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懂得拍马

　　龙井茶香，氤氲之气袭来，蓝晓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缓缓滑入心田，顺滑清气的感觉顿时沁人肺腑，不禁夸赞道：“这茶味道不错，不过是报价略微高了一些。”蓝晓明的视线如钉子般停在那一株报价表上，西湖龙井经典装200g特别供价60元……

　　“哦，这个价格方面，我们还可以返三十个点给你的。”伍龙马上抢过话题，连连解释道，他特意把那个“你”字说得声调高一些，表示里面大有玄机所在。可是，蓝晓明却没有听出来，他摇摇头：“现在的商家越来越精通了，居然连报价也返点百分之三十，这个费用方面，也是单场的费用哦，而且负责所有的退换货的。”

　　“那是肯定的，我们供应商实力雄厚，让你们绝无后顾之忧！”伍龙拍胸口保证起来。

　　蓝晓明站了起来，径自走向办公桌将报价统统修改了进价，还填写了一份采购合同，一般来说这样就差双方的盖章了。

　　伍龙更加厉害，他的公司的印章都随身带来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印章直接就先盖了个大大的印，咧嘴一笑道：“我们够诚意了吧？”

　　蓝晓明便给金荣昌老板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个情况。一会儿，金巧玲就从财务室走了出来，今天她穿得极其夸张，条纹背心雪纺连衣裙，高跟水晶凉鞋，连脚趾甲上的绿色指甲油都是那么的惹眼！

　　伍龙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一样，目光锁定在她的胸前深深的沟壑上。

　　“谁要盖章？”金巧玲淡淡地问了一句，双目仍然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蓝晓明拿起合同书，道：“金巧玲，这个是茶叶供应商，合同已经谈妥，请盖章吧。”

　　拿起手里的钥匙，打开最低下的一个抽屉，抓起印章，连合同看也没有看一眼，就重重的敲了起来。而后，扭着屁股回去财务室去了，一条苗条倩丽的背影闪过，差点让伍龙的口水要流出来。

　　合同签好，接下来就是订货环节，首批货量决定了供应商单品在超市里的成列面积的大小。所以，伍龙肯定要把握好这一关，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礼物，攥住手里，思忖着什么地方将这个礼物交付给蓝晓明比较合适。

　　当蓝晓明在报价表上画上了钩钩，后面分别填了很多首批订货的数量时。伍龙见商品单品不多，数量维持在20包左右，心里嘀咕着：这样岂不是排面占的少数，以后增加条码又要挨宰一次？于是他连忙送烟上来：“请蓝经理别划掉太多，我们的产品都是数一数二的畅销品也。”

　　“不一定哦，在市区消费得起，在工业区不一定见效，所以要慎重订货。”蓝晓明中规守矩地回答。

　　伍龙不再争执，出了外面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蓝晓明的名片打电话叫他出来，将礼物塞入了他的手心道：“蓝经理请多多关照，小小意思拿起喝茶，以后每一次订货都会比这个数要多。”

　　打开手心一看，竟然是五张叠好的红太阳，赫然在目！犹如看到了一条毒蛇吐信，在他的瞳孔里瞬间就成了血红的魔鬼，吓得蓝晓明浑身一紧，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伍龙拍拍蓝晓明的肩膀道：“蓝经理，你怎么了？”

　　这才回神过来，蓝晓明摇摇头，没什么。他心里告诫自己一万次：不能，不能决不能这样做！

　　他知道，人生中很多事情，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三次的，所以第一次是最重要的。

　　他将“礼物”又塞回了伍龙的包里：“对不起，伍总，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必须对新佳乐超市负责。”

　　伍龙也不肯接受，就这样争执的时候，金巧玲出来了，她大喊一声：“蓝经理，你的电话来了——”

　　就在蓝晓明回到办公室时候，伍龙像是闻腥的猫，来个饿猫奔食去找金巧玲去了。金巧玲花钱的门路较多，爸爸给的零花钱有限，当伍龙与她谈起了所谓的社会潮流时，二人就臭味相投地走在一起，到街上去喝香飘飘奶茶等节目去了。

　　尽兴的金巧玲回来的时候，建议蓝晓明多多订伍龙做的茶叶单品，还说是金荣昌说的。她只管拿着那五百元的喝茶费继续玩她的手机。蓝晓明也无法，摇摇头：幸好自己没有这样的女朋友，要不然苦日子有的受了。

　　第二天恰逢星期天，供应商业务员不上班，金荣昌依旧安排蓝晓明带金巧玲去外面逛市区的大超市做市场调查，当蓝晓明在大超市里认真观察分析里面的布局，促销，气氛，商品陈列，服务等等内容时，金巧玲却不耐烦地走开了。

　　为了等金巧玲回来，蓝晓明在新华书店里看书，过了许久，才知道陪金巧玲的是伍龙，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好像看透了金巧玲的心思似的，她们自然地走在一起……

　　这一次，蓝晓明对金巧玲再也不抱有什么希冀，这样的女孩子最多发展为同事关系。他独自回到新佳乐超市的招商办公室，做了一份长长的计划表，还有市场调查报告。

　　然而，金荣昌老板却没有心思听他的报告，他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因为蓝晓明的客户资源有限，他不是专业招商的经理，所以招商工作又推迟了几天，可是免租期一天天接近，费用一天天支出，金荣昌站在新佳乐超市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群一群的打工一族男女纷纷涌进菜市场旁边的夜市消费，那花花绿绿的票子流向那些摆摊的店主，他的心里真叫痛呀。

　　他反复搓搓手掌：“急死人了，装修进度太慢了，妈的个屁！”一会儿就对着里面加班加点的装修工人吼了起来。

　　金荣昌年近五十，长得精瘦矮小，鹰钩鼻子小眼睛，头发永远都是油光滑亮的。

　　毫无疑问，他对那些装修工人埋怨是不起作用的，那些人也是请来做工的，索性金荣昌就匆匆回到招商办公室，一屁股坐在长椅上，迫不及待的问道：“晓明，招商工作进行的什么样？”

　　“金老板，生鲜部的三个专柜已经完成，服装鞋区，手机数码，黄金玉器，药店，电话亭，还有超市里的一些包场均以达成合作意向，就看装修进度了”蓝晓明站了起来，将桌上的五叶神烟盒子端来起来，盖好送了过去，“老板，来一根中华吧。”

　　做招商经理这个行业，接触最多的就是香烟，几乎每一个来洽谈专柜合作的男老板，都会带上一包好烟来奉给招商经理，目的是需要招商经理说好话，将属于自己的合作项目机会留个自己同时又可以尽量降低费用的目的。

　　蓝晓明平时很少抽烟，但是这个行业却碍于面子不好拒绝香烟，只好找个空的五叶神盒子，将那些形形色色的香烟装进里面，每次下班时候，给金老板送上，这都是老板教他的，坐在招商经理的位置上，只有笑容满面与合作愉快。有时候，金老板就自己进来将烟盒子倒空，带到麻将桌上去了。

　　老板来了，蓝晓明自然要给老板泡壶茶。在这里，泡茶成了他的主要工作之一，平时给专柜老板泡茶，晚上自己一个人一边加班一边泡茶喝，他对茶艺倒是挺有研究的，品茶好像是品人生，他喜欢上了铁观音绿茶的味道，淡淡地清香又悠悠的亲切感，唇齿留香又加回味悠长。

　　一道清香的绿茶给老板斟下，蓝晓明问：“金老板，工程进度好像是慢了些，很多签约后的客户都追问何时开业呢！”

　　“我比你更急呀，晓明。”金荣昌端起小茶杯一口就咽了下去。“以后，不用泡茶给我喝了，别浪费茶叶！”

　　“呵呵，老板，以前在佳乐超市，你不是很喜欢喝茶的吗？”蓝晓明觉得金老板变了许多，似乎比以前更加精打细算了。道：“这茶叶是供应商送来的试用的产品呢。”

　　但是他却忽略了佳乐超市是股份制的，新佳乐超市是他一个人投资的，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哦？怪不得那么香，真好喝！”金荣昌啧啧赞道，端起茶壶添了一杯又一杯。

　　看他不停地给茶壶里添加开水，蓝晓明心里暗想：难道这就是喝别人的不怕喝出汗？

　　金老板终于放下了茶壶，道：“供应商合同签约的怎么样了？”

　　“食品十四个大类的供应商齐了，用品的七大类别也谈好了，生鲜的还在洽谈中，你看拍照样品都集齐了呢。”蓝晓明指了下靠墙的那个资料柜，上面的玻璃柜里陈列了许多特价海报商品样品。

　　金老板站了起来，挺直腰板望着那些商品，有意无意提醒说：“晓明呀，采购这块，是肥水很多的部门，希望你可以站在商场的立场，尽量谈多些费用。”

　　“知道了，金老板。”蓝晓明见老板的烟灭了，又给他送上了一根。“我还是第一次接手采购，招商工作，希望老板多多指导。”他心里徒地一紧：幸好那个伍龙给自己的喝茶费没有要，要不然怎么对得起金老板！那次虽然没有接受礼物，但是他的手心现在还有些湿漉漉的。

　　金荣昌点着香烟漫不经心地说：“别怕，你还年轻，肯学肯做，大把发展机会。”

　　一句话就让蓝晓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自己功成身就时刻笑傲江湖的自豪身影，他禁不住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果然是好老板，没有跟错人呢！握紧拳头，他想：老板对自己如此看重，得更加努力，干出一番成绩来才行哦。

　　——于是，工作时间多长，待遇有多差，对于血气方刚的蓝晓明来说，都不算什么，他最怕的，就是在旅游区被甜嘴巴的促销员夸大其词的促销后买到了天价特产，最怕的就是看到远在农村的父老乡亲们将自己稻谷贱卖给商人后从商人们手上换来了高价的生活用品……一时间，自己好像就是那个可以改变故乡命运的神一样，非要在这个零售业摸出门道，赚到本钱来开出一家像样而真正实惠老百姓的超市来！

　　这时，金荣昌接了个电话，叽里呱啦用家乡口音说了一堆，然后转过身迈向财务室，迅速推门而入。

　　他的心一沉：金巧玲呢？

　　飞速拧开保险柜，里面竟然是空的！

　　犹如吃了一记霹雳闪电，金荣昌眼前一片漆黑，心跳也跟着停滞了。

　　一会儿，神色慌张的金巧玲才匆匆回来，犹豫地打开了财务室的门。

　　“金巧玲，你去哪里了？”金荣昌气得跳了起来。

　　一声雷鸣般的吼声，吓得金巧玲胆子都裂了。她停下脚步，惊慌的眼神左顾右盼，弱弱地说：“我……我去银行了……”

　　金荣昌喝道：“去银行做什么？”

　　“去……存……款了。”金巧玲几乎要哭了，她掏出手帕纸不停地抹着鼻尖的汗珠。

　　“存了多少？”金荣昌觉得很奇怪，平时都是自己去存钱取钱的。怎么今天会是女儿去办理呢？

　　“八万五千……”金巧玲的声音细若蚊虫。她抖抖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联卡，递给了金荣昌。“给你卡！”

　　“谁叫你去存钱的？”金荣昌夺过银行卡，塞入衬衫口袋里。

　　金巧玲低着头，咬着嘴唇咕噜道：“妈妈。”她知道只要是说出妈妈，金荣昌才不会再追问，以前只要是自己一犯错，妈妈从来都会庇护自己的。在她心目中，妈妈才是最爱自己的人，只有这个贪财的爸爸，才会想到将自己留在超市里帮忙的，自己明明不是这个专业，她只想开个美甲化妆品店。

　　金荣昌还是不放心，出去柜员机上查询一下余额，发现果然不对数，他的整个人都坠入冰窖了。略略定神一会儿，金荣昌才打款支付了部分工程款货架款，他使出天才数学心算法算了算账，发现预估的投资与实际的运作相差甚远，他开始担心起来。

　　当他摸到口袋里的香烟盒子时，心生一计！

　　招商办公室里，金荣昌铁青着脸，神色严肃地告诉蓝晓明：“小明，看看烟酒柜有没有人要？最好让超市快些开业是好。”原来，是佳乐超市里面的股东给金荣昌电话了，说是金荣昌的股金已经全部退清，他与佳乐超市毫无关系，今天金巧玲又动用了一笔款项。金荣昌想了想，烟酒都是现金支付货款的，会挤压大量的资金，眼前装修拖坏了他的计划，资金周转亮红灯，这怎能不急？

　　在超市行业的招商期间，烟酒柜是最吃香的一个项目，因为新佳乐超市不主张对外招商，如今突然招商，其中必有原因。

　　蓝晓明打开抽屉，将一叠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取了出来，道：“老板，以前烟酒柜不是不对外招商的吗？今天……”

　　“别问了……”金荣昌双目无神，频频吸烟，道：“尽快租出去，只要不卖假烟假酒就行。”

　　老板的话，就是圣旨一样有力，蓝晓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他看金荣昌好像是很困，就将柜里的一瓶红牛启开给了他喝。

　　红牛下了肚，金荣昌镇定了许多，他照例将一个个文件袋拆开，仔细看过每一份合同的条款内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马虎，然后从另一个抽屉里摸出一个全新的公章轻轻地印了下去。“我盖过章的合同，明天通知他们来缴费用。”

　　“好！老板，知道了。”蓝晓明响亮的应答着。这是对自己洽谈成功的一个肯定！

　　对老板回答的响亮与快速，都是在佳乐超市上班时跟店长学来的。记得有一次，自己的顶头上司因为接一个顾客投诉电话而怠慢了老板，结果被老板指桑骂槐地批评了半天，那个月的绩效奖还莫名其妙地找个莫须有的理由扣除了呢。所以这个前车之鉴的故事，蓝晓明是必须记住心里的。

　　有了这么响亮，肯定的回答，才给了金荣昌无尽的动力。他更加欣赏蓝晓明了，发现这个小伙子很不一般。

　　当他一丝不苟地检查完专柜合同后，又打开了采购合同，边看边叮嘱道：“晓明呀，告诉你吧，采购是个很有油水的部门，你千万不要去贪便宜而学坏手脚学坏心思，只要你肯为新佳乐超市工作，我不会亏待你的。”

　　蓝晓明站在一边默默的记在心上，尽管这话听得他耳朵都起茧了。甚至在学校里，老师都没有如此仔细地教导过自己，好像这个老板，就成了自己在零售业的老师一样，招商经理与企划部的工作截然不同，看来零售业的水还是很深的呢。越是这么多新奇的事，蓝晓明就越是喜欢学习。

　　他看金荣昌说了许久了，又端上一杯绿茶上来“老板，请喝茶。”

　　金荣昌结果茶杯，语重心长地说：“开超市就好像是菜市场卖鸡蛋的阿姨一样，想想是借鸡生蛋好，还是买鸡生蛋好呢？”

　　蓝晓明一时会意不过来，问：“这同采购合同有什么关系呢？请老板明示。”

　　“买鸡生蛋，鸡若是老了，死了，病了抱窝了，那就等于本钱亏了，如果是借鸡生蛋就不同了，有鸡蛋生我们就卖鸡蛋，如果没有鸡蛋生我们就可以把鸡还给主人，我们没有任何风险。做采购也一样，用最低的本钱把最优质的商品引进来，而等我们卖出去了他们的商品我们才考虑给他们付款，这又何乐而不为呢？”金荣昌说了一大堆，杯里的茶添满了好几道了。“最好采取实销实结的方式来合作，所以，现在给这些实销实结的合同盖章，而那些购销缓期结款，购销现款的合同再拖一拖。”

　　照例，蓝晓明给他递上了相应的商品报价表。

　　金荣昌走马观花地看了下，目光停留在几个名牌敏感商品的价格上，道：“签合同时，要注意货比三家，注意售后的处理，比如货尾，滞销品，破损，损耗，记得要让供应商负责到底。”

　　说罢，他就抓起大印砰砰砰大力敲了起来，震得桌上的茶杯的水就贱了出去，当他看到蓝晓明的眉毛一动一动时，又说：“对付供应商，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记住，所有供应商都是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