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了一等奖

　　时已中秋，南方的城市依旧是红日高悬，高温未退。

　　深圳湾的海水很蓝，正如天上的蓝天。

　　深圳湾的海水在笑，笑得很温柔，比少女还温柔。

　　天上的太阳也在笑，却笑得很恶毒，比毒蛇还毒。

　　它嘲笑碧绿如蓝的海水很愚蠢，总是一次次冲向海岸，徒劳无功。

　　它嘲笑着张子仪就如愚蠢的海水一样，尽管很努力却是两手空空，一贫如洗。

　　——深圳是个繁华的现代城市，听说遍地是黄金，富得流油。张子仪却是那么的落拓，那感觉好似入宝山又空手而回的小偷一样，难以启齿。

　　张子仪就站在窗子前远眺白花花的烈日下的大城市，这座曾经让自己奋斗了七年，迷茫了七年的城市。

　　不远处的紫檀木林间，一群知了提高了嗓子，拼命地叫着“撕了，撕了……”撕破了他的耳膜与听觉神经，也撕破了他的魂魄！聒噪的响声入耳，烦不胜烦！

　　“我不要这样过了，我要疯了！”他对着窗外大喊一声，道：“我要疯了！”

　　——贫穷与孤独，就像是一张厚厚的棉被，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激动的心就像是爬上老高的水银温度计，随时都要爆炸！那种痛苦让自己太难受了！

　　尽管他很难受，但是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他的房间里常常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也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近乎麻木了，稀里糊涂过了二十年。

　　窗外，又是另外一种热闹的景象。

　　这天是2011年9月1日，深圳蛇口，一家大型的国际卖场天乐福购物广场隆重开业，由于他的名字取的好，天是天虹商场的天，乐福是家乐福的后面两个字，请来的高层管理和策划队伍都是沃尔玛与大润发、麦德龙等国家大卖场出来的精英，所以开业现场十分火爆，别说是广场上人山人海，就是两万多平方米的超市里面也挤满了人头，外面的南海大道几乎是交通瘫痪，南山交警大队特意派了一个中队来现场维持交通秩序方可让六车道的南海大道勉强缓慢通行。

　　张子仪告诉自己：“我要赚大钱，开一个大超市！”

　　——他的白日梦做得真香！比他桌子上的酒还要甜，还要香。

　　他马上转身，抓起酒瓶子，凑近嘴里，咔嚓一声，咬掉了酒瓶盖子，仰起头，咕噜噜往嘴里倒。

　　一瓶桂花陈酒，甜甜的酒，他的酒量不小，可是毕竟是两天没有吃过米饭和食物了，口袋里没有钱，怎么去吃饭呢？

　　他醉了，他睡了，他做了古代的国君，有山珍海味，有三千宠爱在一身，有金碧辉煌的宫殿……

　　“砰、砰、砰！”

　　三声剧烈的撞门声吓跑了三千后宫佳丽，将金碧辉煌的宫殿砸个粉碎。

　　砰！

　　又是一身敲门。

　　把张子仪从甜美的梦里活生生地拽了回来，他很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睡眼，嚅动着淡然无味的嘴唇，道：“谁呀？”

　　“开门！”门外一个公鸭嗓子粗暴地吼道：“叔叔回来啦！”

　　这个人是他的叔叔，名字叫做张大炮，也就是他的临时房东。

　　张子仪一听到是叔叔，迟疑了一会儿，准备伸个懒腰再去找拖鞋的。

　　“开门，开门！”张大炮将生锈的铁门踢得砰砰响，大叫：“中奖了！”

　　“中奖了？”张子仪从春秋大梦里面飞也似的跳了出来。他太高兴了，好像是摘到了月亮的小孩子一样！

　　他以为是是自己的彩票中奖了，马上起来开门，连眼镜也忘了戴。

　　开了门，发现叔叔空手而回，一脸的疲惫，显然是熬夜了，熬夜打麻将啦。

　　“中了什么奖？”张子仪忍不住要问，眯着小眼睛歪着脑袋等回答。

　　“中了安慰奖。”

　　“什么意思？”

　　“就是，我的心与身体都需要安慰啦。”

　　“怎么样安慰？”

　　“替我去梧桐山寺庙烧香祈祷我会赢好多好多的钱！”

　　“那我有什么好处？”

　　张大炮胸有成竹地拍胸膛，道：“赢了钱可以替你买彩票。保证能中一等奖！”

　　“那我托你买的彩票中了吗？”张子仪的小眼一闪，眉毛跳的老高。

　　“你给我买彩票的钱，打麻将输了。”张大炮有气无力地应道。

　　张子仪看到这个摸样，立刻像是憋了气的皮球，脸上的兴奋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感觉自己像是从云端摔到了地板上一样浑身痛。那可是自己节省了半个月的伙食费，挨了两天饿才挤出的两百元钱，耐心琢磨了四十八个小时研究出来的号码，才叫叔叔去买彩票的。现在却被他拿去赌博输了，那感觉没有人会说好受的。

　　还有更难受的，就是张大炮从福利彩票销售中心抄回来的本期南粤风采号码，给张子仪看到了，与自己投注的对中了六个。

　　张子仪如雷轰顶，眼前一片黑，蹲在下来。

　　他咬着嘴唇，脸色大变，一只手抓住少许的头发颤抖着道：“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输了就输了！”张大炮敷衍两句，算是回答了。“解释个屁！我很累。”

　　“我可是中奖了哦，是一等奖哦！”他不忘了提醒道。意思是我的损失很大哦。

　　“就凭你还能中奖？”

　　“你不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叫花子也有三年走运吗？”

　　“去！”张大炮不耐烦了。

　　“叔叔，你赔我的一等奖！”张子仪有些生气了。

　　“少来！我不想说话！”张大炮红着眼睛，吼道：“今天你必须搬出我的房间，你马上到对面的那个超市去上班。”他推开了张子仪，摇摇晃晃走进来。理由是张子仪既没有交房租也没有交伙食费。

　　“为什么？”张子仪不解。

　　“因为你太倒霉了，害我输了钱，输了女朋友，差点连裤子也输了！”张大炮摇头像是拨浪鼓，一直摇到了房间里，像一根木头一样倒下床，呼噜噜就睡了。

　　——俗话说，赌博输钱的人，所有的责任都是别人，从来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技术差！

　　“好，既然你不欢迎我，我就走！”张子仪一咬牙，他被伤了自尊。他再也没有亲戚了，自己是爷爷养大的，父母离异，母亲改嫁走了，父亲去年意外去世了，六年前最亲的爷爷也去世了，后来一直在异地打拼，跟着叔叔过日子，可是叔叔的生活不好过了，就把自己轰出来了。

　　轰出来还好，还把输球的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这口气叫他如何咽下？这可是唯一可以指望的亲戚啦！

　　是不是“孤儿”就看他这时的决定。

　　他再次望着墙上的那张陈旧明星画，立刻有了主意。

　　“挑！”他扬起下巴，蔑视地说道：“哥不是传说！哥要学小沈阳，一炮走红！”

　　接着，他拖着步子来到楼底下，望着公路上穿梭不息的小车，如蚂蚁搬家一样相当繁忙。

　　多么繁华的城市，多么现代的大都市，然而自己又是多么的寒酸困窘！这就使自己心里很不平衡！

　　他一着急，就饿了，肚子唱着《一无所有》咕咕叫。

　　他将长灰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仅有的一个老式硬币，走到楼底下买个馒头，边啃边想：他奶奶的，凭什么就让我张子仪啃冷馒头，那些人都开奔驰宝马？还抱着个漂亮的洋妞？

　　当他的视线停在对面人山人海的大超市时，脑里闪出一个念头：这个超市这么大，混进去吃喝也不错哦，别说是泡妞和当个管理就更加牛逼啦……

　　天乐福购物广场外面的水牌上有招聘广告：诚聘收货部收货员一名，男性，高中以上文化程度，年龄与工作经历不限……

　　张子仪没有高中文凭，心里难免有点虚，人一到心虚就会口渴，或者是跑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