司的小保安，作为一家资产上亿大公司分公司的经理，他是不屑与他认识的，但这小子心黑手辣在楚麻沟闻名遐迩，为此当时他多看了几眼，那幅衣着整洁、干练潇洒的样子倒给他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影响。

　　“怎么偏偏是这小子？”出得门来，坐进他那辆丰田4500越野车时，他不由想。看来此事绝非巧合和偶然，想必那吴文冕也查到了盗贼甄国栋的下落，两伙人在争夺狗头金时发生了火拼，不，是吴文冕那伙人黑吃黑想独吞，将他们这边毫无防备的人给灭了！那么，吴文冕他们到底找到狗头金没有？如果没找到，那盗贼甄国栋又去哪儿了呢？

　　想到这儿，他翻身下车，又走进了派出所所长的办公室：“对不起，我还想了解一下，除了吴文冕那几个凶手，还有其他人吗？”

　　“你怎么知道凶杀现场除了吴文冕一伙人外，还有其他人？”所长疑惑而警觉地问。

　　“我那手下一共是五个人，现在两死两伤，唯独不见了一人，我以为哪个小子开小差了呢！”

　　“也许你那手下真开小差了呢！”所长舒了一口气，放松警戒说，“现场确有一个人留下了指纹，但那是本镇潇湘饭馆的帮厨，而不是你的手下！”

　　“哦!那帮厨现在在哪儿？”他有点迫不及待地问。

　　“不知所终！”所长学着外国人的样子，不乏幽默地耸耸肩。

　　“那这小子去哪儿了呢？”韩海山走出派出所时仍在苦思冥想。看来他的手下和吴文冕那帮小混混同时知道并且进入了甄国栋的住处，并且发生了激烈的火拼，但是那小子借机全身而退逃之夭夭了呢，还是吴文冕大获全胜裹挟他而去了呢？如果是前者，说明自己还有希望；如果是后者，说明那狗头金已然落入卫发财之手了，自己想找证据的算盘落空了！

　　隆冬的朔风凛冽如刀，他裹了裹军大衣，打着寒颤钻进了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