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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名:亡命天涯作者名:祁连山本章字数:3027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57

  第二天早晨,甄国栋从建筑工地上溜出来,去劳务市场去“站大脚”寻活儿。小镇车站附近的,天南地北的农牧民工们自发地聚集在那儿,等待着雇主来雇用他们,久而久之,这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劳务市场。城里人不知什么根据,叫他们“站大脚”。这几天,他除了小心地躲避吴文冕和张庆安他们的追捕外,都到这里来“站大脚”。因为不在这儿挣点钱,他连买个馍馍的钱都没有。好在他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又肯干那些别人不愿干的又脏又累比如捅下水道、搬煤等等的活儿,所以几天下来,颇受市场青睐。

  今天的天气出奇地好,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没有北国冬日那一贯的寒冷与严酷。他跟前两天一样,来到了那个巨幅广告牌下。这块地方,原先是两个粉刷工的领地,他的到来,让这两个粉刷工有了危机感,就像一匹狮子闯进了两只豹子的领地一样,让他俩颇为不悦。但后来知道他只是一个靠臭力气挣钱的苦力,并不对他俩的生意构成威胁时,他俩以一种技术工的优越感接纳了他。不惟如此,他俩接了粉刷的活儿后,叫他去搬运沙子、白灰以及涂料;他找到粉刷的活儿,也主动介绍给他俩,相互帮忙相得益彰,几天下来,相处得甚至算得上友好和谐。

  今天他到来时,发现人们神色异常,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他将标志着搬运工的挑子刚放下,那两个粉刷工就凑了过来,以一幅惊惧的神情迫不及待地说:“听说了吗?浩泰旅馆9房间发生了血案,两死两重伤,重伤的那两个还在医院里抢救!”

  他的头“嗡”地一下大了。

  他想不到这帮家伙居然如此心黑手辣,居然为了他,直接将竞争对手张庆安他们给杀死了!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痛张庆安他们外,也庆幸自己躲过了此劫。

  就在这时,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在劳务广告栏里帖了什么东西。那两个粉刷工随着人群围过去观看,不一会回来说:“你咋不去看啊?那是通缉昨晚浩泰旅馆血案凶手的通缉令。……这警察也够厉害的,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作案的了,据说,其中还有一个叫甄国栋的人……”

  “哦!”他意识有些模糊。实在想不到自己在那儿留下了什么痕迹。

  “你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粉刷工关心地问。

  “昨晚不小心,出门解手时感冒了……”他嗫嚅着回答。恰好这时,有人来雇他去搬煤气罐,他借坡下驴,一溜烟跟着那人走了。

  “这小子今天怎么啦?搬煤气罐就不要挑子了?”留下两个粉刷工在广告牌下面面相觑。

  转过两个巷子,他对那雇主说:“对不起,我有点急事,不能帮你去搬煤气罐了,你重新找个人吧?”说完不由分说,便急匆匆朝建筑工地老头的窝棚跑去。

  老头不在,也许巡查工地去了。冬季各类工程停工后,好多打工的、下岗的,由于没有了生计,有时不免要到各处寻“光阴”,这建筑工地上的钢管啊铁钳子啊钢筋啥的,弄出去到废品店就可换来嘎巴嘎巴的新票子,所以常常引得他们光顾。老头子前晚丢了个盹儿,几根钢管就不翼而飞,惹得老板臭骂了一顿外,说还要叫他照价赔偿。这让老头子愤恨之余痛心不已。要知道,他白天黑夜不睡觉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工资也就是区区的几百元。如果叫他照价赔偿,他拿什么赔?为此他更加小心,就是白天也不停地去巡查工地的各个角落。

  进了窝棚,他从床底下抽出自己的蛇皮袋,胡乱塞进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大量了一下这几个栖息的窝铺。本来应该给老头告个别,说一声谢谢才对,但现在一切都顾不得了。说不定警察现在已经查着了他栖息的地方,正开车往这儿赶呢!

  他背着蛇皮袋,一溜烟到了车站。远远地,他看见车站里边警灯闪烁,警察忙忙碌碌检查来往行人,武警荷枪实弹,一幅戒备森严的样子。他知道,此时小镇的各个路口已经设了卡子盘查,要想通过正常渠道逃出这个小镇,显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他沮丧地踽踽而行,一边躲避着行人,一边急速地谋划着逃生之策。下意识地,他来到了小镇西边的汽车修理厂。由于国道至煤矿道路崎岖难行,一向严重超载的车辆轮胎爆了、半轴折了等等是家常便饭,因此,小镇的汽车修理店门口常常门庭若市,生意格外红火,大大小小的车辆一溜排开,跟农民秋后交公粮的阵势有一拼,蔚为壮观。

  这些车辆中间,黑不溜秋的司机、搭车回家俗称“煤娃娃”的挖煤工人和同样黑不溜秋的修理工混杂在一起,在凛冽的寒风中叮叮当当忙个不停。急着赶路的司机和归心似箭的煤娃娃们为半道上车辆发生故障懊恼不已,谁也无心去关心这个小镇上昨晚发生的那件小镇建政以来最大的血案。这个世界,人们变得格外自私和贪婪,还有冷漠,为情为财为仇,去杀个人似乎司空见惯,根本不必大惊小怪,也不值得去关注,顶多在茶余饭后作为佐料谈谈,随后就会让它像草原上掠过的清风,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可以混在这些人中间逃走!”他突然看到了一线生机。他转到一辆大车后边,抓起像粉尘一样的电煤狠命地涂抹自己。当他从倒车镜里看到自己的形象跟刚从山里出来的“煤娃娃”们毫无二致时,他才大模大样地走出来,爬上一辆刚刚修好准备上路的大煤车上,跟一帮“煤娃娃”混坐在一起。

  车行驶不久,就遇到一个卡子。几个年轻的武警战士上来检查。他们特负责,拿着照片一一比对。急于赶路的货车司机在旁边说:“这些都是煤矿上工人,昨天就在我的车上,哪儿有什么杀人犯?”

  他十分镇定地应对着武警的检查。他知道,自己的一脸煤灰,已然完全掩盖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何况,这些人未必有他的照片。为防万一,他自从从楚麻沟金场逃出来后,一直很谨慎很小心,从来不随意留存自己的照片。即便在潇湘饭馆打工,需要办理健康证以及暂住证,他也是刻意乔装了一番后照的。那照片,别说陌生人能够辨认,就是自己,也会怀疑是真的。

  果然,武警战士挥了挥手放行了。他常常舒了一口气,有了一种虎归森林鱼跃大海惬意感。

  这是一辆前往陕西榆林的长途车,车上“煤娃娃”们上上下下,过兰州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为了防止司机起疑,也为防止警察的盘查,他干脆在煤中间掏了一个洞,将自己完全掩盖在里边,嘴含着通到外边的半截油管呼吸。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正在煤里饿得昏天地黑的时候,突然自己连同煤一块儿被倒在了地上。司机从倒车镜里看见从煤中滚出了一个人后大吃一惊,赶紧踩住了自卸装置的刹车,跑过来将他从煤堆中拉了出来,“你什么时候爬上我的车的?……没伤着你吧?”这些跑长途车的司机最怕的是车出事故,出了事故最怕伤了人。人死了到还好办,有保险公司顶着,自己再出点钱,基本上就能搞清爽,如果伤了,而且是死又死不了、活着不机灵的那种半死不活的,会让肇事者一辈子都得不到安生。所以有些丧尽天良的司机有时会将没死的人重新碾压至死,以永绝后患。

  他从煤堆中爬起来,发现这是一个规模宏大的火电厂,烟囱高耸、机器轰鸣、灯火通明,知道煤车已经到终点站了。一看已安全到达离那个小镇几千公里外的陕西地界,他有了一种彻头彻尾的安全感。这种感觉和司机那紧张不安的面孔,使他突然有了跟这司机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的念头。“对不起,对不起,”他用半生不熟的陕西话说,“偶不小心坐在车后边,把你车给压翻了……”

  司机一见他说出这样的话,当下就认定这人是个傻子,强忍着笑一脸严肃地说“妈的,你把偶的车给压翻了,煤全倒在了地上,你说咋办?”

  “要不我给你重新装上?煤矿上,偶就是装卸工……”他一脸的诚恐诚惶。

  “这一车煤有一百多吨,你一个人什么时候能重新装上?”

  “那咋办?”

  “看在老乡的份上,给一百块钱算了!”司机伸过手说。

  “我只有五十块,中不?”他掏出黑兮兮皱巴巴的五十元钱,可怜兮兮地说。

  司机夺过那五十元面值的票子,在大腿上擦了擦,装进衣兜的同时吼:“滚,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他拎起蛇皮袋,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中。(连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