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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书名:亡命天涯作者名:祁连山本章字数:5983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46

  这个冬季让吴文冕先是格外懊丧,后来十分惬意,最后却有了意外的惊喜。

  在楚麻沟的金矿,他凭着与卫老板的特殊关系,做保卫科长做得呼风唤雨风光无限,不期狗头金被盗,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用一句笑话说,那时节,他是想打那个就打那个,现在是,哪个想打他就打他。而这一切,竟是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甄国栋造成的。这让他对这个窃贼恨之入骨!他发誓,抓住他,夺回金子倒在其次,主要的,要像猫捉到老鼠一样,先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然后拉到草原上喂狼,让他及他发财的梦想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这个家伙狡猾之极。前两个月,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狗头金被盗当日,根据舅舅卫发财的授意,他第一时间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抽调干警围追堵截,想不到他居然从公安局的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之夭夭。

  之后的近两个月中,他带着手下去了一个又一个有甄国栋亲戚朋友的城市、乡村和牧区,千方百计地侦查、搜寻,但这小子似乎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杳无踪迹。两个月的辗转征战,使他和几个手下不仅精疲力尽,而且手头拮据。直到有一天,几个人掏净了所有的衣兜,也才凑够了每人一碗面片钱时,他才准许几个手下做鸟兽散自谋生路去了。

  那天,成了孤家寡人的吴文冕独自一人在一家饭馆里喝闷酒。这天天气跟他的心情一样恶劣,寒风呼啸,雪花飞舞,整个世界都处在一片混浊之中。不知知觉中他已然喝得酩酊大醉,就在他起身准备回去时,酒店老板揪住了他的胸脯:“我说哥们儿,我这儿除了我儿子,谁都不准白吃白喝的!识相的,赶紧将这几天的饭钱一并结了……”

  “先记到我账上,老子这几天手头有点紧,等有了钱一并还你,保证不少你……你一分钱……”

  “你是哪儿来的流浪狗?凭什么老子给你记账?”今天天气不好老板的生意不好自然心情也不好,说话难免不好听。

  “你说什么?!”他站起来,也劈胸揪住了老板“你是谁的老子?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告……告诉你,老子是虎落平阳,你小子别他妈狗眼不识金镶玉,惹急了,老子砸了你的破饭馆、宰了你全家喂狗……”

  二人争执间,旁边一间包厢里吃饭的五六个客人出来看热闹。一看外人围观,老板和吴文冕面子都拉不下来都不服软,说话更加难听。不惟如此,饭店后堂的几个大师傅提着铁勺、拖把之类的东西出来助战。

  一看来了帮手,那老板便劈面筑了吴文冕一拳,只把个醉得摇摇晃晃的他打翻在地,鼻血越过嘴唇潺潺而流!

  “你……你狗子子竟敢打我?”他将鼻血擦在手上,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反复查看。看见鲜红的血液,就像一个嗜血动物看见了血一样,他的头脑阵阵发热,但他还是竭力控制自己。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个陌生的城镇,人生地不熟的,他不知道这老板的水到底有多深。

  “打你怎么啦?老子最恨蹭饭的!今天老子不把你骗吃的打得吐出来,老子就不是人!”骂着,抬脚“啪”的又踢了过来。

  吴文冕下意识地侧身躲过,冷笑着说:“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你再打一下试试?”

  “吆喝,就打你怎么啦?”说着招呼那帮厨师和跑堂的,“给老子往死里打,打死这只串山狗老子负责……”

  还未等吴文冕回过神儿来,身上已经很着实地挨了几下。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使他忘却了一切。他喝了一声,拉了个架势,然后便施展拳脚,痛快淋漓地四面出击。

  这家伙自小不喜欢读书,却跟那个时代的《少林寺》迷们一样,一天到晚跟着街上的小混混们蹲马步、劈腿练拳,寻着法儿打群架,虽然没练成少林、武当的什么自成体系的拳法,倒也练得了不小的实战本领,更重要的,是练出了一副黑心肠毒辣手。

  那老板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招呼伙计们全力应战,无奈不是吴文冕的对手,不到半个小时,那装潢得还不错的饭馆已然面目全非,满地是打烂的餐具和支离破碎的桌椅,还有躺在地上血流满面呻吟不已的饭店老板和伙计们……

  外面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吴文冕这时酒完全醒了,看见自己攥着的菜刀,简直有点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有人拉着他的胳膊说:“警察来了,哥们儿,快跑!”

  他抛了菜刀,跌跌撞撞地跟着那伙人一路狂奔,最后又被塞进了一辆面包车中,颠簸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来到这个名叫色洛的小镇。

  来到小镇,那伙人带他来到一个高档酒店中,摆了一桌十分丰盛的饭菜,开了一瓶青稞酒,为他洗尘压惊。到这时,他才认出,这些人正是他打架时,从包厢里出来看热闹的那帮客人。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西装、白衬衣,一个个显得精干无比。其中有一位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汉子似乎是他们的头,十分威严地坐在上座,众人毕恭毕敬地称呼他“发哥”。

  “兄弟怎么称呼?”一圈坐定后,发哥抽了一口烟问。刚才他刚抽出了一根烟,早有一马仔“啪”的打着了打火机递到了他嘴边。他抖烟灰时,那马仔双手圈成烟灰缸状,诚惶诚恐地用手去接。吴文冕的心有点凉,看来自己是跳出虎口进入狼窝了——这帮人是黑社会无疑。

  “我姓吴,名叫吴文冕,人们都叫我文哥……”他也很江湖地说。心想反正自己在这里人生面不熟,告诉他们实名也无妨。

  “先前在哪儿高就?”

  “呵呵,高就什么呀”,他谦卑地说,“先前在一个矿上保卫科做科长!”

  “哦,怪不得有那么好的身手!”接着问,“是国有企业,还是私人企业?”

  “当然是私人企业,如今我们这地方,哪还有国有企业啊?”

  “哦!”发哥似乎放心了。如果是国有企业,那这小子的科长职位便是一个公职了,拉他入伙成为自己的帮手成功率几乎是零;如果是私人企业的保卫科科长,这小子八成是自己的同道,那成为自己同伙的几率就很大了。

  “那兄弟是出差在外吗?怎么混到连一碗饭钱都付不起的份儿上了?”发哥有些疑惑地问。

  “嗨,一言难尽!”他当然不能告诉这些人事情的原委,否则他们立马就会觊觎甄国栋盗走的狗头金。金子是个具有无限魔力的东西,人人都会为之疯狂。“在公司犯了点错误,那不是人的狗东西老板开除了我,……没有了活路,就只好自己出来混了……想不到混得这么惨,连肚子都吃不饱了,呵呵……”他惭愧万分地打着哈哈。

  “哦,是这样啊!”发哥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端起酒杯招呼大家:“今天我们认识文哥很荣幸,大家给文哥敬酒!“然后转过头对他说:“这些都是我生死之交的兄弟,都很仗义,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找他们!”说着举起酒杯一干二尽,然后沉了沉说,“希望你也以诚相待,闲了时教教他们功夫!”

  “一定一定!”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满口应承。

  之后的日子里,他跟着这帮人混社会,才知道他们主要营生是开赌场。他们跟那些开着高档酒店、雇有彪形大汉的保安、红黑两道都吃得开的大老板相比较,充其量而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游击队。他们往往在小旅馆开了房间,然后小马仔们带着那些赌徒们悄悄来到那儿进行赌博,赌一晚或者几个小时就撤离,而且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赌两次。风声紧了,便将人安排在面包车中,让小兄弟开着面包车在路上行走,赌博郎们在里边赌。参赌的也不是什么开矿的、做生意的大老板,大都是一些大车司机、做小本生意的店主甚至像曲风新一样的打工者。饶是如此,这行当收入仍然不菲,一天挣个千儿八百不成问题,有时候,那些赌徒们赌红了眼,便向发哥他们借高利贷。这个行话叫“放水”,即他们带着大笔现钱在旁边候着,赌输了愿意借的,当场付现,但利息却是按小时计算的,一般是一小时百分之二十。

  分派给吴文冕任务则是催要赌债。干这活,要心狠手辣,如果在规定的时限还不了赌债,那好办,一万元一根手指头,五万元一条胳膊,十万元一条腿,卸下来抵债。好多赌输了的人为了保住肢体性命,常常东挪西借、变卖家产以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更有甚者,偷盗骗抢无所不用其极,最后锒铛入狱。

  他第一次去要钱的债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那小子欠了发哥的二十万元“放水钱”,说是三天以后连本带利还清,可那小子三天后不但还了钱,反而跟发哥玩起了失踪。这让发哥大光其火,命令吴文冕带着两个小兄弟务必把钱要回来,同时还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叫他长点记性。发哥告诉他,那小子虽然嗜赌如命不走正道,可他父亲却是这个小镇上有名的老中医,虽说算不上日进斗金,却也收入颇丰,替儿子还区区二十万钱不在话下。虽说这老先生恨铁不成钢,与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但毕竟舔犊情深,一旦给他点颜色瞧瞧,相信这老先生不会对儿子的生死置之不理。“要回来,给你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发哥拍着他的肩头说。

  他心里飞速地计算了一下,百分之二十就是四万多呀!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不惟如此,他在寻找这小子的同时,还可以寻找甄国栋那狗日子,找着了甄国栋,那可不是区区四万元的事儿了!

  “放心发哥,我保证给你要回来!”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同那两个马仔走乡串户明查暗访,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终于将那小子堵在了一个出租屋一小姐的床上。

  “你跑,你是大腿上的虱子——你往脬子上跑哩!”俩个马仔用脚踏住那小子被窝里光溜溜的身子说。

  那小姐吓得花容失色,胡乱拿了件衣服遮在羞处颤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吴文冕将被子甩给她,喝:“这儿不关你的事,给老子滚!”

  看着那小姐屁滚尿流逃出看房间,他坐在那小子面前的椅子上,很潇洒地抽了一口烟,面无表情冷冷地说:“说吧,什么时候还发哥的钱!”

  那小子裹着被子磕头如捣蒜:“我实在一时手头紧张,还不起发哥的钱……请大哥在发哥面前美言几句,宽限我几日,我一定如数奉还……”

  “你有钱嫖妓,没钱还债?”他冷笑了一声,“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是长着三只眼的!”说着,唰地掀开被子,将一把图钉拍到了那小子的身上。

  一声杀猪也似的惨叫从出租屋里传了出去,令那两个马仔面面相觑面露惊慌之色,唯恐这惨叫声惊动了左邻右舍或者巡夜的警察。但吴文冕全然不顾,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到底什么时候还,怎么还,你今晚得给我个明确的回答,我回去后得给发哥一个交代……”

  “大哥,大哥,我……我实在没那么多钱啊……”那家伙呻吟着要央求。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话没说完,他跳起来,拉起那小子的左胳膊,放在床沿上,“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截。

  这小子又发出了一声惨叫,不过刚才的叫声比起这声叫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到底还不还?如果不还,我只好按道上的规矩,卸下你这两条腿回去复命了……”

  “我还,还……”那小子浑身颤抖着,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那好吧!”吴文冕招呼两个马仔,给他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那小子含着泪,吃力地写,艰难程度较之登山运动员登珠穆朗玛峰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不容易写好后,递给吴文冕。吴文冕看了看后,提起笔在后边补写了一个银行卡号,说:“听着,三天后如果我在卡上见不到钱,那你老父亲就见不到他的儿子了!如果警察来找我,那你就见不到你家人了!——我记得你家好像大小六七口人?”

  “不敢,不敢……”那小子带着哭腔保证。

  三天里,那两个马仔不时跑来兴奋地告诉他,那老中医疯了似地在到处筹钱。三天后,那个银行卡里有了二十一万元的进项。

  吴文冕初战告捷让发哥刮目相看,不仅如数给了他提成,而且在众人面前大加赞赏。众兄弟更是对他敬畏有加,人前人后“文哥、文哥”叫得他心里如酷暑天喝了一杯冰镇啤酒,无比舒服和熨帖。一时间,他风光无限,这种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大把花钱的绿林好汉般的生活让他十分惬意,并乐不思蜀,竟然忘记了寻找甄国栋的使命。

  这天,发哥客气地对他说:“文哥,西街潇湘饭店的大厨曲风新欠我们十万元钱,麻烦你跑一趟?”

  “没问题!”他拍着胸脯说,“不过,按时间算,可不是十万了啊?”

  “那你还想要多少,能要回十万,已经不错了!”

  从那大厨踏进他们赌场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跟这小子就会有一段不愉快的交集。

  这小子是被他做大车司机的同乡拉下水的。初来的两天晚上,发哥故意防水,让这家伙赢了个盆满盂溢。那小子看见大把大把的票子源源不断地流进自己的腰包,兴奋得两眼放光。想这钱比起自己起三更睡半夜烟熏火燎切菜掌勺挣的那点钱,来得太容易了!自己怎么就早没发现这个挣钱的好门路呢?

  “师傅手气真好!”散场时发哥拍着他的肩头说,“有时间了我们再玩!”

  “就是就是,我也想不到今天手气咋这么好!”曲风新一边往兜里揣钱,一边喜笑颜开地说,“有时间了我们一定再好好玩玩!……走,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喝酒!”

  “这就对了,”领他来的同乡说,“赢了那么多钱,也不能自己独吞是不是?请一块儿玩牌的人好好搓一顿,才能保证你手气天天冲天!”

  于是一行人来到小镇最豪华的金梦大酒店,曲风新坐在上座,以有钱人的架势呼三喝四,要求服务员尽快上酒上菜。平时总是伺候人,这回被人伺候着,大厨找着了做大爷的感觉,平时那种被人喝来呼去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爽快得不由大呼小叫。

  酒过三巡,大厨已然有些忘乎所以,又在发哥的提议下请众人洗了桑拿,末了又都点了一名小姐,各自开了房间享乐。第二天,大厨结完帐一数,昨夜所赢所剩无几,不过这钱算起来也不是自己的,所以也不怎么心痛,只是痛恨这酒店宰人太狠,几个人就这么一个晚上的消费,居然花去了他一万多块。

  之后的几晚,大厨手气一如既往地好,只赢得发哥他们连连叫苦。但他们结账还算爽快,一个回合下来,马上付清现款,“赌场如战场,赢了就得给!把把清,把把不清眼窝青,谁赖账,按道上的规矩办!”发哥对牌局中的人郑重其事地说。

  可第四天晚上,大厨手气前所未有地背,一开手就开始输钱。你说他拿个“顺子”吧,发哥手里拿的是“金花”,他拿个“金花”吧,人家拿的是“同花顺”,他拿个“同花顺”吧,人家手里肯定是“炸弹”,只把个大厨打得晕头转向,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这几天赢的几万块输了个精光。

  “还耍不耍?”发哥看他兜里没钱了,捂住牌问他。

  “……”大厨揣了揣衣兜,支支吾吾有些底气不足,看样子想要撤退。

  “如果还耍,我们这儿给你借钱,利息你知道的,老规矩,一小时百分之二十。”

  “今天手气有点背,我……”

  “算了算了,”发哥正眼不看他,“看你那个球样子,也是个赢起输不起的主儿!你滚吧,别让老子以后看见你!”

  大厨这两天正沉浸在那种人上人的美好感觉中,蓦然被人看不起,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当下头脑一热,喝了一声:“给我拿两万!”

  两万前转瞬间就进了发哥的腰包,大厨还要借,却被他的同乡一把抱住,“好了好了,发哥,我这兄弟底细我知道!今晚他手气背,照这么输下去,他就是个百万富翁也会输成穷光蛋,请发哥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待那天他手气顺了,我再带他来给发哥赔不是……”

  发哥抬眼看看大厨,觉得他也就这么点油水了,于是大度地说,“也没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等那天你有钱了手气顺了,我们再玩不迟……不过,今晚借的钱你得尽快还我们啊!那利息可是百分之二十,”抬腕看了看珠光宝气的劳力士金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到明天早晨不还,可就是十万了啊!”

  大厨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同乡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家小旅馆,感觉像跌进了达坂山的雪洞中。同乡抚着他的肩头捶胸涕零:“尕兄弟,都是我害了你啊!”

  第二天傍晚,吴文冕借着昏暗的灯光,带着两个马仔来到潇湘饭店讨债,无意中看见有个戴着厨师帽的家伙很像甄国栋。后来证实果然是这家伙时,他不禁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