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家看老妈

　　星期天来了，陈忠突然很想家，碰巧贾美凤也从市里把儿子接了回来，一起回到家里去看看老妈，儿子快四岁了，性子很倔，就是不喜欢陈忠抱，没有抱他总是边哭便撒尿，现在居然不叫老爸，开口就叫叔叔，弄得陈忠束手无策如发怒的狗熊。无奈之际，陈忠又去翻书柜，可是一本育儿方面的书籍也没有买，最多的就是信件，一柜子满满的，都是西部，东北各省写来的信，那是贾美凤的笔友遍布全国。

　　随手拿起一封要看看里面究竟写什么内容，陈忠感觉自己对写信最反感了，有事打电话还写什么信呢？可是就在这时，贾美凤匆匆走来，一把就抢了过去，嗔怪道：“陈忠，什么意思嘛？老夫老妻了，还偷看我的隐私！”

　　“没，没这意思。”陈忠赶忙辩解。“就是给我看，我也没有耐心读下去啊。”

　　“那我来帮忙做饭吧。”陈忠觉得自己回到家里倒像是客人。

　　“去、去、去，瞧你越帮越忙的。”厨房里贾美凤又把陈忠赶了出去。“没有事情做，就去读我的信吧！”

　　陈忠听到妻子叫自己去读她的笔友写的信，知道里面没有什么秘密了，便出去外面转转。

　　才一个月没有回来，村子里多了许多楼房，老妈在菜园里浇水，唠叨说陈忠娶了媳妇忘了娘，既不去修祖坟也不去拜祭村口的那个寺庙，陈忠知道老妈的意思，没有升官没有赚钱买房子，他心里难受着呢。

　　在菜园角落里，老妈静悄悄告诉陈忠，有人找过她，说是要陈忠识相些办事，要不然他家里会有麻烦。陈忠听罢叫老妈别声张，他心里有数的。

　　午饭后来到后山去看看老爸的坟墓，茕茕孑立的坟墓长满了茅草，也看不清墓碑上的字，陈忠心怀愧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老爸，父母都没有享福，现在自己落一身病，连老爸的坟墓也没有拜祭，他蹲在坟墓旁百感交集。就在这是远处听到哗啦一声，一蓬泥尘掀起，那座钢筋水泥小桥塌了，惊动了附近吃草的两条大黄牛，黄牛发足奔跑走了。

　　陈忠记得那是村民集资捐款修建的水泥桥，才九米半，两年前陈忠家还出资了三百元呢，目的就是方便西村人家到东边的稻田里去种地用途的。怎么才两年就塌了？陈忠非要去瞧个究竟，才发现河里有个人在挣扎叫救命。陈忠跑过去将他扶起来才发现是胖屠夫驾驶一辆载满猪肉的摩托车过桥，到了桥中间突然塌了，幸好水不深没有大碍。但是弄得他的新买的摩托车面目全非他倒是很恼火，使劲骂那个王八蛋的做的好事。疑惑的陈忠走到断桥现场一看，发现里面钢筋全部锈蚀，而且看到断裂面上的钢筋上面有些白色结晶，他对钢筋建材不算了解。可是这时胖屠夫沮丧地走过来说了一句话让陈忠很受启发，那句话是：他妈的肯定是假水泥，假钢筋。陈忠心里明白了，那时候很多人在修桥的时候引用了便宜的海沙，本来海沙就含有盐分，再加这些来路不明的水泥钢筋，不倒才怪……

　　这个假字又提起了他的注意：假货蔓延到了村子里喽！接着他又去了店里去看看商品如何，一进去才看到德福商店里的洗衣粉全部是山寨货，跟雕牌非常相似的周佳洗衣粉，再看看厂家却是毫无名气的小厂制造，按照假货的定义，这样高冒仿商品也是打假对象之一，香烟就不用看了，当德福商店的老板知道陈忠来问香烟时，他自己都说近来货源紧缺，去外县炒了一批香烟回来，就是为了方便村里的老烟民……

　　陈忠当然不会在休假时去执行公务，但是他还苦口婆心劝说了半个钟。直到老板假装头疼去睡午觉了，他才回到家里。晃晃悠悠地倒在床上，真的头痛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那封信。这一头疼刚刚好有机会脱身回乡里，去看看那封无字信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于是，他告别了老婆孩子，装了一袋红薯包子，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房间，分半袋给牛七还送了一瓶皖酒王表示慰劳他昨晚的功劳。

　　关起了门，陈忠拨亮灯光，将准备好的淘米水端过来，然后找到那封面目全非的无字信，等他拆开信，惊呆了！只见里面的那张白纸上现出八个字：蓝旗出现和尚为头

　　那张纸坠落下去，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蓝旗是谁？和尚为头是什么意思？他找到双喜烟盒子里的那张字条对比，结果字迹字体都是一模一样！

　　家乡教书的老婆却是笔友满天下，但是又不能去翻她的信笺。他头绪太乱了，打开了酒瓶子猛喝起来，就这样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又喝。那张纸条攥在手里不是，放桌上也不放心，最后又放回了吊顶上的那个白蚁洞里去了，另外一张则放入结婚相夹层里面，他以为这样分开保管，算是万无一失了。

　　陈忠终于睡醒了，到单位报到上班了，本来单位上的几个同事都来得较晚的，可是今天倒是相当准时，他们一到就在办公室高谈阔论起来，纷纷议论着一些新闻，当然也有陈忠出现在新桥酒楼的那事。可是他们一见到陈忠到来，马上就转移了话题，特别是那个老郭，他也算是较为领导关注的红人，他此刻倒是大摇大摆地叼着香烟，吞云吐雾，哼着小调，好像在等着看好戏。曹所长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扔过来一份龙山日报，报上的副刊上的就是大肆宣扬清兰洗发水假冒伪劣商品涌入龙山各地区的新闻，而新品上市订货会上竟然是陈忠在参加全程跟进。陈忠知道那是周六的问题，表示青山工商局是很关注这类产品的。

　　办公室里的曹所长头都大了，他将陈忠批评了一顿，接着下了个死命令：半个月内清查干净清兰系列产品的水货，如果完成不了接受单位处分。军令如山倒，身为打假队长的陈忠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安排开会，制订商定这次的雷霆行动！

　　这次活动还算成功，原因是得到了惠民批发部的大力支持，乡里老百姓很高兴，她们很久没有看电影之类的演出了，即使是看一场打假行动也是享受。这样一查，却苦了那些自称无辜的流动商贩，因为她们去县城批发过来时，也是贪图便宜才选择这里水货的，按照她们所提供资料就是：造假的不贩假，贩假的不造假。她们要等雷霆打假活动来了才明白自己的商品是如何的伪劣。

　　陈忠皱着眉头，知道又走了老路，抓的尽是虾兵鳖将，溜掉了大鱼。那些流动的贩子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好像打假行动就如一场野火，当野火过后，假货又会春风吹又生之复苏。之后，陈忠又强调不允许这种死灰复燃现象发生。

　　队员和惠民批发部的义务帮工个个答应的很是响亮，犹如部队立下的军令状。当他看到了惠民批发部的那一帮以协助清查水货为名义的员工，个个凶神恶煞般，几次将流动摆摊的贩子都吓得嘴唇哆嗦好像是罪犯一般。等没收的伪劣产品扣押上车时，他们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兴奋，简直可以跟当年日本鬼子打了胜仗一般。

　　可是，就在这时，假烟又泛滥起来，而且惹毛了地区的高层。原因是就在陈忠带队执勤那一天，蓝桥乡里一大早就鞭炮锣鼓响连天，竟然是乡长的侄子娶了个龙山市工商局副局长的女儿。这种下嫁乡里的事情很少，等大家看到新娘才明白是新娘有点缺陷是个独眼凤凰。

　　陈忠刚刚上班，就看到排场又张扬的蓝桥乡政府旁边的小洋楼前面，排满了整整齐齐的仪仗队，乐队，光是鞭炮都装满了一农用车。他看见一个小眼睛的干练男子搂着两条玉溪香烟跑进民乐超市，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当众就把两条玉溪跺了个稀巴烂。等陈忠走过去一看那香烟，外包装全部损毁，但是那层薄膜可以看出来，上面的喷码比本地烟草局出来要大一些，而且字迹较模糊。看喷码的数字符号，断定是高仿品，苦于没有小票等证据，民乐超市就委婉说无法确定是他们售卖的商品而无法办理退货手续。其实陈忠也听贾美琪说过，超市服务台员工必须凭销售小票和商品，经当班员工确定后开具退货单交主管签名退货的。恰好那个顾客没有这样的手续。当然无法退货而惹恼了顾客。

　　素不知那个顾客竟然是副局长的堂弟，他来送亲反而买了假烟，当然不满便将这事告诉了局长。局长安排地区打假队调查龙山市青山县的烟草市场，可是青山的商人智商较高，早早收到风声隐匿得滴水不漏。就这样，公文一下来，个个领导都比较关注。

　　蓝桥所里，曹所长比以往都来得早些，等着陈忠来上班，一番思想工作后，给陈忠放假养病去了。陈忠本来不想，但是领导发话由不得选择，他刚想去申请，却被几个同事连拉带扯送了出来，万般难舍地说：“陈队，不是说你呀，你这样的身体，别说是去打假，就是鬼见到也要饶道走。”

　　一番话说得他心里难过的要死。难道自己就这么放假了？他更加恼火的是就是惠民批发部的赖国雄，好人坏人全让他给做完了。

　　陈忠不甘，放假后继续坚持到街上去看看宣传栏是否有打假广告。走在熟悉的大街上，后面一路有人说三道四，要么就是陈忠打假过于原则，要么就是陈忠收了不该收的好处而被下课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在笑，笑蓝桥乡变了，他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那些曾经泡茶散烟给自己的商户，以前都是陈队长陈队短的现在又不知道在等候哪个队长上门呢……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喧闹，街口围了一大群人，里面不住有人在做拉拉队叫着：翻呀，七十八，翻呀，七十九……

　　那声音他是熟悉的，就是牛七那阴阳怪气的叫声。

　　挤到前面的陈忠方才看到人群中间坐在的是个讨饭吃的母女，做妈妈的是个残疾人，灰头土脸的坐在一辆四轮木板车，旁边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个小辫子在拱手作势，看她红扑扑的脸上沾些尘土就明白是刚刚翻了很多跟斗，但是观众不高兴，非要翻得她动不了为止。于是小姑娘又开始原地后空翻。她嘴里念着：80、81……

　　陈忠看的很心酸，他摸摸口袋，突然喊停！旁边的人一看是陈忠，便一哄而散，好像不愿意看到他一样。最后留下来的是牛七，牛七似乎越来越落魄，他乱发飞蓬，衣服褴褛，本来就瘸了的右脚肿得像猪蹄，脚踝部位有一条长长的伤痕刚刚结痂，引来了苍蝇挥之不去。这会，心事重重的陈忠诧异地大量着牛七，刚要开口。

　　牛七就问：“陈忠，你没有事吧？”他好像觉得对方脑子进水，多么好看的戏就搅黄了。

　　“没有。”陈忠摇头重复着两个字。

　　“她们讨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看不惯这样的做法。”

　　“陈忠你少装比，蓝桥乡什么时候轮着你来做英雄？”

　　蹲了下来，陈忠心疼地问：“牛七，我就是不懂你看到这母女二人为什么这样高兴？”

　　牛七的嘴一瘪，脚上的痛觉立时传上心头，道：“哎呀！她们比我更加可怜，只有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一些。”

　　“你的脚上怎么回事？”陈忠突然问道。

　　“我……”牛七眼神闪烁着一丝慌乱。“我不小心摔跤的。”

　　陈忠立刻掏钱给牛七去看医生。牛七却说：“先给我一根香烟吧，抽烟比治脚要救急！”

　　陈忠从口袋摸出半包香烟，说：“你除了吃还懂得什么？”

　　牛七咧嘴一笑，迅速接过烟包往口袋里塞，道：“吃在前，死在后。甭管了！”

　　看见来者有料，小女孩扯着陈忠用幼稚的声音说妈妈饿了，陈忠爽快地请她们母女吃了一顿后，送她们上车去县城。刚刚走出车站，就发现牛七在小店里喝就吃肉，瞧那狼吞虎咽的样子。

　　“牛七？不看医生还在吃肉喝酒？”陈忠走过去问个究竟，他的出现吓的牛七跳了起来，险些把酒碗打破。

　　“陈忠，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喝酒吃肉就是为了忘记脚上的疼痛。告诉你吧，毛主席都说了管天管地，管不到吃饭放屁，有吃不吃，傻瓜白痴！”牛七的话差点让陈忠晕了过去。

　　闷闷不乐的陈忠弄清楚牛七是为了那电视机的事情而受伤的。那一天，牛七经过民乐超市门口时见到了贾美琪拎着购物袋，一路跟随而去，最后居然到了惠民批发部。结果被惠民批发部的几个保安发现，追得他满街跑，一不留神就摔下了菜市场下面的乱石河里……

　　牛七就是这么贪吃的人，陈忠拿他没有办法，硬是拽他去看了医生。牛七一路乱叫说这是命中注定，无须强求的，他的命大死不了。