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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名:绝色两代男作者名:钱衡峰本章字数:6882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43

  

  在我的记忆中,我母亲赵巧云在我面前只掉过两回眼泪。一次是得知冯江阳在劳教所打伤了管教民警被关了半个月禁闭后;还有一次是在我外公赵万山的葬礼上。

  我的外婆章氏在六年前去世了,我仔细观察过赵巧云,发现她尽管有些悲戚,但眼睛并没有红肿,找不到哭过的痕迹。这并不意味着赵巧云对她的母亲毫无感情。

  我的外婆章氏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从小体弱多病,嫁给赵万山后一连生了五儿两女七个孩子并将他们抚养成人。过于频繁的生育使得她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单薄,以至于在她四十岁的某一天突然患上了中风。经过及时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从此落下了诸多后遗症。比如走路重心不稳,行走距离超过二十米便需要借助拐棍;比如说话不利索,舌头不听大脑指挥,发音严重跑调,只有和她相处久了的人才能破译她自创的“外语”。这些可怕的后遗症使她几乎丧失了行走和沟通的能力,用医生的话说她只剩下了半个人。

  作为家中的长女,赵巧云过早地承担起了整个家庭的责任,在弟妹面前身不由己地扮演着半个母亲的角色。在潜意识里赵巧云把母亲章氏的逝世视为彼此的解脱。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此,她没有流泪。归根结底,赵巧云还是一个务实的人,一个勇于面对现实的人。女人的坚韧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冷硬,意味着“最毒妇人心”。这是任何一个女强人必然具备的基本心理素质。

  在生活中,赵巧云并没有多少“闺中秘友”。我始终认为,女人之间不可能存在男人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或者“改头换颈”之类血淋淋的友谊。女人们的友情往往建立在“同病相怜”的基础上。赵巧云和魏金枝就是如此。魏金枝是赵巧云的小学同学。她在经历了四次失败的婚姻之后发誓终身不嫁。魏金枝有一个著名的理论那就是男人可以利用,但绝不能依靠。魏金枝后来成为了江阳县城第一个女百万富翁。

  魏金枝和我们在同一条巷子里住着。只不过她住在巷头,而我们住在巷尾。魏金枝有个独生子叫魏红兵,是魏金枝和她第二任丈夫爱情的结晶。魏红兵是我小时候的主要玩伴之一。我们一同到巷子斜对门的五金加工厂去偷钢筋铁板之类的边角料卖给废品收购站然后拿着赃款去买零食吃。有一回赃款共计一毛五分钱,魏红兵买了两根冰棍,他将那根价值一毛钱的奶油冰棍塞进了自己嘴里,把五分钱的绿豆冰棍扔给了我。

  由于分赃明显不均,我和他产生了很大的矛盾。我俩先是口水战,然后动了拳脚,最后发展到了决斗的地步。我握着从我奶奶刘桂英家猪栏里偷出来的扒粪用的钉耙,魏红兵捏着他自制的飞刀。魏红兵的飞刀是用废钢板磨制而成的,刀柄上还绑着从她母亲内裤上剪下来的红布。我像猪八戒那样举着钉耙咆哮着向魏红兵冲去,恨不得一下子将魏红兵的脑袋凿出八个窟窿。无奈钉耙太长太重,我冲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跌倒在地,钉耙沉重的木柄从空中掉落下来砸在我的生殖器上,使我彻底丧失了进攻能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从那以后我对这种长柄器具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我和魏红兵的决斗并没有因为我的突然倒地而宣告结束。这一切要归咎于我们聘请的裁判素质太低的缘故。充当我们决斗裁判的是一个外号叫“朱朱”的小女孩。朱朱那时大约五岁左右,喜欢穿着开裆裤随地大小便。让朱朱担任裁判是我的决定。巷子里的女孩虽然很多,但我最信任的还是朱朱。让朱朱充当裁判,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遗憾的是,在我倒地之后,朱朱并没有宣布决斗暂停或者结束。她只是蹲下来,在我面前撒了一泡尿。她的尿还没撒完呢,魏红兵的飞刀就杀了过来。魏红兵练飞刀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家的门板早就被他戳成了蜘蛛网。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挡,飞刀从我的手腕上划过,皮开肉绽,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在我做出反应之前,朱朱已经痛哭起来。仿佛被扎的不是我的手腕,而是她的屁股。

  我很快便被闻讯赶来的魏红兵的母亲魏金枝送进了医院。在急诊室里护士们手忙脚乱地用消过毒的粗线将我的手腕缝合起来。在整个过程中我没有掉一滴眼泪。一群妇女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这让我觉得很骄傲。缝完针后,魏金枝买了一大堆罐头糖果饼干送到我家里,说是用来弥补我在营养上的损失。

  由于魏金枝的出色表现,暴跳如雷的我的父亲冯江阳这才放弃了报复的念头。以冯江阳当时的性格,他是完全有可能将魏红兵家的房子拆掉的。

  儿童时代的这次决斗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了终身的疤痕。这条明显的刀伤后来成为我向女人们炫耀的物证。每当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女带着一脸崇拜的表情抚摸着我手腕上这条像娱蚣一样丑陋的刀疤时,我就会不无遗憾地想:当初那一刀为什么不扎在我的脸蛋上呢?那样的话我就更有男人魅力了。

  决斗事件后,我和魏红兵在长期偷鸡摸狗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友谊荡然无存。我们从此形同陌路。我只知道他母亲魏金枝开了一家餐馆后,他家一天比一天阔气了。

  进入九十年代后,魏金枝在我住过的那条巷子口盖了一栋六层楼房。这栋金碧辉煌的楼房光造价就要两百多万。一无是处的魏红兵有一个如此能干的母亲,这不免让我生出几分嫉妒。

  魏红兵吸毒的事情是我母亲赵巧云告诉我的。那时我正在某地念大学。听到这个消息我并不十分震惊。我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魏红兵从小就不是老实人,初中没毕业就到街上混。仗着家里有钱欺男霸女为害一方,应有此报。我听赵巧云说魏红兵吸毒已经到了针管注射的地步,因此我断言魏金枝这回要彻底玩完了。因为毒品可不是好惹的。以她那个宝贝儿子魏红兵的性格,是绝不可能主动去戒毒的。即便他想戒,那玩意又岂是轻而易举能戒得了的?别说魏金枝只有百万家产,哪怕你是亿万富翁,海洛因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你折腾成穷光蛋。

  魏红兵的表现果然没让我失望。为了获得毒资,这小子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先是把自己家一些值钱的东西偷出来换钱,今天搬部彩电,明天弄台冰箱,后天拎个微波炉。没几天功夫家里就剩一张床了。

  对于儿子的异常举动,魏金枝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既没有去派出所报案,也没有拿绳子把魏红兵捆起来。她认为魏红兵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偷完后,就再没有能力弄到钱了,因此自然会把毒戒掉。要知道,海洛因比黄金还贵,手里没钱的话不可能搞到这玩意。

  毒贩子是绝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学雷锋的。魏红兵毒瘾发作,又没有钱去购买毒品,情急之下跪在魏金枝面前磕头,家里铺的大理石地板砖都被磕破了,魏金枝依然不为其所动。魏金枝说,儿子,咱家除了这幢楼外再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房产证我是不会交给你的。你要是有真能耐就把这房子拆了当砖卖。

  魏红兵毒瘾犯了,走路都摇摇晃晃,哪有力气去拆楼房?他顾不上多说,冲到阳台扯下魏金枝的内衣内裤就往街上跑。他跑进一家寄卖店,将这些东西都扔到台上,嘴里嚷道:老板,这是名牌内衣,原价五百多,你给我一百块钱好了。也许这家寄卖店的老板有收藏女人内衣的嗜好,魏红兵还真弄到了一百块。

  魏红兵过了毒瘾后,到一家建筑工地喊了几个民工,直奔他家而去。晚上魏金枝从她开的餐馆里回来,发现她家从一到六楼所有的铝合金门窗都不见了,找来魏红兵一问,果然都被他拆掉当废品卖了。魏金枝站在六楼光秃秃的窗户前,欲哭无泪。她说,红兵,窗户被你卖掉了,你总得帮我扯块布挡挡灰尘吧?魏红兵找来一块破布,爬到六楼窗台上,开始了辛勤的工作。

  魏金枝指指楼下,说,红兵,下面那人是找你的吗?魏红兵将头伸出窗户,拉长了脖子使劲往楼下瞅。魏金枝上前对着魏红兵的屁股轻轻一推,魏红兵就掉了下去。魏红兵刚吸过毒,精力充沛,反应比正常人还要快,在落下去的一瞬间他抓住了那块破布。说来也是魏红兵命大。在吸毒之前他体重将近二百斤,吸毒后体重急剧下降到八十斤,比一条狗重不了多少。否则,那块破布是不可能承受得起他身体的重量的。

  魏红兵喊道:娘啊,快拉我上来!

  魏金枝置若罔闻。眼看那布越拉越长,

  随时有撕裂的可能。魏红兵的尿都吓出来了。因为他知道掉下去必死无疑。他家楼下是结实的水泥地面,别说从六楼跌下去,就是三楼生还的可能性也不大。在生死存亡之际,魏红兵再也顾不上什么毒品不毒品了。他一只手拽紧破布,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十几包用锡纸包裹并折疊好的海洛因粉末。他把这些毒品全部抛洒到空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娘呀,亲娘,我明天就去戒毒。魏金枝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伸手将骨瘦如柴的儿子从地狱门口拉了回来。

  魏红兵在江阳县公安局强制戒毒所里呆了两年多。毒瘾发作时,魏红兵要求戒毒所的工作人员用绳子把他捆绑在床上。这样一来,魏红兵全身上下惟一可以自由活动的部位只有脖子和头了。魏红兵痛苦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时,经常用头去撞墙。两年下来他床后的那堵墙被他撞出半个足球大小的凹洞。

  两年的强制戒毒生涯基本上消除了魏红兵对海洛因的生理依赖,取得了理想的戒毒效果。而真正拯救魏红兵的,还是他的母亲魏金枝。都说虎毒不食子,魏金枝比老虎还要毒。众所周知,吸毒者最难戒除的是对毒品的心理依赖,也就是所谓的“心瘾”。心瘾不除的话,导致复吸的可能性很大。和其他吸毒者一样,魏红兵也有心瘾。但他心瘾发作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令他不寒而栗的死亡之夜,想起他母亲魏金枝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孔。魏金枝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他传递了明确的信息:吸毒等于死亡。如果他再沾上毒品的话,魏金枝必定会抢在毒品杀死他之前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愿意死在自己母亲手里呢。

  魏金枝帮助儿子成功戒毒的传奇故事感动了许多人。据说某位担任过副省长的高级领导干部在退休之后找到魏金枝拉着她的手仰天长叹,说他念了很多年的书当了很多年的官但没有能力帮助自己的儿子戒除毒瘾。他的儿子最后在戒毒所里跳楼自杀了。提起自己死去多年的儿子,这位前高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说毒品并没有完全摧毁他儿子的良知。他儿子在遗书中这样表白:他选择自杀,一来是因为忍受不了毒品对他的身心折磨《二来是想保住自己父亲的名誉和仕途,以此来回报父母对他的养育之恩。

  作为魏金枝的多年好友,我母亲赵巧云的性格在魏金枝独特人格魅力的影响下,也有了潜移默化的转变。赵巧云不止一次地告诫我,如果哪天她发现我也沾染上了毒品,她也会像魏金枝一样毫不犹豫地把我从楼顶上推下去的。我善意地提醒她我家的房子只有两层高,从楼顶上跳下去估计最多只会摔断腿。赵巧云说,那我就在你饭里下老鼠药。我又提醒她说现在老鼠药很多都是假货,是用面粉做的,老鼠都毒不死,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赵巧云到厨房拎起一把菜刀做了一个切西瓜的动作,咬牙切齿地说,这菜刀总不会是假的吧?

  我意识到跟母亲讨论如何杀死她的儿子是一件愚蠢而且很伤感情的事,这样的话题谈论过多的话母子两个都容易变态,因此我就尽可能地转移话题。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赵巧云是绝不会轻易动手杀掉我的。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出于对自己儿子的爱护,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做父母的,谁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事实上,这么多年来,赵巧云对我一直是很宽容的。虽然谈不上溺爱,但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自从魏金枝的儿子魏红兵开始吸毒后,赵巧云对我常说的一句话是:只要你不吸毒,一切都好商量。在她看来,不吸毒基本上是我最大的优点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我连看《红楼梦》那样的书有时都忍不住会流泪。但我和我母亲赵巧云一样,在得知我外婆章氏仙逝的噩耗后,都没有流下意料之中的眼泪。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外婆章氏是一个慈祥且对晚辈充满爱心的人。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她都会牵着我的手把我拉进她的小房间。外婆中风以后,腿脚不便,走路时很容易失去平衡,因此她只能尽量靠着墙挪动身体。在正常人看来,走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对我外婆而言,行路难,难于上青天。走路几乎要消耗掉她全身的能量,要集中所有的注意力,那不是行走,那是一种挣扎,一种和命运的顽强对抗。外婆把我带到她房里后,经常会从铁罐里倒出一些用石灰浸泡过的水果糖塞到我口袋里。这些看不出年代的水果糖比石头还硬,我通常会用舌头舔几下,然后拿着它们去喂猪。

  用水果糖喂猪是我小时候最大的乐趣了。猪的牙齿很厉害,能把这些坚硬的物体嚼得嘎巴作响。外婆家的猪很喜欢吃水果糖,它们一看见我,就会撅起它们的长嘴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讨好我。于是,我就很有成就感。

  十多年后我找了一位女友,她家在农村。我头一次去她家,她父母十分热情,给我削了一根自己家里种的很粗很甜的黑甘蔗。趁他们不注意,我把这根甘蔗扔进了她家的猪圈里。吃甘蔗是甜蜜的,但看着一大群猪哄抢一根甘蔗那种感觉更让我甜蜜。第二天,她母亲在猪栏里发现了大半个苹果,那也是我偷偷摸摸扔进去的。吃午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女儿:现在城里人都在用水果喂猪吗?

  我的奶奶刘桂英大字不识,而我的外婆章氏不但念过私塾,还上过几年女校,受过良好的教育。外婆的三个弟弟也就是我的舅爷们都是五十年代的名牌大学生。我的大奠爷后来以教授身份出任某市水利局长》二舅爷医学院博士毕业后,长期担任某中央领导的保健医生,三舅爷混得差了点,不过也当上了某国营机械厂的副总工程师。三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弟弟一直是外婆强大的精神支柱。外婆从内心深处希望我们这些晚辈能像她的弟弟们一样考上理想的大学,从而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在得知我考上了大学之后,外婆特意把我叫到她房里,从枕头底下摸出三百块钱塞进我手里。当天晚上我带着表弟赵金在娱乐城狂欢,我们在包房里唱哑了嗓子。天亮的时候我去结账,发现外婆给我的三百块钱只剩下三十了。我潇洒地把三张十元钞票扔给陪唱的小姐,算是给她的小费吧。

  一年半后,我被大学开除了。我到高三补习班复读后又考上了另一所大学。大二的某一天,我回家拿生活费,父亲冯江阳对我说,你去收拾一下,穿整齐点,要像个大学生的样子。冯江阳很少用如此严肃的口吻跟我说话,我觉得有些滑稽。莫非他想带我去相亲?冯江阳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瞪了我一眼,加重了语气:你外婆住院了,病得很重。你今天不去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冯江阳的话让我鼻子发酸。

  我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深蓝色中山装,那还是我念初三时赵巧云给我买的。虽然看上去很土,但料子不错,据说是前苏联进口的纯山羊毛料。穿戴整齐后,我对着镜子一照,发现中山装的袖口有些短,肚子上的钮扣也无法扣上了,这些年我长高也长胖了些。我顾不了这么许多了,朝胸前的衣兜里插了三枝钢笔,跟着冯江阳出了门。外婆所在的医院离我家不到两里路。

  冯江阳没有骑摩托。他选择了走路。冯江阳闷声不响地在前面走着,我老老实实地在后面跟着。父子二人一路无话。外婆的病房在一楼,房里的摆设陈旧而简陋。外婆斜靠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塑料管。我母亲赵巧云坐在一旁,正在给她喂稀饭。我走上前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外婆。外婆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她显得很亢奋,像孩子一样笑出了声。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嘴里发出一连串含混不清的音符。我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让我大学毕业后考研究生,读博士,这样才会有大出息。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的中文传呼机收到了我母亲赵巧云发来的讯息,说我外婆病故了,让我赶紧回去参加葬礼。那天晚上我并没有买火车票连夜赶回家。事实上,我念大学的这个城市离我家还不到一百里路。有一次我把生活费花光了,没钱买火车票,就沿着铁路步行了八个小时回家。晚上我去电影院看电影。那天放映的是一部鬼片。我原以为晚上睡觉一定会做梦,我死去的外婆一定会在梦中出现。然而,一夜无梦。

  我对外婆章氏怀有十分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除了爱之外,还有恨的成分。外婆对晚辈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是真心实意的,同时,也是多管闲事的。外婆由于长期卧病在床,内心有一种深重的孤寂感。为了填补内心的寂寞,她像关心自己的儿女一样去关注孙儿孙女和外孙儿外孙女。如果不是她这种近似病态的关注,我那可怜的妹妹冯花也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了。那样的话我和父母的压力都会减轻许多。我们完全可以活得更轻松些。

  冯花是赵巧云在坐月子期间怀上的。这样的胎儿注定是不健康的。赵巧云曾多次萌生去医院做人工流产把胎儿拿掉的念头,每次都被我的外婆阻止了。冯花七个月大时,医生经过仔细检査后认为胎儿体质太弱,生出来后不容易成活,而且还可能患有先天性的疾病,因此他劝我母亲赵巧云本着优生优育的原则做引产手术。赵巧云经过再三考虑后同意了。赵巧云刚躺到手术台上,我的外婆就拄着拐棍出现在了妇产科。外婆痛恨自己的女儿不经过她同意就自作主张拿掉七个月大的胎儿,她把这种行径视为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外婆拿着拐棍把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们打得抱头鼠窜。

  在外婆的袒护下,一个多月后,我的妹妹冯花终于活着来到了这个不幸的世界。正如医生推断的那样,冯花体质很弱,在她五岁之前,几乎每天都在医院呆着。幸运的是,进入青春期后的冯花除了反应比正常人略微要迟缓一些,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白痴。而且,作为健康女性的重要标志,她的月经甚至也如期而至了。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胸脯似乎没怎么发育。赵巧云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除了手术隆胸,目前医学上还没有解决的办法。冯花因此就有些自卑。为了不在同学面前丢脸,她经常佩戴一种很厚的海绵胸罩。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海绵也一样。冯花在职业高中念高三时,学校举办体操比赛。当一全套广播体操做完之后,冯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原来,由于用力过猛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她胸前高耸的海绵胸罩不知何时转移到了背上,使她看上去有了骆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