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灵异事件巧巧巧，感悟人生叹叹叹

　　一个故事结束，又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

　　北方还在下着鹅毛大雪的时候，南方的广东已经春意盎然。记得有一句话是十月小阳春，没雨暖温温。来到广东，就会感觉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这里是我第一次出门落脚的地方，虽然给了我无穷无尽的烦恼苦难，但是我依旧记得广东是最开心的地方，这里气温很适合冬天居住，我曾经跟第一个女友说过，南方买一套房，老家买一套房，夏天去北方避暑，冬天来南方过冬，结果是天各一方。唉，不得不承认人生聚散无常。

　　我在广东生活了十多年，对广东的生活了如指掌。

　　我第一次进制衣厂是在广州市海珠区鹭江南约新村巷子里的小作坊，是我第一份工作。我告诫自己必须好好珍惜，因为我出来的路费都是爷爷给我拿张皱巴巴的百元人民币。我无论如何都要挣钱回去，我爷爷奶奶老了，必须让她们过好日子。于是我很节省，早餐就吃两个包子，宵夜就吃一盘炒粉。我以为节俭，可以让自己变成宽裕改变生活质量，后来我才明白，我的想法错了。

　　制衣厂流水线大概是老板去布匹市场买布匹回来，我们尾部工人就在裁床板上将布匹分摊铺开一层一层，老板用设计好的一块纸版盖上去使用电剪刀把布匹裁成一沓一沓衣服的裁片。然后分发给各位车位师傅缝纫，缝边，埋夹，缝口至成件，然后给尾部小工剪线头，电熨斗烫好，包装这样的一个简单流程。小制衣厂的上班时间很特殊，下午一点起床吃饭，上班到晚上六点吃晚饭，凌晨零点吃宵夜，早上六点下班，排队洗澡睡觉。我就睡在小车间的阁楼上，小作坊老板用厚木板把阁楼隔开无数个小房间，由于天气太热，我买了一条八块钱的草席就睡下了。

　　没有吃过苦头的我，第一次接受高强度的工作，从下午到深夜四点，堆在我面前的如山一般高的衣服从来没有停过，我挥动着蒸汽烫熨斗，使出喝奶的力气，累到半夜几乎虚脱了。

　　这些师傅工下班比较早，而我要包装完衣服后才能下班，下班还得把卫生打扫干净，垃圾桶也要倒掉。在家里养出尊优的我哪里吃过这样苦，想到自己千里迢迢到此地，咬着牙也要撑下去。但是我却很恶心那个沉重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就用一块布头包着桶圈，这一切被另外一个女员工看到，皱着鼻子用不屑的眼光望着我，显得异常讨厌的神色。我心里莫名其妙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丢人现眼。

　　天亮了，四周安静下来。

　　这个小村子密密麻麻的房子都是租给外地人开小作坊制衣厂，晚上笃笃笃的机器声异常热闹过赶集，灯火通明的各个小厂里人影憧憧。而我也就是这里其中的微乎其微的一员。第一天下班，我浑身疲惫，四肢酸痛的难受，但是我望着窗外拉着清洁车的环外工人，却显得自己不受风吹雨打而优越，吃一个馒头当作早餐，咬着廉价的南方人制作的淡黄色馒头，狼吞虎咽似的。一天结束了，轮到我洗澡时候，已经没有热水，我是最后一个。她们已经钻进阁楼里，吹着电风扇，花白相间的窗帘微微晃动，犹如战斗片里头像的白旗。

　　没有洗澡，我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成一团。小作坊的空间很小，密密匝匝摆满了电动缝纫车，高速运转的缝纫车油箱里机油沸腾滚烫，将这个夜晚蒸煮得炙热逼人，我身旁摆放着烧煤的炉子，我身上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这样不洗澡是不可能睡觉的，烧煤的炉子终于有了一壶热水，我倒入水桶里，朝头上泼洒下去……

　　我实在太困了，头发都没有干，鸵鸟一般倒在草席上沉沉睡去。

　　睡得太香了，我似乎望见了家乡山坡上开满了鲜红的杜鹃花，大风吹过一大片花海起伏荡漾。我闻到了甜蜜诱人的山茶花香味儿。我肆无忌惮地在我屋后山坡上奔跑，大声呼喊——我来了，我来了——

　　突然一阵晴天霹雳，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我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忽闻后面犬吠不止。我向来惧怕狗，感觉几十条恶犬冲我而来，情况十分危急。路上黄泥土又滑又湿，我穿的拖鞋粘上泥土又重又滑，我扭头一看，妈呀！哪里是恶犬，分明是豺狼！小时候我听过奶奶讲豺狼吃人的故事，豺狼办外婆骗小孩吃，吃小孩的骨头如炒黄豆的故事情节让我心有余悸。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甩开鞋子朝右侧密林中冲刺。我想密林中有灌木丛藤蔓，我可以爬上小树木上的青藤，青藤又粗又长，我拽着青藤可以跳下山坡侧面的滑坡土坯，目的是甩掉豺狼。我刚刚抓住救命草一般的青藤，发现不远处又来了一只黄斑大老虎，正对我虎视眈眈，张开血盆大嘴。

　　情急之下我一松手跌落下去，半山坡水土流失严重，土坯断崖层叠不断，一条青藤拉着我滚落下去，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我，我撞得眼冒金星，痛的龇牙咧嘴。耳畔还是豺狼饿虎的咆哮声不绝。抬头望见河边许多芭蕉树，此时一串巨大的芭蕉打落下来，我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隐隐约约中有一根绳子牵动着我的神经，不好，我被陷阱淤泥中，动弹不得，后有追兵前有饿虎，我心里大呼不妙。等我有点知觉时候，发现有东西咬着我的小腿，我慌忙抱着小腿滚来滚去。

　　突然，我醒来过来！

　　睁开眼，墙壁上黑乎乎的电风扇呼呼吃力地吹着风，原来我做了个噩梦。

　　我迷迷糊糊感觉小腿肚子很疼，很胀，好像被狗咬了一般难受。我紧缩小腿，咬紧牙关，在床上翻滚。豆大的汗珠在我额头滚落。我以为还是做梦，嘴里喊着好疼！却没人听到我叫喊，或许她们睡得太沉了。

　　我醒了过来！

　　猛地睁开眼，我居然挣扎到了阁楼边沿，差多一丁点儿就摔落下去，下面是电动缝纫机的线架，不敢想象摔下去锋利的金属线架会像烧烤摊上的竹签把我串起来。我弓着腰，使劲抱着小腿挪动着身子退了回去。过了许久，幽暗的空间里，我望着沾满灰尘的风扇扫来扫去，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阁楼上的工友师傅都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

　　用力按摩，我的小腿逐渐恢复了知觉，酥麻胀痛的感觉特别厉害，禁不住颤抖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抽筋，过度劳累会让人抽筋。我这是超负荷劳动了一天。我却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人家笑我脆弱。要知道，脆弱敌人是娶不到老婆的。

　　第二天下午，吃过饭后因为脚疼我走路有点慢，小制衣厂的老板对我叱骂说偷懒，吃饭吃一大碗，走路慢吞吞的。我听了心里很不爽，想起千里迢迢的家乡有个爷爷奶奶望着我有出息。给小老板背影翻了一个白眼，我有苦难言，努力干活，叠衣服时候，在最上面一件白色衬衫胸口用右手食指甲重重地写了一个“杀”字。在我渺小的心里，这个叫作陈立生的矮个子小老板应该千刀万剐。

　　就这样，老板还是不满意，一个星期后招到了另外一个尾部小工，把我辞退了。小老板亲自监视着我收拾仅有的行李后，我领到了第一份工资:60元。多么的廉价！可是这点仅有的工资也是我的血汗钱，我揣进兜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这是我劳动得来的钱，我必须珍惜。

　　背着我小背包，拎着小水桶和草席，我站在那天狭隘深长的巷子口，十分迷茫恐慌，我该去哪里？

　　我找到了我六叔，他是个大厂资格很老的尾部小工，工资比我高一半不止，因为他会缝边，那时候一技傍身还是很吃香的。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六叔叫我回家去，等个头大点再出门打工。

　　听到回家那一刻，我顿时红了眼睛，两行不争气的眼泪滑落下来。我怕穷，我更怕回家，回家就表示我失败了，我将如何面对我的爷爷奶奶？

　　再后来，我找来一份相对比较轻松的制衣厂做小工，像小媳妇一样熬了两年熬成了师傅工。听说东莞很多电子厂，电子厂女孩很多，可以娶个老婆。我就是奔着这个目的，然后去了东莞。

　　然而，在东莞十多年的摸爬滚打依旧没有改变我的贫穷模样。看来我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浮尘、拥堵、尔虞我诈的人情、冷漠的五湖四海的面孔、杂乱无章的街道等等都不忍去想，我怕一旦想起就会噩梦缠身。我二十二岁时候，在东莞还是一个老同学带来，那时候我还在广州海珠区制衣厂，眼高手低的原因看着个个师傅工悠然趴在电缝纫机上，脚踏加速踏板，开出了奔驰宝马的感觉，我很是羡慕的眼睛滴出血来。作为一个尾部杂工，几经周转还是没有改变我骨子里的懒惰。我依赖心很强，总想不劳而获，幸好我的老乡又拉我一把，到了白云区跳槽。居然做了一个学徒车位工，好奇心的缘故，居然让我进步很大，半年功夫就成了独立做整件衣服的师傅工，也就那时候我开始了结交笔友的生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自古文章大半抄，我喜欢看知音和故事林。在一本故事林的低栏看到一个云南文山州的女生李绍燕留言。我就斗胆地写信给她，谁知道她居然给我回信。天啊，太不可思议了！我从小就憧憬少数民族人民的多才多艺，幻想哪里的碧水蓝天，哪里珍禽异兽，哪里的风俗民情如何如何精彩。可惜我文化不高加上囊中羞涩，无法亲身去体验，只有借助这位云南笔友的金口传达，也可以满足下我多年的好奇心。

　　我知道她是一位小学教师，厚着脸皮索要了她的照片。至今记忆犹新，她寄给我唯一一张照片是她半蹲在一株白色茶花前面，身穿天蓝色短袖的素颜照片。格外脱俗可人，我很是喜欢却难以言表。我是一个来自山旮旯的小爬虫，没有见过大都市的灯红酒绿，也不会甜言蜜语。一时间未能取得她好感，但是却给她印象很深。这是我后面才知道的，原因我是很勤快写信，其中一半原因是我无聊，我好奇。但是不得不承认，人若是有心，很少事情做不成的。

　　对女人，就要有心。哪怕是写信写的勤快也是一件很有心的事。

　　认识一个女生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我一直在规划着未来如何摆脱贫穷，摆脱穷山村的束缚。我居然忽略了我的爷爷奶奶还在深山老林里受苦……

　　我爷爷很老了，而且得了老年痴呆症。我却不知道，我腰里挂着一个诺基亚手机，那是一个十恶不赦丑恶的奢侈品，我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手机，却无法得知家里的小学。我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想起来都恶狠狠地掌嘴巴。我爷爷一辈子都没有停歇过，即使大年三十，大家都停下来，他还要步行两公里去山上把老黄牛牵回牛圈。我爷爷个头矮小，体力却很好，肺活量很大，说话如洪钟，我每次走路都是小跑才能赶得上爷爷。据说爷爷老了的时候，瘦弱如一捆干柴，走路慢吞吞的，一走一停的，不住叹息，似乎在回忆什么，因为老年痴呆症缘故，谁也不认识了。走过晒谷场时候，会蹲下去在地上的稻谷上画圈圈，嘴里嘿嘿傻笑着……这是我爷爷，给我认识第一个字讲第一个故事的人，供我读书的最亲的人，为了我读书，我爷爷六十多岁还去广东帮人管理橘子树，喂鱼塘，风里来雨里去，我爷爷付出的何止是汗水？

　　今天我才明白，我读的不是书，那是我爷爷的血与泪。我终究恨铁不成钢，毫无出息，愧对我的爷爷奶奶一番苦心。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接到家里邻居的电话，说我爷爷不行了。一着急眼睛顿时红了，我二话不说马上请假，赶上公交车去天河客运站坐班车回家。到了广东北部的八尺镇上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接我的是我姑父和三弟，两人走路来接我，我很是感动。三个人踩踏着月光，沿着一条灰尘飞扬的黄泥路，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到我家，天还没有亮。我奶奶在门口，佝偻着身子，花白的头发，靠着木门框上低声喊着我的名字。我鼻子一酸，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奶奶，奶奶，这是我的奶奶！

　　“我来迟了，我回来迟了，我不孝顺！”我心里一直念着，却嘴里就是说不出话来。或许，我心里有恨，人啊，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恨。或者恨自己，或者恨父母爷爷奶奶。那时候我恨自己没有一个好家庭，起步比别人慢，什么都要靠自己一手一脚争取来。直到今天才明白，自己亲手争取来的，吃在嘴里，最甘甜！

　　我考上了好学校，可是我家里实在太穷，没有再读下去，是我自己选择的，大家都觉得很可惜。很多教过我的老师，都十分惋惜，说我不应该辍学。我心里明白，我心里天生有一杆秤。我觉得人只要靠自己，就能闯出一番天地来，当时是这样热血沸腾，今天来看是我年轻气盛想的太天真了。几经沉浮，水落石出，年老之际如何如我心知肚明。人啊，吃多少用多少，早就定数，看来那一切都是命。

　　我们聚集在广东东莞这座小城，肮脏喧嚣不堪形容，白天尘土飞扬车流滚滚，夜晚摆摊夜宵档营业嘈杂一片，形形色色的人都集中这里，腐烂让人特别烦躁，但是我又不得不来，因为这里有小媚。

　　小媚是一个老乡大姐介绍的女生，电子厂品保部的职员，大概跟我有相似的经历，大姐出于一片菩萨心肠介绍给我。通过网上聊了两个月，感觉还不错，充满信心，顺理成章见面发展，脚步有些快吧。因为两人都曾经有过故事，小心翼翼地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结果还是弄砸了，理由是我有大男子主义，唉，悲剧。

　　让我后悔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打牌输了光了钱，回到房间回想起来悔不该当初。第二件是跟女人上床，风停雨歇时候穿上衣服在硝烟弥散的房间里反思，这个女人是不是能长久？

　　男人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意味着要分手。爱情的世界里容不得半点质疑。

　　两个人性格的磨合是一节非常重要的课程，我们出身不同，网上到现实的柴米油盐有些区别导致意见分歧。上班时间不一样又直接影响了我们沟通，到最后不了了之分手了。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分手后的我如同经历一场婚姻，在我雪上加霜的伤口上撒盐。依照我的性格，没有三五个月是无法恢复我的心情了。

　　分手了，她又告诉我，例假没有准时来。

　　我一听，头皮发怵：“这又是世界给我开了一个玩笑？”

　　这难题不是一般的难。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思想斗争，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洽谈沟通，最终决定堕胎。天啊，这是一种丑恶无耻的行径！

　　很多人想生孩子没得生，很多人不想生孩子，却怀孕了。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都说，孩子是上天恩赐给父母最好的礼物，今天我们竟然要杀死自己亲骨肉！

　　五楼，生锈的铁门狠狠发出砰的一声响，关上了门，我头也不回走了，同时我们的故事终结了。

　　小媚的出现，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插我心脏，我流出来的何止是血液？

　　春节到了，繁华热闹的广东成了一片空城，路上基本没有车辆行人，大家都北上回家过年了。堵车的景象也不再有，心里一片凄凉，人嘛都是喜欢热闹的吧。看着大家大包小包往车站赶，我也很想回家，我无数次问自己：家在哪里呢？

　　我有一次心凉如水，看不到未来，我再次陷入迷茫之中。

　　小时候，生活很清贫，但是我心里特别快乐，因为每年春节过年我爷爷奶奶都会陪我度过。奶奶很老了，做出来的米饭清香可口，自家养的猪肉和鸡鸭都很好吃，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感觉特别温馨，也就是所谓的幸福吧，但是今天看来，幸福哪里去了？

　　世界给我开了一个玩笑，很大很大的。我错过了一班又一班的车，错过了一艘又一艘的船，留给自己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回忆。今年，我在这座工业城里活生生的关闭整整一个月，记得我在2015年春天，梅州人民医院动手术时候，也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躺的浑身发麻酸痛，那日子简直就是坐牢一般难熬，现在又来一次，可怜我的小身板呀折腾不起。

　　反复检讨自己如此一败涂地，尝试过很多假设，风水，生辰八字，命运，甚至祖坟都考虑进去了。唯独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自己很失败乃是老天注定，数次想放弃，随波逐流。一番沉浮后又想起，自己肩负祖父祖母叮嘱的远古重任，要戮力一搏，乘着年轻折腾一回，年老收手时候不再后悔。夜半爬起来，点烛翻看自己的弱点，不免的大吃一惊，原来自己早已两手空空了。目前所谓的拥有，乃是一个假相！

　　再次联系小媚，她已经把我屏蔽了，以前早上上午下午晚上一天下来聊天拉锯战终于结束告一段落，心里特别失落。我输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城。我看到整个广东，都是很排斥厌恶。苍黄冷漠的街道，一扇接一扇紧闭的大门就如恶魔的坟墓，街上行人稀少，树根下的老鼠却不少，尖嘴长尾巴恶心的模样顿时令人作呕。我捂着嘴巴，钻进狭窄的巷弄里，爬上五楼出租房，再也不敢去想不敢去看……

　　收音机里说的，往事就如一口井，足够把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淹没。这座曾经给我温暖给我无数次机会的小城市，终于离开了，出了一道一道关卡防疫站检查点，二月的阳光灼目绚烂，我的背脊隐隐发痛，沉沉的包袱压弯了我瘦弱的背脊。我又想起了我祖母，她还健在的时候也是驼背挑着粮食，一口一口喂在我嘴里，我却无以回报……

　　我又回到我家乡，偷偷摸摸的，如果说出来是要隔离检测体温，虽然我不怕检测，我不喜欢隔离，老乡邻里就如同怪物一般望着我一个归来的人，心里很诧异。我不能隔离，此刻很害怕安静，安静就会让我失去安全感，就算我包裹在被窝里，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因为我已经没有了家。我家的房子六十八平方，乃是爷爷奶奶遗留下来的旧房子，在2000年春天一场大雨后坍塌。我一个“好心”的堂叔就跟我谈购买木材，我感觉无能为力盖房子就把答应了这事。后来几年流浪，还是居无定所。决定在2013年开始跟我爸爸一家人联手修建房子，购买了邻居的地皮后，两年修建完毕。我特别热心，因为我爷爷奶奶就长眠于此，常年漂泊内心疲惫，落叶归根的感觉一年比一年强烈。以致我每年在外上班都会梦见爷爷奶奶，但是今年很少梦见爷爷奶奶了，有一次还梦见她们去了远方。我想，爷爷奶奶应该是获得了重生，投胎转世了。但是我却不知道她们在哪了……

　　我又一个人奋斗出发，广东到江西不远，我却感觉特别漫长，手足无力，车窗外面的风景一晃而过，特别枯燥乏味，手机好久没有响过，就如同摆设。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我吧。这又是另外一种煎熬折磨，人生是苦行僧，说的就是我吧？我正想去找这句话的主人算账呢。老家不能回去，我就在广东交界处的八尺镇上打望，远处的高山层峦叠嶂，连绵起伏，险峻陡峭，直入云霄，山巅云雾缭绕很是壮观。这个季节山上一定很多野果，刺梨和八月瓜都熟透了枝头，咬一口满嘴都甜，汁多脆爽，若是爬山累了喝上一口甘甜的泉水，沁人心脾好不惬意。我出神地望着发呆，不知不觉夜色降临，咽了一口口水，转身朝北面赶路，半个小时到达南桥镇。

　　粤赣交界处，疫情防控没那么严，我找好地方休息，距离家乡近在咫尺我却感觉远在天涯。外面没有饭店开门，我就吃泡面火腿肠，火气重辣椒多吃得如吞火炭、难以下咽。此刻特别想奶奶，奶奶还在的话，我准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口炊烟熏过美味可口的农家菜。

　　太累了，我趴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任由思绪翻腾。我究竟在想什么，神马浮云的胡思乱想又没有准确点。楼下的麻将室启动工作，稀里哗啦传来一阵阵诱人的声音。这是我一块心病，以前我小时候很喜欢走捷径，不论读书还是挣钱，都喜欢跳开步骤。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打牌，以前打牌很小，五毛钱一盘。慢慢地上了瘾，偶尔能赢点三五块的小钱，我却乐此不疲，甚至幻想能发家致富。后来才明白这是致命伤，一杯慢性毒药腐蚀了我的灵魂和肉体，而我却毫无知觉。

　　就这样我这个外行人，很少打牌的人跟老赌棍打牌，把我的路费还输掉了。我每次输钱都会暗自下决心戒毒，无比厌恨自己的陋习，并保证自己奋发图强学习工作。却一次次沦陷，印证了我六叔那句话：发誓有灵，天下无人。

　　寻乌县的三大产业就是矿业、果业、麻将业。这些年大变化各行业洗牌后只剩下麻将业苟延残喘，而我就成了这麻将业的牺牲品。

　　因为痴迷打牌，我也耽误了青春，或者，这就是我付出的最大的代价。我承认自己走了很多弯路，困难重重，痛苦，备受煎熬，心里阴影灰暗，失落，痛苦，迷茫，困倦，倦怠，要克服漫长的孤寂旅途生涯。

　　困难重重的命运，像一根粗大的结实的绳索，将我捆绑，勒紧我的脖子。

　　次日我格外起得很早，精神特别好，江苏的公司还没有通知我去上班，我想打牌却没有本钱，只好转个方向去爬山，红色革命苏区的红军路，梅州刃古道。

　　依稀记得古道两旁，密林莽莽，高大的红枫，郁郁葱葱的古松，铮铮硬骨的偃柏，挺拔的修竹，绒绒的绿草地，层峦叠嶂延绵起伏。站在山上，我想吟诗一首：

　　秀山阡陌被绿埋，层层梯田犁秧栽。

　　娇女门前呼娘暖，慈母立槛把言还。

　　一缕阳光山村新，鸟语花香景醉人。

　　又见炊烟闻犬吠，归乡儿女唤娘声。

　　去年新修的旅游景区，尽管免费开放，游客寥寥无几。我小时候跟这爷爷奶奶去赶集，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就在我家门口，沿着一条青石板小路环山而上，弯弯曲曲很陡很难走。

　　若遇上下雨，石阶打湿很滑容易摔跤，我爷爷会给我讲这里的故事。什么九驴十八挑，什么八十八个碫，碫碫一缸银，什么好吃者陈皆贤带筷子等等。虽然没有文化却讲得绘声绘色精彩绝伦，而我却听得总是很入迷，因为那是我爷爷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我爷爷平时很少说话的，对于我却很会讲故事，也会制作木头玩具独轮车给我。可以说我的童年是挺幸福的——

　　有一次夜晚，我梦见爷爷奶奶都已经投胎转世获得重生。我闭着眼睛祈祷希望那是一户好人家吧！

　　旧绪新愁，不堪回首。

　　白天我是不敢主动去想起我的祖父祖母，只有晚上我才会想起。夜晚我是不愿意记起我的情感故事，我怕会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泪流满面……

　　——我怕失眠，我更怕那种无枝可歇的孤独又来找我。

　　南国的冬夜，虽然没有童话里一样的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却也有着春夜般的温馨和浪漫。

　　可不？

　　繁星，冷月，薄雾，清风，哪一样不是你的最爱？

　　闭上眼，梦幻一般的夜女郎，有俏丽曼妙的身材，她手里提着花篮，踩着轻盈的碎步，缓缓走来。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过，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无法记起是哪一天发生的。

　　但是路边的桂花，白兰花，夜来香馥郁浓香，沁人心脾的感觉告诉我，天使一般的夜女郎，曾何时出现在南国都市，洒下一路飘香。

　　于是，一到夜里，门口的小桥流水，湖畔的杨柳依依，水中的花船悠悠，船上的舞娘琵琶，月下的情侣恩爱，便是眼前最美的风景。

　　而单身的我，却一点也不喜欢。

　　莫非我真的老了吗？

　　慌乱中，不肯服输的我临水照镜，清水浸润我的水里脸庞，如冷冰一样的池水漫过我的双眼，丝丝隐痛中，一片落叶入水，如锋利的爪子弄花了自己的脸，早已看不清端庄匀称的五官，看不到当初神采奕奕、踌躇满志的那个自己。

　　我本不该如此，因为我不是善感多愁的女子。

　　然而现在的我却比那样的女子过犹不及，害怕黑夜的深沉，害怕孤独而忧郁，却不愿在喧嚣热闹的城市买醉，只得躲在闹市一角舔吸伤口，纠结得犹如在心上插了一把剪刀。

　　关起了门，世界就如同鸽子笼那样的小。原本，厚厚的一扇门会把尘世纷扰隔离，谁知道我却听见了心在哭，呜呜咽咽的声音，跟耳塞里的孟庭苇老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差不多的韵律，唱得我的心都碎了。

　　灯光摇曳，墙上的剪影似乎更加瘦了，我不敢去触碰，尘封往事会跳跃播放在眼前。

　　终于，纤瘦的影子动了下，我模糊的视线中，影子上显现的往日的欢声笑语，烂漫时光。于是，我记忆的闸门打开，汹涌澎湃的情感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不让时光倒流，不让自己回忆过去，我裹紧衣帽，将满心的话语好好地隐藏起来。我的嘴唇紧闭不动，因为里面竟然蓄满浓浓的爱情！

　　不受欢迎的风来了，因为冷风不懂我的心，所以在我眼里就不受欢迎。

　　冷风掠过窗台，窗帘匆匆避让，光溜溜的树枝倏然甩打着玻璃，声音如鬼卒挥鞭，一下又一下抽打着，犹如落在我的背脊，闻得我心惊肉跳，却不敢出声。

　　不记得是路灯还是月光，将我从噩梦中拽回现实，忽明忽暗的屋里，我还是从前的我，而你，早已不再是你，于是屈辱的记忆如喉咙里的鱼钩，隐隐作痛。

　　那次，没带雨伞的你雨中候车时，这头电话信号不好，着急地大声叫你稍等下，我这就接你。你说不可以对你大声，于是我就一改嗓音，如奴婢般的侍奉你，就是在热闹的街上，也不可以大声喊你的名字，谁知道却在离去的时候说我不像是爷们，说话如猫叫。

　　那次KTV聚会，你说我的着装没有品位，跟不上潮流，因为你的小姐妹们看见我时，总是套死板的职业制服，而你总会眨眼示意我走后面，活像是你们的保镖。等我懂得什么是时代感的定义时，你早已人去楼空，一去不复返，留下一桌杯盘狼藉，乌烟瘴气。

　　你喜欢鲜花，喜欢香水百合与玫瑰，情人节那天，当我冒雨赶来为你送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时，你却说我老土，居然忘记了巧克力，一点都不懂得浪漫。于是，我开始泡遍了书店，只为学习鲜花搭配，巧克力的礼盒包装，等我学会了一种“一箭穿心”的玫瑰巧克力心语的礼品制作时，你却莫名其妙地爱上了苹果4代。

　　你喜欢喝汤，木瓜炖汤是你小姐妹说的最爱，于是我法如炮制地学会了五种老火靓汤的制作，八种家常小菜，四种特色菜的制作，等我信心满怀地给你端上一碗清香四溢，美味可口的靓汤时，你却埋怨路途太远，挤公交车后的你不习惯冷静的小房子，早已对炖汤没有胃口，突然想去肯德基吃全家桶，等排队久候买到全家桶时，不耐烦的你白我一眼：为什么不买带辣椒的薯条？

　　我得感谢你，让我学到一手好手艺，为了保护你去健身跑步，为了做你的舞伴又去学跳舞，为了推销你工作的业务，我的交际口才练得游刃有余，连我固执的兄弟姐妹全部做了你的客户，背后却差点让我们亲戚翻脸，原因是你的产品质量太差……

　　往事如梦，我愿活着梦中。光阴如风，不愿你我的故事随风而逝。

　　最后一次见你，就在门口的这条路上，当我欣喜万分发现你又来南国时，我却看到你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胳膊，我三番五次告诉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人时，你手上戴的缅甸玛瑙玉镯告诉我，我没有看错人，那玉镯子是我公司抽奖最幸运的泰国七天游中，经过了三道比赛，四轮竞选后的唯一奖品，为了那个你曾经梦想的缅甸玉镯，我错过了归国时间而失去了安逸舒服的工作，却甘愿在熙熙融融的人群中寻找那一方立锥之地。

　　当我想走前去拉住你时，发现自己就算是使尽全力也无法移动半步；我想喊你，为什么不等我三年就变心，可我喊破喉咙也没有半句声响。幸好那个男人回头一看，我懂了，我明白了一切：那个男人长得实在不敢恭维，一副猪头还猪头的脸蛋，比蛤蟆还蛤蟆的眼睛，那男人就是你曾经的老板。也就是说，只有老板才能给你未来！

　　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小路，一样的路灯与大树，人却面目全非，又让我触景生情。

　　那次看到你之后，我就发奋努力，跳槽经商，流离失所只为给你的诺言，我要把你夺回来。然而，世界非但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反而在我伤口上撒盐，想让我痛的更彻底，原因是让我想起了诺言，好像是魔咒一样的诺言。

　　诺言，太真实，誓言太完美，用头破血流的经验告诉自己，那玩意儿害人不浅，就像是香烟，很多人知道明知会上瘾，却就是要吸上两口。就这样，我又喜欢上了那句诺言，宛如飞蛾扑火。

　　最让我刻骨铭心的，就是那次我们在海边的岩石上，对着天上的星星留下许愿，我竟然说要让你做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就是那句话让你感动的泪如雨下，结果在接受了你的三十六记无敌神拳后终于要我承诺：三年内必须成为一个有钱的老板，要风风光光去你家娶你！

　　当时，你认真地问我：“若三年不成功怎么办？”

　　我热血沸腾地说：“要是我不成功，你就把我从岩石上推下海里去喂鱼吧！”

　　“我才没有那么绝！不算。”

　　“那就让用面条上吊，用豆腐撞头死！”

　　你一下就堵住我的嘴说：“呸呸呸，乌鸦嘴！”

　　我虔诚地闭上眼说：“让我再次许愿吧！”

　　一会儿，你就迫不及待地摇醒了我，问：“快点说，若没有做成有钱的老板怎么办？”

　　“等等，还没有想好。”

　　“快点嘛，等下天都亮了。”

　　我站了起来，认真又肯定地说：“若是我失败了祈求上天再给我三年机会——”

　　“就你嘴贫！哼！”你一下子就打断了我，站了起来，失望地望着我。

　　“等我念完吧。”我几乎妥协了。

　　“好吧，如果说不好听的，当心我一下推你下海里去，哼！”你不依不饶地说。

　　我握紧你的小手，大声地说：“想尽一切办法成为身价不菲的老板，然后用疼你爱你的平方去偿还你，并牵着白马迎娶你进属于我们的别墅！”

　　一句话把你融化了。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人，终于让你看到我的全力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与胆量，竟然说出这样的“谎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汉，终于可以说出大多数人心里的梦了！尽管很遥远，说出来就好像在面前一样现实，仿佛我一伸手，就触碰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为了梦想去努力，那些日子我过得很充实，那句诺言陪我度过了一生中最有意义的时光。

　　可惜我从来不爱好经商，以前算命先生说我命三两薄，不宜经商。尽管如此，为了诺言，我又义无反顾地踏进了商界，可是商海茫茫，毫无经验的我，经不起涛汹涌的折腾，一个浪头打来，就把我淹没了。

　　这些年，诺言成了我背上的教鞭，时刻鞭策我前进，却与你的方向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失败了的我该清醒了吧？当时笨如猪的我就怎么不会想到人可以把马拉到河边，而无法让它喝水的道理呢？非要用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才知道痛吗？

　　男人输得起金钱，输得起时间，但是我却输不起责任，我一味以为那句话就是责任。

　　你越来越少联系我了，电话里说我什么不算是男子汉，男子汉应该是不怕输，不怕死的，想做老板，就必须输得起才能赢得起。

　　我想想还真是有道理，于是，我又在诺言中从头再来，奢望东山再起之日不远，因为书上说，幸运常常会眷顾真诚执着的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三年前的约定，宛若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样的真实、深刻。

　　三年啊！人生中有多少个三年？

　　既然给我三年，我就再奋斗三年。

　　可是，现实跟我开了个大玩笑，三年后我投资过，失败过，再投资，又失败。今天的我，再也伤不起了，我活得太虚了，想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无奈我的灵魂与躯壳早已分家，灵魂世界中，是完美的你我二人组，但现实中的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哼！

　　三年时间，像一把钢刀，连皮带肉的切裂着我的青春，刀锋闪过，青春在疼痛中碎裂满地，像春天落在大地上的眼泪，像秋季大雁留给湖泊的回音。我以为我的爱情能像春风肆虐下的野草一样，漫山遍野疯长，谁知道遇到的是一场千年罕见的野火，将一切烧成了灰烬，从此，我的爱情枯裂如非洲难民饥渴的嘴唇，一切成了荒芜，包括我的梦。

　　书上说，时间很伟大，时间最公平，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我看来，那不是对我说的，我越是想忘记什么，就越会记起什么，而且历经时间越久，好像是埋藏在地底的陈年佳酿，年份久远愈醇香，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我要说，时间是一个刽子手，它会杀尽一切，遍一切老去，包括我曾经的诺言。

　　曾经信誓旦旦的诺言是多么的渺小，如天空里瞬间划过的一颗流星，短暂，易逝。

　　从此，你说去了北方，说北方的风景漂亮，就是太冷了，劝我有机会要去看看世界，别只顾着做生意，我不是做老板的料，省点吧。

　　于是，一到夜里，我就会给你电话，你总是担心我的生意如何，我听了心里很酸，这就是关心么？天南地北的电话陪伴我们的日子也不错哦，刚刚开始是聊半个钟，慢慢地就成了半分钟，后来渐渐地，我就只能听移动公司的美女那句温柔又委婉的声音：对不起，你拨的号码已过期！

　　我痛了，麻了，就算是拿起电话，也无力按下那个曾经按破键盘，早就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啦。每次电话响起，我都会兴致勃勃地以为是你，结果一次次让我失望，于是，失望就成了我的代名词。

　　——其实，生命里有点失望，有点遗憾其实是最完美的，不是吗？书上说，追求过，努力过，奋斗过，就是完整的人生！我对写这书的人真是要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也努力奋斗过，拥有过，除了你，我还缺什么？

　　我满心的感激，满怀的感慨之余，想起了一句不出名的歌词，这样写道：冬天没走，梦也没走，寒冷的梦里还有你点点的温柔，南国的冬天有北方的雪，忘记你我太难受。牵着你手，带着你走，青春的步子追随你飘忽的身影，门前的小河唱着老歌，等候来日的聚首——

　　街上一阵热闹一阵风，楼下的破喇叭里传来难听的歌声：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喧闹的人群中……

　　我又捂着耳朵，关紧窗户，失去了你，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终究没有失去你，我要祝福你，我心里的你已经拥有了很多。

　　夜，深似海。

　　窗外，灰白的天空，涤荡着我灰色的灵魂。

　　找不到安睡的理由，我竟然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